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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守岸人之詩,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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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早已快馬送來的捷報,軍隊由彭城到達下邳城外大營時,已遲了許多。直到暢月之末,季冬之初,方才姍姍而來。

  金烏未墜之時,曹操便親自來到大營營口等待。雖說他只是自己要來,但其他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自然是要跟著曹操。于是最后等郭嘉與劉關張三人帶著大軍到來時,營口竟站了一大群人,饒是郭嘉,都有些意外。

  意外歸意外,郭嘉也僅是輕掃了下成堆的人,便把目光落向了為首之人。對人一笑,輕喚了聲“明公”,未等曹操作何反應,便要翻身下馬。

  哪知腳剛落地,郭嘉就被人扶住。借著人的這穩穩的一扶,郭嘉恰到好處的掩去身體的脫力,不被任何人察覺。熟悉的溫度隔著衣衫透來,郭嘉回頭,曹操不知何時已三步并兩步來到他身邊,親自扶他下馬。

  郭嘉這一回眸中的驚訝與不解清晰可見,曹操知道郭嘉在疑惑什么,但他同樣早就在接道彭城于何日破城的消息時,就做好了打算。

  “放心,有孤在。”

  聲音輕到近似耳語廝磨,不被第三人察覺。曹操拍拍郭嘉的肩,示意人安心,這才朗聲,聲音大的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

  “奉孝,辛苦了,徐州大捷,你當屬首功。”

  一字都不提那份軍令狀,更不提破彭城遲的那幾日。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是聰明人,曹操今日的舉動,分明就是做給他們看的。而既然曹操認定了郭嘉此事只有功,并且是首功,那么其他人再多話,只會惹得曹操不快。

  郭嘉半愣,依他對曹操的了解,曹操不該做此選擇。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退后幾步,躬身作了個揖為禮,就抬頭對曹操笑著討賞:“既然明公說嘉當屬首功,那可要好好獎賞嘉啊。”

  這回換到曹操微愣了,他不相信郭嘉不懂他的意思,但郭嘉的回應卻出乎他的意料。望著郭嘉臉上絲毫不見作假得滿含諂媚的笑容,他眸色一暗,把郭嘉先扶起來,又轉身向剛下馬的劉備道:

  “此次彭城,亦是多虧玄德相助,一路上辛苦了。”

  “曹公謬贊了,備并無任何功勞。”

  相比郭嘉急切地邀功,劉備卻反而面無表情,連帶語氣都是毫無波瀾,不見一絲起伏。但在其他的人看來,劉備的反應反而更可以讓人理解。

  氣氛略微有些尷尬,最后還是曹操大笑幾聲,又贊了劉備幾句,便拉著郭嘉往營里走。待到了主帳,眾人坐定,確認過戰報的具體情形,便要開口論功行賞。

  他了解郭嘉,也隱約猜到了郭嘉的打算,但他卻難得的不愿依郭嘉的計劃而行。

  但是,曹操不知道,郭嘉也同樣了解他,而且比他所想的還要了解。所以早在之前,郭嘉就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曹操的態度如何根本無所謂,因為在場的,可不是只有要看著曹操臉色過活的聰明人。

  立于帳中央向曹操稟報完軍情,郭嘉的目光似是不經意的掃過一處。果然,那被自己激將法逼出來隨軍的孔融,耐著性子許久,終于借著這個空等不及站起身,在曹操論賞的話說出之前,便走到中央,作揖道:

  “曹司空,融有事進稟。”

  “孔少府這又是要說什么?”不等曹操說話,郭嘉先瞟了眼身旁的孔融,嗤笑道,“上次孔少府進稟可是引經據典說了足足半個時辰,今日卻不知又要我等聽先生瞌睡多久。”

  孔融理都不理郭嘉,一個馬上就要身首異處的佞臣賊人,說什么都不值得他施舍一個眼神。他只繼續對著曹操道:“昔日在大軍離開彭城前,郭祭酒曾立下軍令狀,言一個月內定破彭城,否則便以命相抵。如今,一月期限早已過,融以為此時正是當執行軍令之時。”

  執行軍令。孔融說的委婉,但殺意卻清晰可見。既然郭嘉破彭城比一個月多了幾天,那么依照他自己先前自己所言,理應以死謝罪。

  “先生所言甚是,此時正是執行軍令之時。”出乎在所有人意料,郭嘉聽到軍令狀之事,不僅不緊張,反而笑得燦爛,“彭城嘉可是拿下來了,徐州其他諸郡嘉也拿下來了,軍中有功必賞,還請明公要重重賞賜嘉。”

  孔融眉一皺,就厲聲道:“軍中有功必賞,但同樣有過必罰。郭祭酒軍令狀所立下的,可不僅是攻破彭城,而是以一月為期。但最后郭祭酒卻并未做到,還請郭祭酒依照昔日之言行事,維護軍威。”

  “呵。”郭嘉仍是滿不在乎的神情,“一月之期嘉不過是隨口一說,何必當真。再說了遲了的那幾日莫非就延誤了軍情?無論是一月之內,還是一月多了幾天,大軍不還在下邳城下對呂布無可奈何?”

  這郭嘉看來真是愚笨到自尋死路。孔融心里暗想。他這句關于下邳的話可是犯了眾怒,就是曹操一派的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原本他還擔心,雖然軍中無戲言,但郭嘉畢竟僅遲了幾日,而且的確沒誤事,所以哪怕他咬死了軍令狀,只要有人以此為理由求情,就必然難以置郭嘉于死地。沒想到,郭嘉竟蠢笨到自己把這些開脫的話說了出來。

  別人說和他自己說,效果可大大的不同。

  郭嘉似是不知孔融心里的這些思量,仍舊滔滔不絕:“除了彭城,嘉可還拿下了徐州其他郡城。沒有嘉的計謀,怕是大軍還被擋在彭城之外,攻下整個徐州更是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嘉分明立下大功,孔少府卻咬著那幾日不放,真是不知輕重,不明事理,何為腐儒之見,嘉今日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其他各郡?!”郭嘉一說這個,孔融怒氣也上來了。他本非性情平和之人,當即就厲聲叱喝道,“你郭嘉為了自己的功名,置黎民百姓于不顧,為了快速拿下城池,你讓彭城無辜百姓近乎全部喪命!此等行徑,上違天理,下悖人倫,非豺豹獸行難以形容,你卻居然以此邀功,當真是喪心病狂!”

  雖是無一臟字,但這罵的已經很難聽了。哪知道郭嘉不怒反笑,望著孔融的雙眸盡是輕蔑:

  “說了這么多,先生無非是要說嘉草菅人命吧。可嘉就是草菅人命,又如何?

  一群百姓罷了,螻蟻之輩,縱使全死了,也沒關系吧。”

  “奉孝!”

  曹操呵斥止住郭嘉的話時已經晚了。待郭嘉說完最后一字,主帳中一片死寂,即便是孔融,都被郭嘉的話所怔到。

  “孔先生,此事孤……”

  “曹司空。”半響,孔融已經徹底不愿與郭嘉廢話,也不想等曹操說什么。他一甩袖跪到地上,沉聲堅定道:“請即刻依照軍令,將郭嘉就地正法,莫寒了三軍將士和彭城百姓之心!”

  荀攸跪坐在側,面色平靜如水的看著帳中的一切,實際隱在廣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郭嘉之前對在場將士無能的嘲諷倘若還可被心寬的無視,那此時輕賤百姓的話則徹底斬斷了他所有的退路。他對人心的把握太準確了,所以字字都卡在點上,讓所有有心為他說情的人,都望而卻步。

  依軍令,有軍令狀在,理當處死,以正軍威。

  依人情,有彭城血戮,亦當賠命,以得民心。

  所有的路,郭嘉都已經為曹操鋪好,此時,曹操只要順勢而為,便可以既整肅軍紀,又得到整個徐州百姓的民心。

  但荀攸卻不能任由郭嘉這么胡鬧下去,莫說他們之間的同僚之情和荀彧那里,曹操從剛才起頻頻使過來的眼色,就讓他明白,必須要把郭嘉的命保下來。

  但曹操作為主將,就算再想要偏袒,郭嘉的話逼到這個份上也不能開口,否則,就如孔融所說,定會寒了三軍將士之心,他定下的軍令也都將形同虛設。而其他人——

  荀攸暗望了眼身側賈詡。從剛才開始,賈詡就穩穩地跪坐著淡然的看著主帳中的情形,仿佛對一切毫不關心,儼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想要讓他開口,更是不可能了。

  其實,荀攸倒是錯怪賈詡了。雖然他面上淡然,但并不代表他對一切毫不關心,相反,他正在腦海中思索著許多事情。

  郭嘉什么打算,賈詡同樣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卻認為,縱使郭嘉想要讓曹操占下彭城并贏得民心,也有其他哪怕屠了彭城卻能推脫給他人的法子,比如劉備不還在那里絲毫未被牽連安穩的坐著呢嗎。雖然有可能不如這般徹底萬全,但比起如此慘烈的賠上自己的性命,依郭嘉的才智,應當明白那其他的法子,才是最好的法子。

  他隱隱覺得,郭嘉這次行事,太急了。

  急得就好像,哪怕今日他不被曹操處死,也命不久矣一般。

  鳳眼微瞇,賈詡細細想著他剛才偶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猜測,不由覺得,眼前這出戲,更好看了。

  更何況,他還要依據今日這出戲的結局,做個重要的決定。

  “主公,攸有一言。”最終,荀攸只能硬著頭皮出聲,在得到曹操頷首后繼續道,“軍令如山,不可動搖,所以依照軍令,郭嘉的確應當以死謝罪。

  但剛才郭嘉所言,雖放肆不堪,但仍有片言可聽。他未達成軍令狀所述,是罪,但最終攻下彭城并使得徐州眾郡,無論方法手段如何,都可算是功。軍中事事都當以法紀行事,有罪必罰,有功必賞。今日功過相抵,主公依照軍法,當免以郭嘉死罪,替以他罰,方是合乎法度,可彰軍紀之威。”

  郭嘉已經將路堵得太死了,荀攸只能以退為進來找到突破口。不求免罰,只求免死,又托以軍紀,這便讓這盤死局,稍微出現了些活色。

  只要,郭嘉不再開口雪上加霜。

  “呵,公達如此說,是在嫉妒嘉的功勞嗎?”面對出口為他求情的荀攸,郭嘉反而恩將仇報的諷刺道,“就算功過相抵,嘉分明也是攻大于過,何來懲罰?”

  “郭奉孝!你給孤住口!”曹操怒喝一聲,虎目一瞪,郭嘉嚇得笑容頓收,白著臉閉了嘴。見郭嘉終于不再給局面火上澆油,曹操狠狠揉揉發痛的太陽穴,這才盡量沉聲平靜道,“公達所言有理。那便依公達所言,功過相抵,免去死罪,責以軍杖三十……”

  “曹司空。”孔融哪能讓這懲罰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立就刻開口,“郭嘉不僅違反軍令,殘害百姓,還在剛才出言不遜,視軍令人命于無物,就算可免死罪,但若懲罰過輕,必然會引眾人不服。”

  “……那便責以軍杖五十。”

  “曹司空,軍中軍紀規定,若私自飲酒,責以二十軍杖;若貽誤軍情,責以四十軍杖;若違抗軍命私自行事,責以五十軍杖。郭嘉之罪,遠遠不僅違抗軍命,此罰實是過輕。”

  “孤作何決定,孔先生都出言反對。孤到不知,這軍中是孤為三軍統領,還是先生了。”

  “非也,非也。”面對曹操的威壓,孔融仍舊面不改色,義正言辭,“融只是如實相稟,來幫助曹司空更好依軍法行事,也免去他日,曹司空因處罰過輕,反而背上袒護親信的惡名。”

  “孔先生倒真是替孤著想。”曹操冷笑,不再看孔融這老匹夫,心中卻已起了殺心。他沉思許久,鳳眸微瞇望向從剛才起就面無表情,隱坐在角落里幾乎被眾人遺忘的劉備。

  “玄德公。”

  “備在。”

  “依著孔先生的話,孤今日做什么處罰可都要背上不公的污名了。”邊說,曹操目光邊輕飄飄掃了孔融一眼,其中的寒光卻足以讓人膽寒。目光又轉回,曹操向劉備繼續道,“所以,孤現在有一事相求,不知玄德公肯不肯幫忙。”

  劉備連忙站起身,誠惶誠恐作揖道:“曹公說笑了,無論何事,備都不敢推脫。”

  “此次郭嘉領軍,你一直跟在軍中,軍中瑣碎雜事,你也是最清楚不過。”曹操一字一句望著劉備的眼睛緩緩道,話語中不乏暗示與威脅,“故而,不如就由你來決定,今日郭嘉究竟該受何責罰。”

  曹操相信,劉備和孔融不一樣,他是個知道審時度勢的聰明人。

  但曹操不知道,劉備是個聰明人,但經過彭城一事,由郭嘉相逼,他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給百姓一個交代。

  “明公……”郭嘉輕喃了聲,面色蒼白,似是終于知道曹操這是要真重罰他,在乞求的看向曹操無果后,他轉過身望向劉備,卻是嚇得話都已說不清楚,“玄德公,在,在彭城時嘉可是對你多,多有照顧……”

  “郭祭酒昔日對備的恩情,備沒齒難忘。”劉備迎著郭嘉的目光,一臉平靜,“但今日備既然受曹公所托,就當依據軍紀秉公行事。依孔先生所言,軍中違反軍令私自行事,杖責五十,而郭祭酒今日之罪,一在未按期攻下彭城,二在殘害彭城近千名百姓性命,兩罪相加,再合以功勞,備以為,責以軍杖百下,最為妥當。而且,應當當著三軍眾人之面處以責罰,方可向全軍彰顯,軍紀之不可侵犯。”

  “玄德!”

  無視曹操狠戾的目光,劉備再是一禮,便退回原處跪坐下,脊梁卻挺得筆直,以示其心不可轉。

  而郭嘉已是駭的身形不穩,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在地。且不說當著三軍處以軍杖,會讓他從此顏面盡失,再無臉見人,就說這杖責百下,縱使是身強體健的壯漢都未必能受的住,更何況是他這身體一貫不好的文士。說是免去死罪,卻實際與死罪并無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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