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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鼠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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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這個面相兇惡的光頭壯漢,面對從黑暗中竄出來的巨大灰皮老鼠,整個人被嚇得一哆嗦。

  驚叫著踉蹌后退,腳后跟還被地上的碎石絆了一下,如果不是有身后墻壁的支撐,怕是已經摔倒在地。

  手臂發力,將劍刃之上如烤串般被自前胸貫穿的灰皮鼠拋到地面。

  隨手甩去劍身表面殘余的血痕,視線在抽搐著愈發乏力,生命正迅速流失的老鼠身上掃過。

  夏南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鐵頭,臉上帶著些古怪。

  他可還記得,當初自己第一次遇見對方時,其面對杰夫和裁縫鋪內的那名路人,所表現出的那種囂張氣焰。

  沒想眼下面對一只稍微大些的老鼠,卻又如此不堪。

  誤以為里面有某種自己并不知曉的緊要之處,不由出聲問道:

  “怎么了,這老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不,不,沒有。”意識到自己似乎表現得過于狼狽,鐵頭臉上留有一絲驚魂未定的慘白,連連否決道。

  “就是……太突然了,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換做平時,這種灰皮鼠我都是和幫里的兄弟們抓著吃的。”

  “味道還真可以。”他頗為刻意地轉移話題道,“據說河谷鎮那邊有幾個酒館,會特意請人從紐姆運一些過去,能賣上許多錢。”

  “所以,像這只老鼠這樣,主動襲擊人類,是正常現象?”

  望著前方躺在血泊之中,已經徹底死去的灰皮鼠,夏南開口追問。

  并不在意對方所提及的內容,關于河谷鎮的灰皮鼠菜肴,在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前,原身就已經被獵人馬吉請過一頓,具體滋味也早已忘記,應該不會好到哪里。

  眼下他更關注的,是老鼠主動攻擊人類的行為,是否是某種危險的預兆,自己等人要不要提高警惕,以應對可能到來的危險。

  “應該……正常?”

  對于夏南的疑問,鐵頭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有些猶豫,模棱兩可地回答道:

  “一般來說,紐姆下水道里的灰皮鼠,體型要比同類大上許多,他們也經常會來到上面,叼走些流浪狗、流浪貓什么的。”

  “有些時候,如果是成群結隊出現的話,也有可能給那些貴族老爺們的財產帶來損失。”

  “稱不上什么‘魔物’,但如果實在饑餓,也不是不可能在下水道里襲擊一些體型遠比其大的生物。”

  “更何況……”

  說著,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鐵頭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月之盛宴!”

  據他所說,月之盛宴即將來臨,每年這個時候,下水道里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會多出許多,這些毛茸茸的大耗子,也好像能夠感受到外面愈發明亮的月光,變得亢奮而極具攻擊性。

  向夏南解釋著,鐵頭原本因為灰皮鼠的突然襲擊而恍惚失去焦點的眼眸,重新恢復了之前的神采,但在其瞳孔深處卻又顯出幾分懷疑和焦急。

  月之盛宴的臨近、突然竄出的灰皮鼠、消失在崗位上的看守……

  讓他不由在心中產生了幾分不妙的聯想。

  與此同時,在灰皮鼠出現之前,便始終保持著警惕,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伍德。

  也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對周圍環境的檢查。

  “通往管廊深處的方向,有很多老鼠留下的足跡,我在里面還發現了一些衣物碎片和還算新鮮的血跡,應該已經有人遇難。”

  閃爍寒光的鋒銳短匕,被他反手握著,緊緊攥在掌心。

  一雙沉著眼眸瞥過夏南手中鐵灰色的斬首長劍。

  外表不顯,伍德心中卻仍舊留有幾分驚訝。

  一百多天的時間,從一個剛剛踏入冒險者一行不久,連戰技都只掌握一門的純粹新人,搖身一變,成為了與自己相同的職業者,已經足夠讓人感到吃驚。

  但他沒想到的是,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夏南的反應竟然和已經獲得職業等級多年的自己一樣快。

  甚至還掌握有某種他無法辨清的特殊能力,令那只速度不算緩慢的老鼠在短時間內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難道他不是戰士類的職業?”

  回憶著自己所知曉戰士分類下的戰技,伍德暗自納悶道。

  當然,盡管感到疑惑,他也并不會主動向夏南詢問這類對于冒險者而言頗為敏感的問題,只在心中感慨對方進步之神速。

  即將到達目的地,情況卻變得不妙起來。

  夏南手提長劍,站在原地,目光望向前方被黑暗吞沒的管廊深處。

  在心中思忖著,權衡利弊。

  扭過腦袋,想要和一旁經驗豐富的伍德商量幾句。

  人類的怒吼聲,卻驟然自黑暗深處傳來。

  隱約還能夠看到零星微弱的火光。

  站在旁邊,因為心中猜想而顯得有些忐忑不安的混混鐵頭,聽到聲音,神色驟然一變。

  也不管就站在近前的夏南兩人,撒開腿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沖了過去。

  “別急,回去的路我記得,咱們慢慢跟著。”

  正猶豫間,伍德已是拍了拍夏南的肩膀,跟了上去。

  腳下速度把控得非常精巧。

  在能夠看清前方鐵頭一舉一動的同時,也留有足夠兩人后撤逃脫的安全距離。

  都這么說了,夏南也不可能獨自留在光線昏暗的危險下水道中,連忙跟上。

  逐漸靠近,原本在廊壁間不斷回蕩而模糊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由無數尖銳刺耳的“吱吱”怪響,重疊在一起,形成的某種令人耳膜震疼,頭皮發麻的宏大噪音。

  仿佛連充斥著水汽的潮濕空氣都隨之震動,讓地面幾個污濁的水潭表面掀起陣陣漣漪。

  只偶爾幾個間隙,才能夠聽清噪響深處,隱約冒起的吼聲與咒罵聲。

  灰獾幫的駐地,是紐姆下水道中一處干涸廢棄的蓄水池。

  本就被修建得格外寬敞的管廊,在此處顯得更加巨大,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廣場。

  被清理干凈的池底只剩下光禿禿的石磚,兩邊倚靠墻壁,用從外界運進來的深色木材,搭建有簡陋的樓梯和高臺。

  帳篷、火盆、武器架……一眼望去,給人一種凌亂而寒酸的感覺。

  但如果仔細觀察具體結構,且具備有相關知識,便能察覺到其中各種建筑實質性的作用。

  比不上那些矗立要道,高聳堅固的要塞堡壘,但配合其所處下水道的環境,也擁有著遠超其外表的防御能力。

  而這也正是那幾十個沒有經受過專業訓練的小混混,能夠憑借手中的火把、金屬武器,和幾個不時被投出用于震懾的火油瓶,在無數只灰皮鼠的圍攻下,頑強支撐到現在的原因。

  “踏馬的,漢森呢,讓他出去求救,怎么樣了?”

  一個四五十歲年紀,披著身浮夸毛氅的中年男人,表情陰翳地冷喝道。

  “八指老大,漢森大哥已經死了,連出口都沒走到,就連骨頭都不剩了。”

  有紋著刺青的青年,滿頭大汗地揮動著手里的火把,頭也不回地大聲喊道。

  “艸!都給老子守住了!等這陣過去,給你們包上一整個月的夜鶯之巢!”

  頭領模樣,混混口中名為“八指”的中年男人,強裝鎮定,站在木質平臺最高處,向眾人鼓舞道。

  只可惜,作用有限。

  換到平時搶奪地盤,與其他幫派戰斗,這些簡單而直接的承諾,或許能在極大程度上讓這些連字都不識幾個的小混混,振作精神,戰力翻倍。

  但在眼下這種整個幫派岌岌可危,連是否能夠活下去都成為問題的情況下,灰獾幫的小弟們,也只在求生本能的驅動下,不惜體力地瘋狂揮動著手中的火把。

  “鐵頭,八指老大,是鐵頭!”

  有位于平臺邊緣的混混,看到了從旁邊通道中跑出的光頭壯漢,一臉激動地報告道。

  “好好好!”

  八指猛地回頭,望向正朝著他們這邊沖來的鐵頭,先是狂喜。

  也不顧自己已經有些沙啞的嗓音,拼盡全力高呼著:

  “別過來,快去外面喊人!”

  “教會、治安官什么的,都行!”

  然后,是發現鐵頭原地停下腳步,臉上顯露猶豫,并不立刻掉頭出去求援后的惱怒。

  “你踏馬的在愣什么,快去啊!”

  最后,則是順著鐵頭來時的方向,望見另外兩道陌生人影的詫異與愕然。

  “咕嚕。”

  夏南站在通道口,感受著空氣中的震動和耳邊傳蕩不停的尖噪巨響,望著眼前地面上攢動的無數灰影。

  渾身上下頓時冒起陣陣雞皮疙瘩。

  那是數量一眼望不清,擁有灰黑骯臟皮毛和巨大身體,散發濃郁臭氣,尖嘯竄涌的灰皮鼠!

  幾乎將灰獾幫駐地木臺整個包圍的龐大規模,與大耗子那令人心生厭惡的丑陋外表。

  讓夏南在看清場上情景的第一時間,便心生退意,停下了腳步。

  但下一秒,大半年冒險生涯下逐漸堅韌的意志和完善的思考能力,又讓他下意識一抑制住身體厭惡抗拒的本能。

  以盡可能全面而細致的方式,分析起場上的局勢。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灰獾幫眾人在鼠群的圍攻下,已是支撐不了多久。

  他們或許可以借助老鼠們對火焰的恐懼,利用火把和火油瓶,震懾限制對方的進攻。

  但這些生活在復雜下水道中令人厭惡的小生物,可不會像畜圈里的豬羊那樣愚蠢。

  夏南能看到,已經有幾只體型稍大一些的灰皮鼠,正嘗試著越過火焰,啃咬拉扯著混混的褲腿。

  而倘若沒有維持住身體重心,被扯倒在地,便會瞬間被從四面八方涌來的老鼠淹沒。

  在它們那堅硬有力的口器啃咬下,恐怕幾秒過去,就只剩點骨頭渣子了。

  如果任由事態發展下去,自己剛剛有所進展的晉級任務,也將隨灰獾幫的全滅而再一次停擺。

  他應該選擇袖手旁觀,趁著鼠群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趕緊開溜;

  還是為了任務而施以援手,至少把知道“漏勺”大本位置的幫派成員救下?

  大腦急速思考,風險與收益被擺上了天秤的兩端。

  而也正是因為夏南思考起戰斗的可行性,他才終于意識到。

  眼前這些老鼠,對他的危險性,或許……沒有想象中那么大?

  同樣數量繁多,同樣肉體脆弱,同樣靠著群體狩獵……

  在某種程度上,鼠群和哥布林們,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不過是將綠皮手中的簡陋木棒,換成老鼠口中銳利的門牙,前者智力甚至還稍微高一些,懂得運用一些最基礎的戰術。

  而老鼠們卻只知道圍攏啃咬,幾根火把就能將其逼退。

  以此為前提,如果自己能夠憑借著牙狩、旋斬和強勁的身體素質,在有著上百只哥布林的戰場上,肆意穿插來回,保持高速移動,不用擔心受到它們的圍攻。

  那將對手換做眼前的鼠群,似乎……也是一樣?

  不過短短幾秒鐘的時間,無數思緒在腦中閃過。

  眼角余光處,是伍德同樣站在原地,卻并不后退撤離的身影。

  與其眼神接觸,對方凝視著鼠群,沉默點頭的舉動,也印證了夏南的想法。

  昂——

  充斥著灰皮鼠龐雜叫聲的下水道里,悠長高昂的狼嘯自空氣中迸現。

  時空好似在這一刻凝固。

  一只毛發偏暗的灰皮鼠,保持著其原本半立而起,口器大張,露出它兩根堅硬板牙的威脅姿態。

  猩紅眼眸深處倒映著的,是前方搖曳的火光,與一道逐漸清晰變得明亮的鐵灰銳芒。

  好似刀割般的凌冽勁風將脆弱毛發攪成碎屑,血液自割裂而開的傷口中溢出,和零碎的內臟與斷肢一起,被裹挾著向上翻涌卷蕩,憑空凝結成一顆猙獰模糊的咆哮狼首。

  只轉眼間,原本還站在入口處的黑發身影,便已經來到了場地的另一端。

  手中劍刃表面多了幾抹散發余溫的血跡,周身空氣里淅淅瀝瀝落下血肉碎塊。

  身后密集鼠群之中,是一條貫穿前后,由尸體和殘肢鋪成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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