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商會之所以能夠誕生,便在于兩千多年前孟家老祖的一場機緣。
彼時商盟早已經成立,而孟家老祖還不過是一介窮困潦倒的練氣小修,以在浮云城當引路小廝賺取修行靈資。
命運的轉折就在那個艷陽高照的午后。
孟河遇到了那個一路風塵的老者。
老者衣著簡約,樣式古樸,粗看仿若鄉野流民,但孟河職業習慣仔細觀察了諸多細節,發現外形簡約,實際工藝精致,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粗陋之處,甚至找不到一處褶皺。
再觀老者容貌神態,遠觀便如垂老之人,被歲月侵蝕,但近身直面,恍然發現老者臉色紅潤,膚如玉質。
修剪整齊的發須間雖有斑駁銀絲,卻沒有一絲枯朽之感,反而平添幾分溫潤祥和。
遠觀的垂老之相不過是其自身散發出的歲月氣息。
他更是在老者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法力氣息,這種感覺與尋常偶遇的一些結丹真人斂氣之法有明顯的區別。
于是孟河主動上前搭訕,老者溫潤和煦,言談舉止更是有仿若天成的任善祥和,更有一股讓人情不自禁跟隨的人格魅力。
此后孟河便一直跟隨,為其講解此間風土人情,引其踏遍域內靈坊。
老者則每日為其講經,闡述天地大道。
明明并未涉及任何修行之道,但不知不覺間,他本來需要一枚破階丹才能突破的練氣后期沒有一絲阻礙的突破了,一切水到渠成,無聲無息。
而在此期間,老者從未展現過絲毫法力神通,行走域內也都是與孟河乘坐鏢行靈舟,且一日三餐都如未辟谷的凡俗。
唯獨不同的是,其隨身攜帶的靈資仿若無底洞,走遍萬商域,看見有眼緣的都會買下,不論是此界凡俗之物,還是高達四階的此界至寶,在其眼中都仿佛新鮮玩物,不過,大多把玩幾日便失去了興致,隨手贈予孟河。
短短十年,孟河積攢出近百萬靈石的財資,其后亦是以此為基,創立下如今鼎鼎大名的五福商會。
孟河老祖最終止步結丹中期,在其壽盡前百年,便開始暗中尋找那位老者,無果,最終留下遺愿,將此事傳承給后代。
其中明確告知后代,老者自稱來自太昊界,那里修行文明繁盛,順應上古傳承,并未像大澤修行界般遭遇滅世之災。
不過,老者也明言,兩界有天塹阻隔,想要來往幾乎不可能,就算運氣好成功,亦是需要付出極大代價。
孟河遺愿只是希望后代若有機會尋到老者,代他侍奉孝敬,但是孟家后代數代相傳后,心思早已經變了。
如今的五福商會高層更是篤定那老者早已經逝去,而其所留靈資必定富比一域,所以一門心思想要尋到這筆遺藏。
也曾推演過其可能收徒傳承的事。
十年前“黃杰”的師父精湛至少兩門高階技藝之事被孟家知曉后,便懷疑那“黃杰”的師父是否就是那位老者的傳人。
去年“黃杰”證道金丹,讓孟家人徹底篤定。
整個天蒼域,也只有那位老者的遺資,才可能讓一位法力平平,天資中上的筑基修士凝結金丹。
很可惜,“黃杰”此番吸引了太多大人物,他們孟家無法與那些上人比,更不可能從那里得到老者傳承蹤跡。
是以,只能寄希望于黃杰的師父。
雖然商盟內部早已經查清了當年黃杰故意幫助郭婉枝的真相,知曉兩人此前根本不認識,并非真正師兄妹,但是黃杰畢竟是來自天蒼域,而郭婉枝又恰好是碧云宗丹師,此刻有此一問。
聞聽此問,李季安早有腹稿:“郭婉枝?我碧云宗有位師姐便是喚作此名,不知是否同一人。”
得到回答,孟真人暗暗點頭:“不錯,正是貴宗弟子,不過,如今已經是泗水商會供奉丹師。”
李季安微微點頭:“如此甚好!”
“敢問李真人,對于郭道友的師父……”孟真人隨即再開口詢問。
“嗯?”李季安眉頭瞬間皺起,扭頭有些怪異的看向孟真人。
孟真人急忙止住,一臉賠笑著道:“李真人恕罪,孟某失言,絕非故意打探貴宗隱秘,也絕非對郭道友有壞心,萬望恕罪。”
李季安搖搖頭,神色稍顯冷漠。
孟真人猶豫一二,果斷起身告辭,生怕惹得李季安生厭。
感應到孟真人遠去,李季安微微搖頭,此番“黃杰”馬甲終究還是留下些隱患。
不過,人力有窮時,李季安也只是活了三百多年,經歷過三種社會環境的普通人而已,萬商域之行,最初只是為了逃離戰亂。
沒想到后續會有飛鴻道場的結丹大震撼,所以在離開時遇到郭婉枝,隨本心的伸了一把手。
更是沒想到在絕影草原時會遇到武渭雄,繼而引出眾人對其師父的猜測。
“也罷,若真能事事料定,那才不正常。”李季安對此倒沒有太自怨自艾,很坦然的面對。
寧素錦曾經的趨吉避兇感應神異,也不過是對事情結局的預測,也無法確定中途變故。
就算這后古時期最出名的“天機門”門主也無法算盡世事,否則也不會泯滅在歷史塵埃中。
隨后一路有驚無險,雖然遇到不少劫修,但大多在五福商會那位真丹初期修士的威懾下逃之夭夭。
唯一一次較大危機是在過了絕影草原不久后,三名陰鬼宗真丹長老借排查通緝犯的名義欲登上靈艦。
不過孟真人在拿出尸傀宗信物,以及各自給上一份見面禮后,化解了沖突。
隨后越靠近天蒼域,劫修以及流血沖突就越多,讓李季安對于如今天蒼域的修行環境很是皺眉。
若非自己如今晉升真人,便是放眼天蒼域、無涯域、黃天域三域也是上層的存在,否則絕對不會在此修行,風險太大。
兩年后,天蒼域邊境已經遙遙可見。
區別于曾經萬法宮執掌時的嚴防死守,如今邊境的高墻陣法早已經成了斷壁殘亙,再無阻礙。
李季安果斷拒絕了孟真人的挽留,飛出靈艦,一路向南而走。
南行兩月,下方黑水沼澤映入眼簾。
李季安立身下三重天,俯瞰下方,本以為綿綿無際的黑水沼澤在西邊迷霧籠罩的幻影迷蹤林面前猶如一方小池塘。
神識放出,還未觸及迷蹤林,便被一股莫名力量湮滅,李季安急忙掐斷感應。
再掃過下方的黑水沼澤,其內遍布修士,相比于此前,這里面的修士數量翻了數倍,不過,很大一部分卻不是進去探險,而是在借助黑水沼澤的毒霧修煉。
行至當年那座地下墓葬所在時,看到不少修士進出,不過并未發現真人蹤跡。
此地前三重墓室危機重重,萬法真君都在此法身損毀,必然已經成為一處死地,真人之列不會冒險。
李季安沒有停留,徑直朝著碧云宗而去。
再兩月后,路過十八靈寨,此刻已經成為一處無主之地,其內混亂不堪,商貿不存,神識掃過,輕易發現幾個走火入魔的邪修,狀若瘋癲,舉止狂躁。
而且感應中,李季安赫然發現此地靈脈已經受損,靈氣程度已經快要掉下二階靈脈。
這種情況,一般都是無限制的吸納靈氣,長時間讓靈脈地靈氣虧空導致。
李季安微微皺眉,這與他當年的猜測截然相反,他當年看到此地的發展,認為要不了多久,或許能夠發展成為天蒼域的第一散修圣地,甚至能夠誕生出一個可以與宗門扳手腕的散修勢力。
不曾想,如今卻是這般結局。
再半月后,李季安終于回到碧云宗。
這一日,
九天之上,一襲月白法袍的李季安飄然下落,還未進入碧云宗空域范圍,護宗大陣已經驟然開啟。
“何方神圣駕臨我碧云宗,還請表明來意。”下一刻,一道朱紅法袍的身影迎風而上。
“又來?這些魔修當真欺人太甚!”
“慎言,都是道友。”
“罷了,如今這時代,只要能夠守住宗門故土,已經知足了。”
宗門內為數不多的弟子感應到護宗大陣的開啟,頓時心中一緊,猶如驚弓之鳥下意識哀怨。
萬法宮敗亡之后,魔修勢如破竹,各宗門人心惶惶。
碧云宗雖然位于天蒼域最南端,亦是整個天蒼域相對貧瘠之地,但宗門不少長老和弟子還是受不住那等壓力,惶惶而逃。
曾經上萬門人的碧云宗,只剩不到千人。
云清上人戰死,田長老在萬法宮破滅前就已經不知去向,假丹長老身隕一半,又逃亡了近三成,如今整個碧云宗的上層,僅有蕭長風扛鼎,其下便是三位假丹真人。
更悲催的是,田長老和幾位假丹長老逃亡時,卷走宗門本就所剩無多的靈資,讓碧云宗更加捉襟見肘。
面對肆無忌憚的魔修,也只有蕭長風能夠有一戰之力。
借助宗門大陣,可勉強抵御兩位真丹真人聯手。
不過,如今魔修執掌域內,蕭長風也不敢硬來,很多時候只能委曲求全。
所以每有真丹真人欲對碧云宗不軌,蕭長風都會先展露實力,繼而好言相勸,并時不時要稍微出點血。
這更是讓如今的碧云宗除了一座三階上品靈脈道場和一些功法傳承外,再無更多助益修行的靈資。
自從筑基后便回歸本性,隨心隨性的蕭長風被迫挑起大梁,被迫委曲求全,這些年當真有些苦不堪言。
但是為了云清上人身隕前的交待,他也只能硬扛。
此番再見天上來客,他內心不自禁涌出凌厲殺意,恨不得將膽敢來犯之敵盡誅。
不過感應到遙遙而來的不弱于自己的真丹氣息,他還是按捺住本性。
“長風師叔,別來無恙!”
突然,一聲溫潤熟悉的聲音響徹整個碧云宗。
“平安?”蕭長風凝目而視,陣外那衣袂飄飄的人影越來越熟悉。
神識掃過,《乙木長青功》法力一無二致,正是他當年為李季安精挑細選的地級上品功法。
唯一不同的是,十年前李平安筑基巔峰,因為沒有上乘結丹靈珍,所以結丹延后。
但是此刻,那一身精純的法力不比自己快要晉升真丹中期的法力弱多少,但對方境界明明還是結丹初期,這種結果只有一種,那便是對方結成的法丹品質不低,至少是中游真丹。
“平安!你終于回來了。”反復確定其法力氣息,又消耗了一枚凈神符后,蕭長風似乎發泄這些年擠壓的陰郁,猛然暴喝一聲。
隨即,宗門大陣打開,蕭長風果斷迎了出去。
“平安?”
“我宗門有平安真人嗎?”
“嘶,莫不是當年首席真傳,李平安師兄歸來了?”
“李師兄晉升真人回來了,宗門有救了。”
頃刻間,宗門留守的數百弟子歡呼雀躍。
雖然當年回防宗門時,很多弟子發現少了不少人,首席真傳李平安便在其中時,很多門人發泄過不滿。
亦有很多人以此為借口,逃離宗門。
更是有不少人暗中罵過李平安享盡宗門資源,卻在宗門危難之際逃之夭夭,品行低劣,宗門之恥。
然而此刻看著已經晉升真人的李平安在此時回返,門內弟子自動將其視為宗門救星。
而當年逃離之舉,也自然而然變成保存實力,忍辱負重的大義。
宗門之上,蕭長風緊緊抓著李季安的肩膀,神色激動。
有兩名真丹坐鎮,在這蒼云州內,基本無憂!
只要能夠守住宗門靈脈道場,碧云宗就一定有復興之日。
“平安,你終于回來了。”
李季安面泛笑意,看著明顯蒼老不少的蕭長風,重重點頭。
“長風師叔你辛苦了。”
此前在萬商域時,他已經通過不少逃亡的天蒼域修士了解到碧云宗的境地,蕭長風這些年確實不容易。
雖然金傀圣君幾年前已經宣布了法令,不再對域內遺留勢力清算,但是因為其奉行的叢林法則,除了尸傀宗和血靈門等幾大勢力外,其余不少小勢力,或者散修并不需要遵守此法令,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劫掠殺戮不止。
碧云宗這些年已經受到過數次攻伐,宗門弟子在外更是死傷慘重。
若非蕭長風這個宗門柱石撐著,早已經不存在了。
李季安此番回返宗門,既能夠滿足自己金丹初期的穩固,亦能反哺宗門培養恩情,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