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相!”
熾烈的離火光輝在一瞬之間升騰爆發,編制成網,自空罩下,紛亂如煙火般的朱紅光彩炸開,將那一道襲殺來的殆光籠住。
這位紫府后期的親王目光如電,霎那間看清了來人面龐,卻未有多少驚意,而是一種意料之中的表情。
‘樂欲...果然如此,這是準備吃盡那辟劫隕后的氣數。’
嵐山王手提離斧,目光熠熠,心中卻已經有了猜測,當世有這樣一位社雷道統的劍仙在,樂欲怎會放棄利用。
既然不能直接奪舍過來,反向印證,以假替真,這正是殆炁之氣象!
他只單手一握,神通大明,朱紅色的羅網鋪天蓋地,迅速收縮,將那變化不斷的魔軀束縛在內,不使其遁走。
離為心火!
重光繼合,明兩作暉,洶洶離火升騰而起,燒穿這無形事物,可那魔頭卻在這羅網之中奮力掙扎,映出一張恐怖的魔口來。
這魔口內里又有魔口,層層嵌套,似無窮盡,卻只聽得其中傳來一道近乎咆哮般的聲音,引得天地間惡風大作,血雨飄飄。
“我壞法也。”
大大小小的青黑魔頭不知何時攀附到了嵐山王的雙手之上,啃咬不斷,使得神通效用大減,連一身法力都開始運轉不暢,滯澀難動。
殆炁乃是一切修行之障礙,成道之阻力,論起玄妙來可謂在諸炁之中名列前幾,乃是古代仙君司掌的東西,為眾生考!
眼下不單單是墜罔罟,甚至是明兩暉也受了影響,對方雖不過紫府中期,但位格之高已經超過了其本身的修為,極為驚人!
‘帝君親子,金丹首徒也不過如此,樂欲...當真是下了血本。’
離火羅網驟然破碎,重明之光再不相繼,明兩暉雖有接續雙陽的玄妙,作煌煌離火之光輝,主心識之神明,可一旦被破,短時間卻不能催動。
洶涌的殆滅劍光卻是朝著他面門殺來,似有無窮黑暗降下,壓的那離光黯淡至極,可嵐山王斗法經驗極多,卻不慌張,掐訣念咒,施展法術。
“廣作我宮。”
赤黑色的林木重重顯化,盡燃起了杏黃色的火焰,赫然是附廣離焰,在林木正中又為一座恢宏王宮,宮中王座之上正是嵐山王,以這重重廣林擋住殺機。
“諍臣直諫。”
知有涯卻早已在后方等著,閑庭信步,手捧一卷,便踏入了這一片廣林之中,有無數墨色法光自他手中書卷騰飛,送入宮中,直面王者。
這東西阻攔不得,化作一個個蟲兒,直入識海,嵐山王口只覺腦中空空,竟是忘記了法術是如何使得,一瞬之間連字都不識了!
“蠹蟲!”
嵐山心中暗道不好,腦海空空,竟是想不起來如何催動法術應敵了,這上禮一道的東西打在帝王血裔身上可是能發揮出十二成的威能!
單單一名知有涯已經能拖住他,如今又來一尊更驚人的殆炁魔相,甚至有殺身之危。
殆光化作的魔口大張,吞吐黑暗,在那層層嵌套的口中顯出諸般魔象,無色無光,無形無質,讓他腦海之中傳來一陣劇痛,口鼻中鉆出來一只只猙獰邪魔。
樂欲魔相手段大都陰狠,不能單單以神通來評判,如若遭中,即便如他這般離火將近大成的修士也不好受!
“受誅。”
天中傳來一道殺意極重的聲音,銀光如淬火的鐵花般炸開,自其中降下的卻是一道盈盈月池。
照陰煉質法能以養月池于身,以增太陰之性,保存性命,化解惡業,收納波濤,這一道大成的太陰之術此時催動卻不為護身,而是對敵。
太陰,總領無形。
在這盈盈月光的照耀之下,披發魔頭的身形被拘出,自空中降下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五指如勾,將這許殆的首級給鎖住。
銀黑交織的雷霆如簾幕罩下,種種災劫在一瞬之間迸發,許玄按著此魔之首,貼地飛遁,一路磨毀,行出千里,在大地上劃出了一道極恢宏的雷霆裂縫。
那頭顱卻已被徹底毀盡,在他手上攥著的是白色的劫灰,沿著指縫灑落,許殆殘余的法軀驟然炸開,自其中鉆出大大小小的魔頭鉆入太虛遁走。
一股玄妙的反饋生出,許玄卻覺體內性命似有幾分加重,神通越發圓融,暢快至極,所得的好處遠遠勝過以往。
“這是...”
他心中略動,似有猜測,而天陀卻開口道:
“這魔頭...應當是用了秘法從無念魔關中拘出來的,本來就是你成道之阻礙,樂欲將這魔障加重...反客為主,以假替真,但相反,若能除之,所得的好處也是極大。”
“魔考之中的心念化作真形,古代也極為罕見,是極大的氣象,當初建歲上仙證道之前便有殆炁化作一僧,一道,一魔來阻祂,辯經勝過,大道即成!若是在求金前能除了這許殆,氣象之廣,足以接近彼時的建歲幾分!”
許玄握劍,卻覺那魔頭此時已經遁入太虛,恐怕是實實在在受了傷,暫不復來。
“如此說來...倒是必須將這東西除了。”
他心中殺意越發深沉,在求金之前,必須將這一尊魔相給除去,不然...若是屆時求社不成,氣象恐怕都會為這許殆所竊,成了那位欲滔元君的道果。
這位化水魔君的手段實在邪異,如果說那位乙木魔君更像是為求道毫無顧忌,本身的行為還能理解,那這位元君則是真真正正的魔道,非人之業!
天地蒼茫,血雨飄飄,自雷部駕馭的云氣中緩緩顯出一事物,乃是一鎏金寶臺,大若小山,高懸鐵架,橫穿鎖鏈,似有龍蛇受殺之象顯化此間。
在這寶臺之旁立有一玄色天碑,道氣彌散,唯刻三字。
剮龍臺 天中的真炁之光旋即大盛,水火交縱,龜蛇盤結,拖拽著那一抹殷赤血色朝著此間墜落,直落臺上。
許玄心中一震,卻已有幾分明悟。
‘這才是用來對付那風延的手段...必然是針對那一身伏玄血脈的!’
天地間洶涌的化水云氣漸漸散去,唯見這一座古老的刑臺顯化,淋漓殺機傾覆而下,將刑臺上的那一道血光籠罩的人影死死鎖住。
“果然...此物落到了宋氏手中。”
臺上是無數變化不定的血色鋒芒,呼嘯斬落,皆都涌向了那一道血色人影,斬其血脈,將那浩瀚如海的血氣一點點剝蝕下,化作紛紛揚揚的長毛散落。
風延只覺這東西極克制他一身神妙,下半身的龍蛇之軀漸漸褪去,重作人形,四方逼仄,將他鎮壓在這一方剮龍臺上。
天庭秘器,炎代古寶,種種關于此器的傳聞在他心頭閃過。
古代的大圣血裔若違天律,便要來此臺上受刑,乃至于風炎帝族中若有違逆者,亦當受剮。
“風延。”
伏悵站定,面色沉凝,輕托手中那一柄白金法劍,少陰寂滅之光沉浮變化,指向了前方的男子。
“你行事無忌,自依血脈,活到現在也算是個奇跡了,今日剮除你一身玄血,也算是報應。”
這位穆武山的大真人語氣中既有恨意,也有感慨,門中的長輩雖然受殺于這魔頭之手,但在北地一眾釋魔之中,這風延修行的古血炁又太過耀眼和輝煌,作為古代人族的正統法門已有多少年未曾出過了?
如果說配合伏玄血脈,或許有幾分叩問果位的機會,但若是剮除,以凡人之身,恐怕和自尋死路無異。
畢竟...這一道伏玄血脈,就是血炁的最高靈證,是伏皇集萬靈之長點出的玄血。
“剮便剮了。”
血色長毛纏繞的人影緩緩站定,滾滾魔氣再也抑制不住,于那道身軀之上蓬勃生發,不斷壯大。
青色長槍被他反手釘在這刑臺之上,風延的聲音悠悠自那濃重的血色魔氣之中傳出。
“我少時可無這血脈傍身,仍自北海荒原殺出,成就天人,封侯拜將,唯靠一雙拳,你以為...禁了這一身玄血,就是損我黜我了?”
一拳砸落。
蒼白的少陰之光飛升而起,卻叫那血色魔氣繚繞的拳頭砸的如琉璃破碎,還未來的擊反應過來,這一拳就已經落在伏悵身前。
血炁的種種變化和神意凝練一爐,淬煉萬遍,徹底同那魔氣融于一體,以無可匹敵的姿態轟穿了這位真炁大真人的護身法光,將那一柄少陰法劍更是打得玄光震顫。
風延身上飄揚起了一根根細長的血色須發,原本尊貴神異的龍蛇之鱗脫落,伏玄血脈的表征一一在他身上失卻。
他失去了血脈,但也得到了別的。
經由過魔祖改造的血炁大道再無抑制,融入他身,四肢百骸中的一道道禁錮被沖開,漸有圓滿之意在他身上彰顯。
“如此...才算修全了。”
古仙道講究一氣證全,大道俯首,豈能如紫金神通一般披衣戴冠,效仿前人?只在幾道神通之上作功夫,動搖不得這血炁。
自他成就天人之后,一直被壓制束縛的修為境界終于沒了拘束,滾滾血氣如山如海在他的身后摩動。
太玄龍蛇槍驟然發力,將這一座剮龍臺擊沉,自其上跳起了一尊猙獰威壓的血色魔影,如蛟脫鎖,走入大江。
那道真炁光彩隨之一盛,蕩魔除惡,水火縱橫,伏悵剛欲催動神通,卻被一道緊接而來的拳頭打得倒飛千里,砸至地中,原本璀璨的真炁光彩一點點被血氣淹沒。
真炁固然蕩魔,但對方身上的修為底蘊實在太過厚重,以力壓人,不講道理!
壓抑至極的氣機一瞬彌散戰場,這尊魔光沖天的身影一步踏出,滔滔血海在其身后翻滾,天地震顫,風云呼嘯。
“今日便還了帝君之恩,扼一扼離火。”
他的周身是無數邪異之象,猿猴同喰,鬼母食子,龍蛇起陸,又有一片變化不定的誓約直通大羅之上,唯獨那一對眼瞳卻仍舊清明。
這血氣太過暴烈,如日如火,燒的天地之間一片慘紅,唯見這位伏玄靖業大將一步踏出萬丈,卻是到了那嵐山身前。
‘還來?’
這位大離親王是真叫嚇到了,若是先前是有重傷之危,現在被這風延盯上可是真要死了!
乾陽之光升騰躍動,純凈圓融,高亢明亮,乾陽傘在一瞬之間張開,欲要將那殺來的血影擋住,卻只是徒勞!
這一道勝金靈寶被一拳打得凹陷黯淡,神妙大減,連帶著傘下的嵐山也跟著倒飛而出,法軀崩碎,離火不升。
一拳,僅僅一拳便讓這位離火后期的親王受了重傷,讓在此的諸多神通都感到心中一寒。
“北遼必敗,你若殺我,則損了離火,必須用死來償還!”
這位大離親王的聲音極冷,暴喝一聲,自這一具如破布般的法軀中再度凝聚神通,他此時卻感受到了一股真切無比的殺意。
對方怎么敢的,是怎么敢的!
一旦殺了他宋明嵐,損了離火,必有償還,如果說現在的風延還能嘗試去求金得位,大離這邊為了「禍祝」,暫不會去動他,可若是這風延損了離火,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真君可以允許離宋的紫府折了,但絕不會允許有人能帶著這氣象成就金丹。
本來雙方應該保持默契才對,僅僅用剮龍臺除去對方血脈,已經是大離這邊最大的讓步了,難道這風延真的不懂?
“我不在乎。”
自那洶涌的血色魔氣中傳來一道淡然的聲音,極為平靜,好似古井。
“有沒有這一身血脈,殺不殺你嵐山,對于我來說,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風延踏步而出,無窮神意凝聚在身,壓得太虛寸寸破碎,好似一道血色極點,將嵐山的身影死死拖住,任憑對方施展什么妙法也難走脫。
“宋明嵐,你自認帝裔又是離王,領了這般多人物來此,可有想過一件事?”
風延語氣幽幽,擰身一拳,將遠處迫近殺來的真炁光彩擊退。
“你也是會死的。”
伴隨著他的這一句話落下,浩蕩血海凝于拳上,如流星般砸落,以褻丘為中心的大地開始寸寸破裂,綿延數萬里。
離火升騰,朱雀長鳴,炎光灼灼,種種異象昭示著這位大離親王的隕落,一時天地寂靜,再無聲響。
《大赤仙門》古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