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哭嚎,毒蟲吐咒。
無形之風沿著天中吹落,直沉白壑東邊,帶來一股讓人心中壓抑、驚悸的氣機,自風中又有鬼神的嘯叫之聲傳來。
高空之上,一襲云錦彩綢長裙的女子驟然墜落,七竅噴紅,身旁的的彩霞飛速消散,而其整個人則如一張破布墜下。
“巫術.血祭,好一個離好一個仙!”
她言語之中似有譏諷,又有錯愕,在其腰間又有一枚黃玉大印散出萬道黃白色的玄光,顯出山河社稷,君御萬民之象。
可那道無形之風卻沒給她更多反應的時機。
黃白玄光瞬息破滅,鬼神嘯叫之聲不絕于耳,她的四肢如被什么東西捉住,反向擰轉,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之聲。
可拓跋彩的神色卻安定下來,她身后的太虛驟然破開,無數化水白光自其中涌出,融在其身。
她的四肢被悉數扯斷,可剩下的頭顱和軀干卻墜入了化水白滔之中,傷勢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瞬息又長出一對粉白的手臂和雙腿。
而另外一處的殺孽情況卻沒這么好了。
她先前遭了離火焚燒,本就傷勢極重,一直躲在地中驅使煞氣,幫著穩定尸傀,并不直接對敵,可眼下那無形之風卻是找上了他。
一襲血色羅裙的少女驟然奔出,原本潔白的肌膚上顯出一道道咬痕,血肉綻開,她卻只哭喊著跑到了拓跋彩那邊,躲回化水魔光之中。
這殺孽哭的像個孩子,待到身上傷勢好了,又一頭撲進了身旁的拓跋彩懷里。
拓跋彩神色稍凝,此時和魔土已經勾連而上,二人已經可以退走了,她的目光最后看向了遠處的那烏蟾一眼,便決絕收回。
不干她事。
“你們!”
鐵遂驚呼一聲,眼見那兩尊魔相要先走了,心中一冷。
他借著妖軀硬生生扛下了巫術的余波,其中一顆血紅色的眼珠被什么東西摳下,連帶后腿也被卸了,淪為那些鬼神的血食。
‘該退了!’
眼下白壑已經漸漸為那離火光輝徹底籠罩,他并非魔相、祖靈,一旦瀕死,可沒有手段護著真靈遁入太虛。
但他是修至火的,而且手中還有這么一道紫府后期的硝蟾尸傀。
這一具妖尸正是用煞氣來行氣化,因此才能保住內景之中的玄象,不使道化,而一旦絕了尸傀之上的煞氣陣法,就會——爆炸。
至火修士隕落之時,往往是其平生所能造成的最高殺傷之時,全身的修為法力、神通玄象都會爆炸!
這就是他的逃遁策略。
濃重的硝石、硫磺和焦炭氣息自那烏蟾口中噴出,僅剩的那一對血紅眼珠看向了在場的幾名紫府。
這妖物身上的氣機越來越紊亂,某種不可逆轉的變化在其身上升起,一道道被壓縮到了極點的黑火自其胸背的傷口噴出。
遠處太虛破開,青黑殆光涌動,南罔架著魔云行出,此時看見圍住了烏蟾的嵐山、蓐肅和朱遽,眼神一振,只道:
“諸位道友——”
他這話才說到一半,就察覺出了不對,被圍住的這妖物似乎有至火一道紫府后期的氣機,而且極不穩定,如要炸開。
不對是一定會炸。
沒有絲毫猶豫,在場的幾人頭也不回地向遠處遁去,離光、魔云和金氣劃過天穹,幾乎是拼盡全力地在往外奔逃。
鐵遂的心卻很冷靜,先前那一道巫術讓他徹底回過神來,從硝蟾遺留的影響之中掙脫。
眼下要想逼退那幾名大離修士,他必須要等到這尸傀炸開的一瞬,才好逃回北邊,而這至火妖物又修了遺余障,一旦變作隕落異象,足以讓整片白壑都化作惡地,靈氣污濁,能好好惡心一陣離國的修士。
而他只能看自己運氣如何了,畢竟至火可不分敵我,現場之中最有可能被炸死的應該是他自己。
‘本王要活!’
他鐵遂可不是蕭氏嫡系,本姓耶律,能夠封王,全靠常年在戰場之上拼殺搏命,畢竟真正有地位的人物,哪里會親自上第一線?
這常年壓抑著的不滿,混合了孤立無援的絕望,最后終于成了一股直沖天靈的怒氣,讓他藏在蟾尸之中的臉微微抽搐。
‘都給我炸死算了!’
他心念激蕩,再無猶豫,徹底解除了這烏蟾身上的煞氣刻陣,而這尸傀也迅速停止了同外界的氣機交感。
神機已絕,氣化亦止。
這烏蟾的妖軀迅速膨脹起來,肚腹如被撐成了一個圓球,內里傳來一陣陣如雷般的轟鳴之聲。
“速退!”
嵐山的面色一變,手中祭起了一道乾金寶傘,直照著自己頭頂籠去,連在一旁的親子也顧不得,便見這位大離親王化作一條火線飛遁。
反倒是一旁的蓐肅散去體內白氣,化作金甲,落在了那朱遽真人的身上,催動秋光,護著其飛遁而出。
“我就不該跟過來”
南罔喃喃自語,已經駕起了殆光向南奔逃,可身后那股灼熱悍烈的氣機卻在飛速膨脹,一股巨力蕩開,打在他的背上。
轟隆!
煙塵沖天,黑火爆炸,方圓千里的大地都迅速崩塌破碎,原本的白壑深谷被震的塌陷,惡障當空,遮蔽天日。
東部千峰被一個接一個地夷平,僅剩下遠處為金光籠罩的大滅諍山,滾滾黑火氣浪一路推至了西邊的長決嶺,被金風沉入地中。
南邊的離火通明大陣再難維持,迅速毀壞,僅剩下兩道紫府離火懸浮在空,被那爆炸沖擊的不斷搖晃。
烏蟾的殘軀化作滿天白硝,硫磺,黑炭,一塊塊砸在地上,燃燒黑火,開始了次生爆炸,掀翻靈脈,污濁靈氣。
一座煞光黯淡的寶宮卻是自惡障之中沖出,摩淵神煞宮之上布滿了細密的裂痕,黑火繚繞,惡氣熏蒸。
這一件古代的煞氣之寶也大受損傷,但仍勉強運轉,護著內里的人物走脫。
宮中。
鐵遂的大半法軀已經徹底被毀去,僅剩下了頭顱,右臂,前胸,左腿,剩下的都已經被那恐怖的爆炸毀去。
若不是他修行至火,到底還是占了幾分適應性的便宜此次可就真的要栽在這地方了。
“受了重傷,回去他們也參不得我.是那樂欲魔土的問題.”
他心中自然惱怒那拓跋彩先行撤走的事情,可也不敢去討什么說法。這倒不是因為對方為魔相帝血,而是因為這拓跋彩有個好兄長。
這一場劇烈爆炸波及甚廣,隱隱能見到遠處離光黯淡,似有哀鳴,看來是傷到了哪位紫府。
“必然不會是那嵐山,看來是其子嗣了,那朱遽真人.呵,這位也是攤上個好爹。”
鐵遂只覺出了一口惡氣,心中舒坦不少,此時駕著煞宮向荒京行去,行了許久,終于能看到那幾座鎮守的城池,
此地應當是天寒關,再往北行上數千里,應當就是荒京中心的褻丘所在了。
這地界卻無什么鎮守的紫府,讓鐵遂心中隱隱察覺出了不對,要知道這天寒關本來是安排了一位祖靈坐鎮的,作為接應。
而此時城關之中的駐軍乃至修士都驚慌不已,或跪地求饒,或奔走求援,顯出一片亂象來。
‘這是.’
他還未看出異樣,自外界忽地傳來一道雷聲。
摩淵神煞宮的門戶被人暴力打開,銀雷流散,劍光煌煌,而以他如今的狀態竟未察覺對方到來!
“不好!”
他掙扎起身,駕起黑火,可此時已經遲了,一道銀雷光驟然自門戶之處殺入,沿途的煞氣和至火被悉數排開。
劍鋒劃過,頭顱落地。
鐵遂那張丑陋如獸的首級滾落,勉強睜眼,卻只見到了一層流散雷霆的法袍下擺,他順著往上看去,卻見到了一個掛在別人的腰間的事物。
那是半個腦袋,內涌紫氣,原本清俊的面上血跡斑駁,眼神無光。
景行魔頭!
‘他死了!’
他驟然清醒過來了,那是景行魔頭的臉,這位昔日的樓觀叛徒已被斬下頭顱,如一件物品般被懸在腰間。
‘不對,內里沒有真靈,這頭顱又未道化,他走脫了!’
鐵遂當下回過神來,察覺到了異樣。
但凡修士隕落,單獨的法軀除非經過些特殊秘法保存,才能維持。
而在這種戰場之中,必然是來不及施展的,而對方頭顱尚存,真靈不見,也就代表.那魔頭走脫了?
一只手伸了出來,緩緩扯起了他頭上的辮子,讓他的頭顱懸在空中,正能看清前方的景象。
銀瞳冷冷,看了過來。
對方渾不在意地將他頭顱上的辮子和那景行的頭發綁在一處,便能單手提著,而鐵遂還留著一口氣。
涌動如活物的一道玄黑律文降下,貼在這兩顆頭顱之上,徹底封住。
許玄長呼一氣,蕩落劍鋒之上的血,他體內的傷勢再也抑制不住,金氣暴動,斬切法軀,血流如注,讓他好似披起了一件紅衣。
“可惜.讓那景行走脫了。”
他雖然動手極快,可對方反應也不慢。那魔頭直接跑到了這天寒關前,是說離軍來犯,使喚了一尊祖靈開陣對敵。
許玄連出兩劍,先是送那祖靈回了神山,又一劍將那景行的頭顱斬下。
只是對方的真靈卻不見蹤跡,法軀之中也是空空,讓他失了手。
此時他卻御風向著白壑東邊的天地而去,那一處的陰影和魔云已經退散,所能見的.僅剩滿天風雪。
這景象讓他心中一沉,卻已經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待到天陀確定那兩位紫巔已經離去,他才徹底步入白壑之中。
風雪大作,寒霜滿天,除了中心的這一片地界外,別的地方都被滾滾黑火轟擊破碎,覆蓋上了重重惡障。
銀雪落在許玄的肩頭,寒氣流散,讓他的眉宇須發都掛了白霜,而此時他卻感應著向更中心行去。
一處冰臺落在中心,其上盛著一男子頭顱,雙目圓睜,其脖頸處有巨大猙獰的傷口,鬼氣繚繞,似乎是什么東西自其法軀中鉆出,將他的首級拔下。
許玄面沉如冰,踏上前去,欲要將對方的雙目合上。
“魏霜道友,安心上路罷,那魔頭.”
他嘆了一氣,卻聽得下方傳來一陣冰晶碰撞的聲音,有一道極其微弱的男子聲音升起,斷斷續續。
“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