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臺高升,丙光升騰。
許玄行至此間,遙望下方,手中的赤明令熠熠生輝,昭示此地來歷。
這一處玄臺高約六丈,以廣木為基,通體遍刻金陽赤云紋路,上有階次,為聽經授業之所,最高處置一玄青蒲團,火光變化,似有一黑袍道人講經。
“丙火光明,普照六合,為天炳,接引日華,為地爐,冶煉金石”
玄臺外設道院寶閣,多有冶爐,可見昔日諸修來往之景,洞天之中,亦有大赤一脈的封地,足見當初此道深受帝家青睞。
玄臺階上,就在第二層的位置,有一具白骨骷髏立身原地,作拔劍之態,僅握一鞘,不見劍器。
這骨骸身披彩衣,纖細玲瓏,可見是位女子,身旁似有天火隕落,金陽墜地,丙火神通之氣經久不散。
紫府隕落,往往神通崩解,性命消散,化作靈物異象,哪里還能留得下尸骨血肉,可這一具白骨偏偏以一種違反常態的情況留存下來,甚至觀其姿態,未受過什么傷勢,就像是瞬間暴亡。
“我觀的紫府。”
許玄心中一震,赤明祖師修至紫府巔峰,又借著帝家妙法延壽,活至八百載,應當有弟子成就神通。
眼前這女子白骨,應當就是觀中某位神通的遺骨,不知遭了何等劫難,在洞天之中落得這般下場。
他御風而下,上前幾步,只見這具骨骸間還隱隱有著些幽光生發,浸潤其中。
“幽冥化命,是陰世的大人出手。”
天陀似是看出玄虛,聲音肅然,也唯有金丹才有這等偉力,可讓一位神通無聲無息地暴亡,連隕落的異象都截然中止。
“地府如今不顯,卻也不是是空無一人。”
許玄語氣幽幽,他當初自洞天墜入陰世,其中可是多有修士暗藏,紫府也不在少數,甚至有識得尚光妖王的。
景冥之亂,代表太祖隱蹤,景帝隕落,玄雷天崩,一國之中的三位大人齊齊消亡,實在讓人難以想象當初發生何等變故。
這一處洞天似乎未曾遭亂,保持完整,可眼下見著這一具骸骨,許玄心中卻生出些疑慮。
這尸骨下方的臺上正篆刻有名諱,為絳瑛,其旁還有一位次記載名諱,為絳霄,其上卻是一片空空,不見異樣。
至于最上方講道談玄之位,則以丙火神通凝聚一行金字,為赤明,正是祖師之位,僅留一道火光變化的虛影。
許玄此時踏上第三行階次,拔劍刻字,劍氣縱橫,凝為雷光流轉的二字。
辟劫。
他此時恭敬行禮,只低聲道:
“我道不絕。”
上方的火光瞬間大明,金赤光華盈滿此間,而那具絳瑛真人的遺骨卻開始在這金赤光華中消解,漸漸化作火光,消失不見。
這一座玄臺隨之開始隆隆抬升,丙火光華流轉,許玄體內的稷書又有感應,只覺某種事物藏伏在這玄臺之中,即將顯現。
這丙火光華沖天而起,異象昭然,霎時引來不少紫府窺探,神通氣息接連在四方顯化,隱隱有試探之意。
許玄目光沉凝,坐于玄臺之上,蒼灰靈劍平持身前,黑白雷光流轉,天地間雷霆涌動,劫池高懸天心,攝人心魄。
在天陀感應之下,折毒的氣息停在極遠處,似乎在觀望,周邊的神通也大都忌憚劍意,不敢出手。
遠處坎水光華流轉,自其中緩步行出一青年男子,眼眸陰沉,著冰蠶寶衣,佩碧云葫蘆,手中緊握一烏黑長棍,上有波濤玄紋。
上善道,廣濟真人。
“得罪了。”
這青年再無昔日的驕矜之態,沉聲道了一句,便慎重地擺開架勢,催動神通。
此人當初在許玄初成神通時登門冒犯,被劍意斬退,眼下復又前來,卻讓許玄心中升起幾分危險之感。
上善道依附扶塵宗,道中兩位紫府都為這仙宗奔走,廣濟眼下既然敢來,必然有所依仗。
坎水神通流轉,避高趨下,百川歸流,兩道神通已然將許玄所處的玄臺封鎖,這位坎水初期的真人面色沉凝,心中卻也有些犯難。
‘讓我來對付這劍仙,靈憬’
他縱然惱怒,可為人所制,眼下卻不得不上,按照靈憬吩咐,此時祭出一座赤色金銅寶爐,丙火洶涌,容納其間。
此爐為扁圓,通體金紅,上刻金陽赤云,昭熊負柱之圖,而爐頂則有華美威嚴的金赤大角延伸而出,似是自靈獸身上取下。
玄臺震蕩,和這寶爐隱有呼應,丙火光輝漸漸有傾斜向對方的征兆。
“大炎角爐,我觀之器,廣濟,你好膽.”
許玄緩緩起身,心中升起一陣殺意,師門圣地、先輩隕落之所,對方竟敢拿這一尊門中流出的靈器來用,簡直是在折辱他門中道統!
這一件丙火靈器高至上品,久經祭煉,按照溫光所言,乃是真君當初自奉玄宮和靈寶天炳昭陽鑒一道傳下,是道統之征,意義非凡。
除了許玄,就是其余在旁看著的紫府也頗為驚異。
莫說是一位劍仙,無論哪一位看重傳承的紫府遇到這種事情,大都是要動怒,生出真火,何況是這位威名赫赫的社雷真人?
廣濟只覺天地間似乎生出無數細碎的銀電,劫雷在天中凝聚,蓄勢待發,令他如芒在背。
眼下是真正將對方得罪死了,一點斡旋的余地都無,讓廣濟頓覺天塌,強提法力,緩聲道:
“辟劫道友,我亦是領上命”
“夠了,你如此行事,你我之間已無什么好說的。”
許玄反握靈劍,目光如電,只看著對方手中的寶爐,殺機四溢,而廣濟卻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看向后方。
“向芒道友,還在等什么?”
元磁之光躍動,漸漸顯露出一容貌清秀的少年來,著一身銀鱗鎖子寶甲,騎著一牛首三尾的怪魚,飄然行至廣濟身旁。
此人現身,紫府中期的氣勢稍稍顯露,天地間的元磁之力霎時開始激蕩,丹霆劍上傳來陣陣哀鳴,鋒芒盡失。
元磁一道的紫府中期!
這少年稍稍行禮,面上顯得頗為無奈,目光在廣濟和許玄之間穿梭,嘆了一氣。
“在下東海修士,向芒,今日為還人情,特此出手,還望劍仙見諒。”
許玄輕舒一氣,此時他需坐鎮這一處玄臺,時刻以神通鎮壓,以免其中事物被那大炎角爐攝走,面對兩人圍攻,卻不可退。
“原來是尋了元磁一道的修士,難怪.”
若論哪些道統可克制幾分劍意,首當其沖便是少陰,有鎖劍之妙,而后就是元磁,可頓挫鋒芒,打落劍器,讓劍修無劍可用。
至于所謂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卻不是紫府所能談的。
對一位劍修來說,有一柄同其劍意相符的靈劍加持,殺力才能抵達巔峰。
神通斗法,彼此之間都是一來一去算好的,絕無什么臨陣突破、一朝頓悟的說法,多一道神通、靈器,往往就是能壓死人。
丹霆哀鳴不止,這道劍器縱然是許玄性命相交之器,時常祭煉,可終究只是紫府中品,這位向芒真人若想鎮壓,十分輕易。
“劍仙還是離了此地,我便不會出手,還望劍仙.體諒幾分我等。”
向芒此時一臉苦相,他身為海外修士,來此洞天自然是為了機緣,可偏偏有人情落在靈憬手中,不得不為其出手一次,而得罪一位劍仙,代價又太過沉重。
“不必多言。”
許玄握緊丹霆,上方雷云滾滾,劫光生滅,一道雷池盤旋而下,落在他手中,內里銀白和邃黑的雷霆翻滾,刑解和謫罰氣機內藏。
“此地是我觀傳道之所還容不得爾等放肆。”
他一手握緊靈劍,一手托舉雷池,天地間漸漸有雷律顯化,神通悄然運轉,已經對上眼前二人。
積蓄已久的元磁之光驟然爆發,向芒縱然嘴上說的好聽,可暗地里卻是蓄勢已久,手段頗為毒辣,一看便知是海外散修作風。
元磁神光不斷收束擰轉,徹底將丹霆禁錮,讓許玄只得以雷霆為劍,接連斬出,可威勢自然不如持丹霆之時。
白芒則立在一旁,并未全力出手,只繼續打出幾道元磁神光,連帶對方法軀也一道禁錮,讓許玄動作瞬間僵硬不少。
‘若是能催動乘無咎。’
眼下許玄卻是深刻體會到震雷一道的好處來,縱然殺力比不得神、社,可震雷隨著道行日進,卻是越來越全面。
一旁的廣濟蓄勢已久,坎水流轉,此時踏前一步,法軀迎風便長,化作一高巍的白毛水猿,身纏青銅鎖鏈,手持烏黑玄棍,狠狠敲向許玄所在的道臺。
法身!
這位廣濟真人上來就是全力施為,卻根本不愿意同許玄纏斗,只想取了玄臺,完成上命,免得真和這劍仙打生打死,將對方逼急了,對雙方都無好處。
坎水淹沒此間,這一棍勢大力沉,以神通秘法加持,轟然砸下,一旁的白芒慌忙將元磁神光減弱,生怕真將這劍仙打個重傷,結了仇怨。
可廣濟卻察覺出不對來,這一棍砸下去,道臺上的丙火光輝騰起,堪堪擋住,而許玄本應位于這玄棍之下,他卻只覺砸入一片云中,絲毫不著力。
月華朦朧,一道瑩白月池顯化,太陰之性流轉,硬生生接下這法身一擊,隨即碎裂。
照陰煉質法!
許玄服食諸多太陰靈物,幾乎耗盡廣寒月桂的庫存,這才終于小成,即便如此,這一方虛幻月池也可在當下保全性命。
廣濟有些驚異,卻見那道人眉心之處一抹燦然金華已然升起,太陽清世之光流轉,灼灼跳動,讓他心中一悸。
“太陽——”
他此言還未說完,便見一抹金明光輝自對方天目中激射而來,攜著一股天晷正刻和焜昱陽明的浩蕩意境。
轟隆!
洶涌的太陽金華擊穿了這廣濟的水猿法身,受坎水激蕩,這金華變作一陣陣虛白火焰,沿著對方胸腔的窟窿騰騰燒起,讓這真人再難維持法身。
白芒真人目光凝重,似有忌憚,此時加重了元磁神光。
一旁的許玄神色淡然,如若預料之中,可心中卻也有幾分驚異。
‘僅是小成就有如此威能,果然是太陽一道的法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