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三山,各有其不同。
洛青靈秀,長明巍峨,白石崎嶇。
劉霄聞背劍行于山間,秋日凄清,落木蕭蕭,偶聞雁鳴,更覺蕭索之意。
靈谷成熟,山間有些未開智的野獸,受了精純的靈氣刺激,有些蠢蠢欲動。
治下的凡人聚些獵戶,三三兩兩,就能處置這些不安的野物,往往獵得些野豬、麋鹿之類。
偶爾有虎狼遭了陷阱,被捉回村中,這時氣氛往往熱烈起來,男女老少皆歡笑,顯出幾分喧鬧來。
也有些成氣候的妖物,伺機而動,往往是偷偷潛入村內,趁著夜色,打開門窗,進去將一家人吃個干凈,再悄悄溜走。
劉霄聞曾經很害怕這樣的故事,入夜他會躲到被窩里,幻想著床下,門外,窗邊,都是魑魅魍魎。
但自從他上山修道后,就再未害怕過這些事物了。
這世上有何物比仙人手中劍更可怕?
自從他見識過師父的劍氣,這些鄉間的神神鬼鬼已不會再讓他有任何心驚。已行至深處,偶有些松鼠,野兔之類在他腳下奔走,似是未發現他的身影。
他輕撫腰間那柄火虎牙,這里面就煉化了一只有倀鬼隨身的虎妖,是他親手打殺的。
林間的氣息忽地寂了,劉霄聞雖已將氣機壓至最低,但仍舊驚動了什么。
幽冷的氣息自林間席卷而來,模糊的白影在四周竄動,凄厲的女人啼哭驚動了林間的鳥雀。
‘好笑。’
這是劉霄聞的第一反應。
這妖物并無厲害之處,所以才裝神弄鬼,期望將劉霄聞嚇退。
兩方都未妄動,無聲地對峙著。
劉霄聞腰間那火虎牙震動不停,他的氣勢也隨之高漲,眉宇間顯現出肅穆而莊重的神情來,氣機隨著劍鳴逐漸散發,覆蓋住了密林。
地上一道白影忽閃,向著他漸漸逼近,這妖物終究是等不下去了,先行動手。
這東西有些靈智,懂得遮掩身形,但劉霄聞如浪中礁石,巍然不動,只是不斷積蓄氣勢。
面前的林木接連倒下,一道隱晦的氣機卻轉向了身后,瞞不過他。
劉霄聞只覺渾身興奮地有些戰栗,他幾乎要沉醉在這種感覺中,面前最后一棵林木倒下,煙塵后卻無任何東西現身。
自他背后傳來一道腥風,那哀怨的哭聲就在他的耳邊響起,如泣如訴。
‘就是這時。’
火虎牙出鞘,轉身立劈而下,普普通通,并不顯出什么神異來。
那妖物卻停住了,龐大的身軀自中心分出一道血線,身軀分開,各向一邊倒去。
溫熱的血濺到了劉霄聞臉上,這少年人的臉上顯出十分真切的笑意來,如同稚子得了什么玩物。
這時他才細細打量起面前這妖物來。
一只如牛犢大小的黑蛛,肢節都是以人手人腿拼湊而成,那猙獰的蛛首已裂成兩半,仍在發出幽怨的哭泣之聲。
劉霄聞擦了擦臉上的血痕,他隱隱把握到了劍勢的訣竅。
只是這妖物有些古怪,劉霄聞還從未在山中見過這般畸形、丑陋的妖物,透著股魔性,像是人為養出來的。
山中每年都會派門人除妖,將一些初生靈智的精怪扼殺,卻未見過這般模樣的。
‘似乎有些異變。’
劉霄聞便收了繼續深入的心思,準備打道去白崗,正值秋收,也去看看村中情況,見一見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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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近日忙碌了起來,秋為收時,大部分靈藥都到了收成時節。
施緣雨執籃,手中執一青尺,依次輕敲各色花草靈藥,便一一自落,不驚地氣,剩下的根莖則化為青氣,重融入地脈。
張高峽跟在施緣雨身后,見了這一手神仙般的術法,看得有些出神,手里卻仍不忘幫著收藥。
施緣雨覺得有些好笑,自家山門中,也未見對靈植如此有興趣的,便調侃道:
“高峽倒是對這靈藥看護的緊,我門中不少外門弟子,恐怕也沒你這份心。”
張高峽依舊著青裙,眉眼帶笑,一邊忙活,一邊答道:
“前輩你不是說我是個種地的命嗎?我當然上心些。”
“什么種地的命?說得雅致些,正是和天上侍蘭奉英,順諧百花的仙姑一般,咱要是司春正令,肯定要讓你去管人間花時。”
施緣雨輕輕撫了撫張高峽的頭,有些嗔怪調笑的意思,讓張高峽紅了臉,垂下身子去忙活了。
施緣雨來長明已久,雖然初時她是奉父命而來,存了些兩頭下注的心思。本以為在這的日子并不好過,只是盡一盡供奉的本分。
溫思安小她許多,雖是個清冷的性子,熟悉后反倒十分好相處。長明并無什么風波,施緣雨不用面對回春山中同門的計較。
有些人總覺得她身為掌門之女,回春親傳,是要繼承基業的,總是圍著她算計。
同門之情淡了些,多了爭權奪利的敵意。
到了長明,無人在意她的身份,反而讓她感受到久違的靈植之趣。
尤其是有張高峽天天來請教,這孩子很會說話,善解人意,讓施緣雨喜歡的緊。
‘可惜已經拜入他門,只能教這孩子些邊邊角角的東西。’
施緣雨雖然看重張高峽,但門戶之分,仍舊存在。
她這些日子看下來,大赤觀雖然不如溫扶風在世時威勢浩大,但門中仍透著一股欣欣向榮的生氣。
張高峽,劉霄聞和王棲云,品性資質各不相同,但都是山門發展少不得的人才。
‘溫扶風到底是有名的正道,下面這些后輩也都成器。’
念及自家山門里的蠅營狗茍,再看看人家門中一派修睦之景,施緣雨越發覺的心煩。
“來,高峽,我同你講講這明元花的物性。”
身后的青裙少女湊了上來,笑的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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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棲云手中這件法器已經到了最后關頭,他手持玉刀,在器胚上不斷刻畫,便有道道陣紋浮現在其上。
以赤血石為底料,打造成令牌形制,外刻一道聚火陣,一道燃靈陣,最后加以一道小元形陣。
這是個細致活,陣法位置和紋路都要精確,若是錯上一步,就是重頭再來。
這幾日王棲云不知已經煉廢幾件器胚了,但他并未有什么失落之情。
‘有戲。’
這三道胎息級別的陣法是他細心從那云裳華儀錄中挑選的,先是費了一番功夫抄錄,然后矯正錯處,試驗功用,最終成功在赤血石上運轉起來。
自爐中牽引出一縷地煞火,灌注其中,這石令當即明亮起來。
聚火陣能壓縮聚集火氣,燃靈陣則能更為高效地將靈氣轉化為地煞火,至于最后的小元形陣,這一陣復雜至極,陣紋數量比前兩道陣法加起來都多,耗費了他許久的苦工。
小元形陣便是有塑形控火之效,能讓劉霄聞以胎息中期的修為,盡力催動這地煞火,可附于劍刃之上,也可直接焚燒靈力,短時間精煉法力,使之帶有地煞火氣,爆發出來。
這東西品級不高,但真正造出來,比煉一件練氣級別的法劍都麻煩些。
‘聽聞大多鎮壓族運,護佑山門的重器,就是以陣器法煉成的,上面各類陣紋多如天星,與山門大陣直連,如那陳家的玄黃尊明塔。’
自家宗門什么時候能找來這般重器,護佑山門?
到時候借著地利,大陣勾連,整個洛青渾然一體,就如法器一般,就是筑基高修恐怕也難攻破。
看向洛青已經有些殘破的陣法,王棲云搖了搖頭。
愁啊,要操心的事,真是沒完沒了。
那石令隨他心意,地煞火涌出,升到天上而后散開,如煙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