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王玉樓從清溪坊煉道小修士,七十年走到仙盟副盟主的位置。
老牧從清溪坊鎮守修士,七十年走到仙國國相,其實也不遑多讓。
這絕不是巧合,王玉樓甚至有種感覺,此時自己面臨的局面,就和剛入西海時差不多。
那時候,滴水洞中的迷局,祖師的凝視,周縛蛟的偏愛,糾纏在一起。
后來,王玉樓才知道,其中藏著四條不為人知的線,每一條都牽連著大修士們的利益和隱秘,每一條都難被尋常人知道。
滴水仙尊是要脫困的,他和小魚的相遇是獨立于其他事情的,只是某些時候看起來有些巧合。
祖師的凝視則是因為王玉樓被他選中,要送給周縛蛟做爐鼎而已,那時候的小王,根本沒資格做莽小將,只是莽象用來打窩神光的餌料——周縛蛟的餌料。
餌料的餌料.
而周縛蛟的偏愛,藏著的是老周奪舍后需要一個合適的爐鼎的需求。
最后,則是神光正在踏入莽象的陷阱,祖師當時已經把神光打上了沙包標簽,準備用拷打神光吸引大部分對手的注意力。
什么莽象證金丹后紅燈照要向西海擴張、收回四千里西海堤,還有莽象需要拉神光做盟友,全是幌子,沒一個是真的——即便在當時看簡直真的不能再真。
王玉樓自以為自己看到的真相是神光和莽象要聯手宰了老周,自己是麻痹老周的棋子,這一點,和老周看到的一樣。
由此看,當時在西海的王玉樓,已經有了接近紫府的判斷力。
判斷錯了,但判斷水平依然夠高。
當然,最后老周搶時間搶輸了,他在一場必輸的賭局中渴望勝利,結果所有局中人都與他為敵——能入局的人,絕不會站在一臉敗相的周縛蛟一邊。
那場賭局,成就了牧春澤的傳奇與后來的悲劇,推動了西海利益格局的重塑,神光被羞辱的像個笑話。
而此時站在王玉樓面前的金山,就是當時的局中人,甚至老周,都是被他的太玄破滅萬里嵐給宰了的.這件事,天知地知神光知。
所以,金山為什么會來見我?
王玉樓想不透,可能性太多了,比如——神光。
神光終究不是小丑,而是在特殊時代中躋身仙尊位的傳奇。
可神光和金山接觸是為了什么?
“王玉樓,祖師到底想讓你們做什么,還是說祖師已經投到了畢方的門下?”
金山完全不裝了,什么老祖后輩的情誼,都是狗屁。
兩人的關系本質上一直是利益關系,金山想要知道真相,無非又一場利益的交換,態度,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環。
他的態度不好,但反而是一種尊重,至少此刻,他把王玉樓視作了某種平輩相交的存在。
玉闕真人用自己的價值和時代帶給他的機遇,正在創造著自己的傳奇。
“我不知道,我的任務只是推進變法,老祖,除了變法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王玉樓平靜的回答道,這是實話,因為到現在他還看不懂局勢。
仙盟保守派、莽象、太和水尊、支持莽象的梧南西北勢力天蛇宗與蓮花仙城、王玉樓還不知道的已經加入‘青莽蛇小團伙’的白須將軍、遠在仙國的大天地第一強者畢方.
這么多利益主體,在頂級勢力穩定對峙的時代框架下你來我往,即便王玉樓身處風暴的正中心,也看不懂局勢。
他能做的,無非是做好自己的職分,遵從莽象仙尊和保守派的信重,做好仙盟的副盟主,把變法日拱一卒、一步一步的推動下去。
這屬于把握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其他的,王玉樓管不了。
那些大修士想做什么,他決定不了,時代如果真的亂了,他也只能順勢而為。
相比于王玉樓,金山和窮海這類紫府終究是更體面些的,他們若是知道了真相,未來也會有些應對的從容。
金山抬手,詭異的紫光開始蔓延,他用難聽的聲音道。
“王玉樓,你在莽象那里沒有特殊性,誰都可以替代你。
但我需要你,如果在下一個動亂時代我能登臨仙尊之位,你就會成為我的派系內的第二位仙尊。
莽象給不了你這個,紅燈照的紫府那么多,有機會也輪不到你,排第一的是進賢,第二的是浮煙,你可能在十幾名往后。”
到金山、王玉樓這種層次,他們已經不需要那么多顧忌了,沒什么事不能談的。
雖然王玉樓現在的修為只有筑基,但金丹又不是什么遙遠的事情,等他開了紫府,就必須開始為金丹的機會做準備。
這種準備,越早做越好,未來也能走的更順。
“老祖,玉樓能走到今天,已經是祖師的偏愛、命運的眷顧,三百六十年的壽元,玉樓已經知足了。”
小王什么都沒說,一點接條件的意思都沒有。
因為,他不認為金山的餅能兌現。
這位半拉老祖真能在下一個動蕩的大時代中再進一步嗎?
沒有相對足夠的基本盤,他金山拿腚拼?
別鬧了,賣溝子賣不出金丹仙尊果位這么高的價格!
而且,王玉樓在莽象那里真的沒有特殊性嗎?
笑話!
小王還沒輸過,是真正意義上的天驕和福將,單就這一條,莽象短期內都會把王玉樓放在極其重視的位置上。
當然,這種極其重視只是相對的,太多的事情都是相對的,不同的維度下有不同的現實性呈現。
若是小王未來輸了,輸的很慘,那他的天驕成分和福將濃度就要大大下降。
“王玉樓,你的渴望是個人都看的清楚,還沒開紫府的修士就是更能豁得出去。
但我的話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莽象這座山很可靠,但在他那里,你到紫府就到頂了。
當然,當然,若是你能忍幾千年、上萬年,和莽象一樣等上一萬年再成道,那就當我什么都沒說。”
金山又一次幫王玉樓確定了小魚的含金量,小魚是真的和他心連心的。
不得不說,這是種幸運。
當初小魚給王玉樓的提醒,就是莽象雖畜,但可借其快速開紫府。
王玉樓也沒有真的恩情入腦,只知道感恩,他從未想過要做一輩子的莽小將。
主要吧.金山這輛破車,他實在看不上.
他自己還在上桌和‘上桌’的邊緣橫跳呢,就想騙王玉樓跟他混,這不是把王玉樓當沙比么?
“老祖之言,鞭辟入里,玉樓自會思量。”
王玉樓不咸不淡的回答道。
敬你是明度的老祖,喊你一聲老祖,但大家本身是合作關系,老金,你越界了。
“所以,你確實不知道牧春澤以及神光、畢方、莽象之間的陰謀?”
金山死死的盯著王玉樓,試圖從小王的表情中看出點什么來。
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的,小王眼睛都沒掙,表情更是跟固定似得,動也沒動。
你看吧,你要是能看出什么來,我敬你是個資深老登。
“老祖,當初是你說,祖師可能只是想建立某種頂級勢力內的紫府證金丹避讓機制的。
至于你的問題,我也用猜測回答,我猜,泰山大人缺乏根基,神光不可靠,畢方看中了他的無力。
讓一個什么都做不了的人做國相,恰似讓我做副盟主,可以完全的容納決策者的意志。”
頂級勢力內筑基區別對待法的紫府階段演化,用最無力的人在最關鍵的位置,從而保證其完全的成為附庸與肉喇叭。
王玉樓的猜測讓金山有些遲疑,因為確實是個可能。
“湖州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辦,讓余紅豆過去,什么都解決不了。
還是說,是我們保守派想要用率先開啟準備內戰籌碼的方式,逼那些變法派勢力趕緊跟著變法的進度走?”
又一個問題,金山來的莫名奇妙,問的也莫名奇妙。
他一個仙盟直屬的紫府,有什么資格說‘我們保守派’?
保守派不收弱逼!
王玉樓更傾向于這是仙盟內壓在變法下的具體化爆發,金山已經在詭異的棋局中感到危險了,所以來找王玉樓這個可能知道真相、影響局勢的盟友打探消息。
“解決不了也是種解決,至于變法,師尊的意思是,我只需負責裁撤冗員。”
王玉樓沒有騙金山,只是沒說全。
莽象的意思是讓王玉樓摸清楚情況.小王忙前忙后,是因為他想更主動的有所作為。
時代的機遇來了,哪怕背后是無盡的陰謀,至少這一刻王玉樓是坐在副盟主的位置上的。
功績不功績的無所謂,甚至變法失敗了王玉樓都能接受,但他必須折騰出來些動靜,讓仙盟的大修士們記住王玉闕的名字。
實際上,他已經成功了。
從蒼山之國,到萬里金濤海,從引氣劫灰到金丹仙尊,仙盟六州的億萬修士,都在傳頌他的名。
是好是壞不重要,站在舞臺的正中央最重要!
“行吧,玉樓,你我的關系太好也不行,畢竟你是真有機會到我這邊來的。
把明度調回紅燈照吧,不,去西海,去西海打理你在西海的事業。
我們低調些,撐過這特殊的穩定期。
變法只能延長這段特殊時代的時間,不可能根本上解決仙盟內的壓力。
未來一定會有新一輪的動蕩時代,到那時,才是你我聯手的時候。”
個人的奮斗在大修士的力量下,就像個笑話。
金明度做的非常好,可金山一句話,她就要離開王玉樓,和所有的可能性告別,這很殘酷。
她的追求、情感、渴望、價值,一切的一切都被金山無視了。
“好!”
王玉樓平靜回答。
時代激變的壓力下,金山都嚇成這樣了,為什么不順從他呢?
先答應又不會有什么損失。
反正王玉樓不可能真把金明度放在西海,小金挺好的,即便有些小心機,但有點心機又何妨?
王玉樓手下的野心家多了,不差金明度一個。
離開群青館前,金山神識掃了一圈,鎖定了正在對幾位王玉樓手下訓話的金明度。
“.說了多少次,不要輕易被仙城的老油子給騙了,他們是把你們當道友嗎?
你們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少幻想,認清現實。
他們的接近,無非是兩個目的,要么是通過搞你們搞相公,要么是通過接近你們接近相公。
你們的嘴巴松一些,那些人說不定還會打著仙盟副盟主的名義在外面招搖撞騙。
出了事,你們擔得起責任嗎?
所以,少和仙城中那些不三不四的所謂大族子弟結交!
只要沒有相關職位的,都不要深入接觸,維持表面上的和氣就好。
敬而遠之,敬而遠之,敬和遠,你們能做到嗎?”
馭下是個麻煩事,王玉樓很多時候不能直接表達對下屬不滿,否則那個人就會被自己的競爭者撕碎。
撕碎幾個不重要,但若是做的過分了,王玉樓還要打壓那些撕咬的比較積極的手下,等于說左右手一起砍。
王玉樓當然可以在訓誡某個人后保一保他,但這樣的訓誡保一保過程,又會淡化訓誡的作用和他們心中的敬畏、淡化王玉樓的威嚴。
兩頭堵,很麻煩。
所以,有些時候需要金明度或秦楚然出面,去安撫和告誡那些沒做好事或拎不清的個別人。
既能傳達敲打的意思,又不至于讓他們直接陷入被孤立、被撕咬的境地。
金山默默地站在金明度身后,打量了一眼那些臊眉耷眼的倒霉蛋后,便把視線投向金明度。
王玉樓太能折騰了,這和金山需要低調蟄伏的利益不相符,可他畢竟已經重注投資了小王,這一點,仙盟內的很多大修士都知道。
現在看,這筆投資太危險,金明度哪怕去了西海,也不一定絕對可靠。
金山抬手,本想直接把金明度抹去,理由隨便找個即可,紫府大修士清理自家的門徒仙盟管不著。
如此,就能塑造出他和王玉樓決裂的局面,從而避免他被王玉樓牽連,影響他蟄伏等待時機的訴求。
不過,金山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出手。
小金確實得力,王玉樓很信任她,她做的也很好,沒任何大問題。
忽然殺了金明度,無論找什么理由向外說明他和王玉樓決裂,都會對王玉樓產生一定的影響,這樣又得罪了王玉樓。
終究是小王崛起的速度太快,時代浪潮太洶涌,以至于以金山的果斷,都沒及時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被王玉樓拉下水。
等他現在發現鞋濕了時,其實已經有點晚了。
所以,金山終究是放下了伸到金明度脖子邊的手,鞋濕了就濕了吧。
他是有志于金丹仙尊之位的紫府巔峰修士,任職于大天地時,坐的也是仙盟內最需要實力的崗位。
殺周縛蛟時,更是一招便料理了老周。
相比于上躥下跳的窮海,金山不怕鞋濕,也不怕時代激變。
王玉樓以為金山是被嚇破了膽,其實不是,而是金山在不擇手段的尋找真相。
這位紫府巔峰的老登,遠比絕大多數存在都明白‘修真’的意義。
只有找到真相,金山才能更好的操作。
現在沒有仙尊愿意收他不是問題,等時代真變了時,他這類古法天人感應二轉神通化妖三轉洞天法的資深紫府巔峰就搶手了。
時代變不變,金山說的不算。
太和水尊說的算。
金山還要求真,太和水尊已經到了不在意真假的境界。
隨你們什么陰謀,放馬過來!
如果修行了六萬載還要唯唯諾諾,那六萬載不就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大多數情況下,只要太和水尊想,假的能變成真的,真的也能變成假的。
余紅豆帶隊的仙盟湖州特別調停小隊一路往南,他們不知道,王玉樓也不知道,一張由太和水尊布下的大網,正在湖州等待著他們。
仙盟制式的飛行法寶仙宮之內,王玉安正和方心虔、陳養實等對談。
仙宮是仙盟為任職的紫府修士提供的出行法寶,算是展示仙盟威儀、法度的工具,其派頭不輸紅燈照的金烏趕日。
是的,實際上,紅燈照的金烏趕日甚至比仙宮還強些。
說到底仙盟只是服務大修士的組織,不是大修士們自己的嫡系勢力,自然不可能用最好的法寶。
王玉樓的副盟主大印本來只有上品法寶層級,還是因為他站在變法的仙盟時代轉折點上,才能順勢而為的變為極品。
“萬里溝壑割斷,無盡裂谷密布。
距離那場大戰已經過去了十幾萬年,新京州還是如此破碎。
頂級仙尊之怒,端是可怕啊。”
方心虔站在天宮的邊的圍欄,往地面上的新京州看去。
新京州曾名京州,是古早的不知名時代某一頂級勢力的中心所在,但隨著那個時代的傾覆,京州被打爛為了凡人難以生存的爛地。
高山被打碎為龐然的碎石堆,平原被不知名仙尊犁為了無盡的溝壑,整個京州的大地,被不可名狀的大神通化作了堅石。
相當長的時間里,靈機混亂、靈脈凋敝、碎的不成樣子的京州,只有冒險尋寶的修仙者與妖獸們生存。
后來隨著時間的發展,新京州的貧瘠堅石之上才漸漸有了凡人定居與生活,修仙者的宗門才建立了起來。
所以,即便新京州是仙盟第二大的州,其供養出來的大修士數量,反而不及面積最小的崇仙州,屬于仙盟中心區的荒蕪之地。
“玉安道友有所不知,傳說隕落在此的仙尊名為冉東,是位地法得道的存在。
那時候,也是天人感應法盛行的年代,但修的不是五行,而是地火水風。
而冉東仙尊在大戰中抽干了京州的地力,故而此地才長久的荒蕪。
不過已經恢復了很多了,如今京州也有七百多萬修仙者,四家左道,兩家上門。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此地的地力會進一步恢復,從而再次繁盛。”
聽到陳養實的話,方心虔撇了撇嘴,道。
“養實兄果然受寵,什么都了解些,不知對調停兩宗爭端,養實兄有沒有什么想法?”
兩人都在爭最忠誠的玉小將位置,兄弟情在利益面前就像個笑話,家族的重任、個人的逐道追求、對長生的渴望,哪一個在重要性上都不比兄弟情少。
所以,還沒到湖州,兩人已經開始了明爭暗斗。
“我的想法是,金谷園和太和水宮相持不下,無非是都不想吃虧。
既然如此,堵不如疏,不如搞一場兩宗弟子之間的斗法,以斗法的勝負,決定那塊地的分配份額。”
陳養實似乎早有準備,當即給出了個方案。
王玉安的表情當即就嚴肅了起來,陳養實說的方案,和大哥交代的對不上!
變數!
“斗法定輸贏?仙盟只有斗法選拔仙盟行走的過程中才會用實力定輸贏,貿然在湖州推行此法,恐怕阻力會很大吧?”
見王玉安主動出言質疑好兄弟的建議,方心虔當即道。
“玉安道友說得對,斗法和比賽什么的,得到的結果無論怎么樣,一定會有人不滿意。
仙盟內不提倡這類方式,反而是以品德、稟賦去擇優選拔,才是仙盟的慣例。
套到湖州的困局上,最好的解決方案還是不斗為好,無論是斗法和兩宗開戰,都不能有。”
方心虔支持了王玉安,但支持的不多,終究是屁話一堆,沒說什么具體措施,只是反對了一把陳養實。
說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危險的時刻往上沖的。
王玉樓沖了那么多次,才有了今日,屬于個體的偶然與必然夾雜的結果。
當然,不是說存在偶然就意味著王玉樓自己的努力都是笑話,偶然性也是現實性的組成部分。
但方心虔顯然缺乏那種一定要沖的決心,這點,從他以王玉安為依托,曲線救國的表忠手段中就能看出來。
這個人,喜歡耍小聰明,和早年的王玉樓有一定的類似之處。
他也不想想,機會已經拿到了,這時候慫,王玉樓會怎么看他?
可以說,方心虔剛剛說錯的這句話,基本上已經葬送了自己的道途。
如果未來他沒能有大的貢獻和功績,王玉樓不會把他放在自己手下的核心層中。
此為——一步錯,道途消。
當然,這種事終究要等王玉安向王玉樓反饋,王玉樓才能確定,對于此時正在相談的三位當事人而言,他們對此是一無所知的。
“我的想法是,紅豆真人被我大哥派來總攬此事。
具體如何調停兩宗矛盾,咱們聽她的就好。”
王玉安見方心虔沒什么好屁,就鎖死了話題——一切都聽余紅豆的。
看著仙宮途經的云海,明明是凌空而御九霄的體驗,王玉安的心底卻有些寒意。
方心虔主動開啟話題,陳養實給出不合適的建議,自己出言打斷,方心虔立刻上屁話放煙霧彈。
整個過程,十三歲的王玉安可能不懂,八十八歲的王玉安能不懂嗎?
這些混賬,在大哥面前磕的邦邦邦的,那叫一個響,地板都踏馬磕爛了。
現在真快到湖州了,反而開始做起了妖。
最令玉安擔心的,其實是余紅豆,大哥說余紅豆可信,但他實在想不出余紅豆有什么可信的 一個曾經和大哥有仇的人,真的會可靠嗎?——
“可靠,相當可靠,玉闕道友有所不知,妖僧喜歡吃人,準確來說是互相吃。
都說吃人不吐骨頭,其實這話也不盡然,妖僧們吃了自己人,是要吐骨頭的。
因此,他們的骨法煉道水平在大天地的諸多頂級勢力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最好的當然在滅仙域,妖神們的骨法煉道那才叫爐火純青,可圣地畢竟還是人族修士建立的,能談談。
滅仙域的那些群妖,就是靠和我們人族修士對抗凝聚起來的,我們也請不到。”
群青館中,被王玉樓的求援信喊來的溪竹,正侃侃而談。
“都說我們天臺山的虓虎仙尊是滅仙域的棋子,仙盟的叛徒,其實玉闕道友也知道,這是一派胡言。
無論是虓虎仙尊,還是我的師尊,雖然都是從其他勢力來到仙盟的,但這是因為仙盟兼容并包,大家自然愿意共襄盛舉,哪有那么多問題。
我這次為你請的萁太昱羅漢,是我師尊東羅車仙尊的同族,他們都是山人,天生對骨木類煉道有特殊的天賦。
萁太昱如今和我差不多,也在大天地苦熬,過來幫你為骨制靈器升階護法,正合適。
玉闕道友,重點是,他便宜啊!”
雖然王玉樓已經從明誠道院買來了改良后的法寶載道紫府法,但他畢竟對靈器升法寶這種操作不太熟悉。
即便有如意金光在,可族長靈骨煉制的五靈生茂樞終究是只有一件。
不用萬一,升階的過程肯定會出意外,但族長的壽元和狀態已經不能拖了。
如意金光是很好用,但若是意外多了,如意金光頂不住,要是把五靈生茂樞煉炸了 因此,他需要請一位精通骨法煉道的大師為自己護法。
找溪竹,則是看中了溪竹煉道精深,成道時間比較久的點,王玉樓料想溪竹這個狗東西肯定認識不少煉道大師。
溪竹也確實給了他驚喜,為他推薦了位又便宜又好用的煉道大師。
唯一的問題是,溪竹推薦的萁太昱羅漢,是圣地之中的妖僧 他思量許久,道。
“我不好離開仙城,他能來仙城嗎?”
見王玉樓有同意的意思,溪竹當即笑了。
小王窮的叮當響,他當然賺不到什么居間費,但賺人事也是賺,而且人情的價值很多時候不比具體的利益差。
“玉闕道友多慮了,妖僧們已經在梧南的北部建立了梧南絕壁。
我們和四方的勢力,除了妖僧外,都摩擦的厲害。
反而是妖僧們,雖和我們名義敵對,實際上雙方早就熄戰許久。
萁太昱來仙城當然不是問題,換個名字就行,你們紅燈照那么多紫府,你不是和李海闊關系好么。
就讓萁太昱換成李海闊的樣子,用李海闊的名義來一趟,沒人會管的。
而且據我所知,這種暗中交流的事不少,只是玉闕道友才上任未久,可能還不了解。”
聽到還要搞定老李,王玉樓微微有些皺眉,見他這樣子,溪竹眼睛一動,認真開口道。
“玉闕道友,你現在該考慮的不是怎么做可以不欠人情,而是該怎么做,從而去盡量多的欠人情,你想想。”
不要怕欠債,欠的越多,現實的利益拿的越多。
未來,支持你開紫府的人也越多!
“受教了,只是我欠溪竹道友的,恐怕有點多了,哈哈哈。”
王玉樓當即試探道。
溪竹的態度太好了,相比于咄咄逼人的金山,明明和他不屬于一個陣營、沒有過往關系的溪竹,反而表現出了‘自己人’的樣子。
老東西聽到王玉樓的試探,靦腆的笑了笑,說的話卻飽含殺意。
“無妨,變法嘛,我們大天臺山是支持的。
紅燈照和天蛇宗打的熱火朝天,我們也會馬上就開戰。”
變法兩條線,仙盟內裁員,到現在什么章程都還沒定,只能說王玉樓確實在最短的時間內摸清了局勢,下一步還得看湖州的變化。
另一條線就是地方上各大宗門縮減規模,從而為群仙臺中的仙尊們創造出可以再分配的增量利益。
溪竹說的變法、說的開戰,就是起碼十幾萬修士,上千萬凡人的死亡。
王玉樓瞇起了眼睛,沉聲問道。
“你還是為上次的事情?”
當初他還沒上任,在路上就被溪竹給上了一課,讓他見識到了副盟主的權勢。
所以,到了仙城后,王玉樓屬于高調做事,低調做人,不僅自己不出門,手下管的也死死的。
這件事,其實還要謝過溪竹。
不過,當初溪竹送禮是為了坑虓虎,他的師尊東羅車仙尊和虓虎仙尊在大天臺山內斗的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王玉樓甚至認為他們不如分開。
“對,兩枚偷天寶勺,只求玉闕道友幫忙,讓變法落地時,具體先從虓虎門下的那些人開始變。
當初,他畢竟在群仙臺上攔了尊師的變法決議嘛,不識大體!
此番你和我們聯手,既能推進變法的進度,也能好好給這頭蠢虎一個教訓!”
兩枚偷天寶勺,溪竹給出的價碼,非常非常高。
而且,這件事對王玉樓而言也是有利的,既能推進變法,也能稍微掙點。
但這件事,在絕對意義上違反了規矩,違反了那說不清、道不明、法不可知而威不可測的規矩。
這個規矩不是仙盟的法度,王玉樓是副盟主,法度管不到他。
這里指的是派系內的規矩,作為副盟主應該審慎的行使自身大權的潛規則,以及王玉樓作為莽象門下、變法推動者可以和變法派私下合作、捆綁、利益交換的邊界。
沒有任何具體的尺度,但這條紅線就放在這里,而溪竹的邀請,事實上的觸碰到了這條紅線。
然而.族長的非法紫府之機,巨大的、堪比再來一份半五等紫府資糧份額的利益,湖州之事難以解決的備選推進變法方案,展示自身在變法舞臺上價值的可能,這些東西,此刻全都糾纏在了一起。
可以說,溪竹給王玉樓出了個大難題。
一個非常大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