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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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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

  一束粗壯的雷光從天空轟然垂降,苦業白發狂舞,渾身術法匯聚在其黑刃之下。

  以殺人之念為刀,灌輸諸法,使得雷火相應。

  因為事情的走向大大出乎自己掌控,苦業已是雙目俱意森然,暴怒之間的將這怒焰騰騰的萬法殺刃從漆黑的夜色之下轟然斬落。

  強烈的氣勁狠狠切開了四方,與空氣摩擦之間掀起滔天巨浪。

  見此一幕,季憂全身的氣血都在不斷沸騰,同時將催動靈火狂燃,將那些擠壓在肉身之中的氣勁猛然逼入四肢經脈。

  而后氣勢驟然收斂,雙拳歸于腰間,周身氣息如深淵歸墟,似踏入連光陰都凝滯的永夜。

  無有,無,未有無。

  這是撼山拳的最后一拳,百川歸海。

  作為一本尋常商鋪就可以買到健身拳譜,撼山拳并非是多么高明的體術。

  季憂之所以會練這種拳,也是為了平衡肉身之中的氣勁,一直都未曾真的將其當做一種可以對敵的功法之術。

  唯有今日此時,他真的要完全憑借此拳卸勁殺敵。

  呼嘯的拳勁直沖霄漢,百川歸海的收勢的大寂后就是石破天驚的拳意昂鳴。

  轟!!!!

  那混雜諸法的黑刃被狠狠砸裂,爆開的雷火如同流星轟然四濺。

  就在這黑夜都被砸裂的奔雷滾滾之間,天地間再次充盈的靈氣如同狂奔的大河,以夜空為河道咆哮聚集,全都沖向了那揮拳的身影,灌注全身。

  一股浩瀚的威壓迎空而落,季憂繃緊了全身,噗一聲,體內的靈火竄出了體表,開始熊熊燃燒。

  冥冥中似乎傳來了咔嚓一聲,仿佛是無形的禁錮被撐開,全身的氣息呼嘯而出。

  隨后,他逆空而上,百川歸海的拳勁狠狠絞碎了那正在崩斷的黑刃,殺向那目眥盡裂的苦業。

  擎萬頃之力的拳意之下,這位殺人如麻的老神游被直接轟碎了半邊身子,血與肉泥漫天飛濺。

  劇烈的疼痛讓他發出了響徹天地的慘叫,但回應而來又是緊隨而來的第二擊。

  石破天驚的一拳之下,苦業就像一只脆弱的泥偶,從眉心到腰間被寸寸震裂,唯有不斷黯淡的目光死死盯著季憂。

  有些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再加上他沉睡許久,所以記得并不深刻。

  直到季憂體表竄出靈火,他才恍惚看到了當初那人于暴雨之中拳鎮八荒,力撼臨仙的身姿。

  不,不該再有這種傳承的。

  不然的話,當年那場八方齊來的圍殺豈不沒有任何意義。

  噗呲——

  被拳勁透體的苦業凄厲嘶吼,隨后轟然炸裂成了一片血雨。

  一個沉睡百年,從舊時代活到如今的老神游,終于在一場狂暴的拳殺之中魂歸天道,結束了他茍延殘喘卻又沾滿血腥的一生。

  而就在落拳的一剎那,季憂渾身靈火已經凝聚在了一起,融匯成了一團灼熱的藍日。

  他則端坐于日心,拳意收斂,緩緩閉合了那金光大作的雙目。

  洶洶靈火之間,他臉上的傷口開始迅速愈合,肩頭被斬開的刀傷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復原,渾身的氣息開始呼嘯攀升,將其劍眉星目的面容襯托的更加英武。

  死了,季憂于危難之際中斷了破境,將那人找出,而后于殺機之中重新沖境,最后拳殺了一位真正的神游,沖境也開始趨近于圓滿。

  世家子弟,仙宗門人,包括陳洛、陳汐和霍行中這三位仙宗親傳,全都仰頭凝望,眼眸巨顫。

  有人一瞬間就回憶起了當年那個孤身入院,而后獨來獨往的下三境圓滿。

  有人則恍惚看到庭院之中持劍不語,耳聽別人勸說向長老閣稍微低下頭的劍客。

  還有人看到了清冷的湖水邊緣面帶淺笑,告知自己不用擔心下嫁,自己也不會答應這段姻緣的挺拔男子。

  恍惚間六載時光匆匆而逝,今日他已能拳殺神游,氣蕩諸天。

  “怎么會有這種事……”

  霍行中望著那在藍日間不動如山的身影,道心狂顫不止。

  陳洛與陳汐也是臉色蒼白,久久說不出話來。

  向死境,爭天命,他們在季憂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難以直面壓迫感。

  而長久的沉默之中,逐漸有仙宗行走回過了神,而后帶著滿心震撼,取出靈臺,向著自家宗門傳訊。

  山海閣位于五色崖,東崖上的高殿便是議事廳所在。

  彼時的霍家族老正聚集于議事廳內飲茶,并閑聊著問道宗得手后的后續種種,比如豐州的歸屬,還有那些被其收購的茶樓、驛站,工匠坊等等。

  說實話,對于他們這些仙家主脈而言,這些俗世產業原本并不被他們放在眼中。

  但他們可以交給自己門下的弟子,或者是支脈旁親來打理,平日受些孝敬也是好的。

  “豐州這些俗業看上去微不足道,但實際上利潤豐厚,咱們三家可以商議好,各取三成,一部分留給支脈子弟,剩下的交由依附世家運作。”

  “至于豐州的聯合收割什么的,大可以繼續保持下去,那個制度還是很不錯的,正好可以保持稅奉的穩定供應。”

  名為霍德譽的無疆境長老一邊說話一邊看向坐在上位的長老閣首座霍常:“堂兄覺得,我這般安排如何?”

  霍常剛要表示贊同,忽然就見隨行伺候的弟子匆匆而來,在他耳邊輕輕耳語一句,接著就遞上了一封傳訊。

  接過傳訊,霍常展開默讀,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轉而換之的是倏然凝固的眼眸。

  而在他看信的同時,霍德育的談論還在繼續。

  “其實幽云二州若不曾被蠻妖占據,與他們毗鄰的豐州確實是塊肥肉,做天下糧倉未嘗不可,可問題是現在距離妖族太近,不太安穩啊。”

  “那有什么的,讓農戶去住有什么不是”

  “德譽堂兄的想法是不錯的,但可不要忘了,那是小鑒主亡夫的領地,想拿下豐州不太現實。”

  “怎么不現實?他們現在只是道侶,未曾結姻親,名義上可不算數,而靈劍山遠在南邊,對極北的豐州根本就是鞭長莫及,她總不能仗著圣器之威要其荒下去!”

  與霍德譽對話的是同樣身為主家長老的霍啟文、霍炎陽、霍鳴謙。

  另外周圍還有一批長老,也在聆聽著他們的議論,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隨之大笑。

  不過當他們聊著聊著,卻忽然發現議事廳中變得越來越安靜,逐漸變得只有他們的聲音。

  霍德譽極為敏感的發現了氣氛的不對,抬頭看去,就發現位高權重的幾位長老全都凝著眸子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微微一怔,正打算抬手詢問,結果就見旁邊一位長老將一封傳訊遞到了自己的手中。

  “什么來的?”

  “問道宗派出的那個神游,死了。”

  霍德譽微微一怔,伸手展開了信箋,而周圍的霍啟文、霍炎陽、霍鳴謙也忍不住湊了過來,看向傳訊內容。

  問道宗遣神游境者,欲乘季憂破境之際襲殺之,初時行事順遂,果擾其沖關,令遭靈反。

  然季憂不顧重創,強識其蹤,激斗間當眾二度沖關,以拳磨勁,拳罡奔涌間震殺神游,氣勢滔天。

  剎那之間,整個議事廳都安靜了下來,再無任何喧嘩及議論。

  二度沖境,拳殺神游,這傳訊之中的每個字似乎都在講述一段天方夜譚。

  他們知道季憂很強,這也是三宗打算將其除掉的原因,可他們沒想到真正出手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對方的強是這么強……

  “他還未沖境成功便能仗拳震殺神游,以后還能得了?”

  “此子向來特立獨行,更何況還有靈劍山的鑒主為他撐腰,此次破境之后恐怕又要在稅奉一事上咄咄逼人了。”

  “問道宗做事一向都沒讓人放心過……”

  “各位做好準備吧,我想接下來,我們能夠拿到的稅奉會越來越少了,說不定還要去街頭耍把式賣藝為生。”

  “賣藝是說笑了,但豐州的聯合收割說不定真的會有你我一份。”

  嘈雜的聲音之中,無數長老陰沉著眼神,語氣中充滿了凝重。

  尤其是當初隕落于丹山之上的霍郁一脈,以及論道會被二指穿心的霍苦一脈,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他們本來就是把今問道宗的動手當做是一場復仇來看,誰曾想連這樣都未能報仇。

  于是他們十分后悔,后悔當年為何沒有趁其剛剛嶄露頭角但戰力尚可控制的時候對其下手,以至今日眼睜睜看他鎮壓一方。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覺得此事倒也怪不得從前。

  畢竟那個時候,誰會想到一個豐州出身的人,在沒有世家背景的情況下會成長到如此地步。

  呼,夜風狂吹。

  就在議事廳安靜到落針可聞之際,一股浩瀚的氣息忽然籠罩了議事閣。

  那氣息就像是天外來仙,恢宏而強大,讓所有霍家族老迅速起身,恭敬地朝著門外看去。

  濃郁的夜色之下,一身華袍的山海閣掌教霍鈞駕臨。

  自千年世家聯手行禍,臨仙境妖人于仙宗大開殺戒之后,除了天書院院長飛升,其余的各宗掌教一直都在閉關療傷,此間從未理會宗事。

  轉眼間一年光陰過去,這還是霍鈞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露面。

  “副掌教與行中現在何處?”

  霍均看著這些族老,渾厚的嗓音自大殿內響起。

  他此次出關也不為別的的,只是因為先前的傷勢已經痊愈,于是特地出來詢問兒子掌器的情況,可誰知兒子與弟弟霍金都未在山中。

  聞聽此言,有長老躬身向前:“回稟掌教,副掌教目前正在天書院。”

  “他去天書院作何?”

  “是為了那個叫季憂的……”

  出言的長老將季憂沖境,問道宗派人暗殺,以及各宗配合牽制天書院的事情和盤托出。

  聽到他們的解釋,霍鈞忍不住微微瞇起眼:“多此一舉。”

  “掌教有所不知,那季憂的成長確實已經到了不可忽視的地步。”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說你們是多此一舉。”

  倏——

  漆黑的夜色之下,問道宗主峰,一道殘破的光霞穿風破云地墜向了問道宗。

  僅剩下一縷神念的苦業凝成一道虛光人形,跌跌撞撞地闖入到了問道峰的山路之上。

  神游境已經除有魂身分離的神異,所以即便肉身已經破滅,他仍舊可以以神魂撐住一口生機。

  此時的副掌教商行空正在幽暗的大殿中端坐,等待著苦業回歸,而當苦業以一抹殘魂跌跌撞撞上山的時,這位副掌教驟然凝住了雙眸,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同樣愕然的還有跟隨在其身邊的商烈與商回,似是根本沒想過會見到這般場面。

  “你怎么會變成這幅樣子,先賢圣地出了何事?”

  “任務失敗了……”

  “你被靈劍山小鑒主尋到了蹤跡?!”

  苦業咬牙搖頭:“是那個叫季憂的,他找到了我的蹤跡,打碎了我的身軀。”

  商行空瞬間嚴肅了目光:“就算他真的沖境成功獲得神游戰力與頂多與你平手而已,怎么能將你殺到僅剩殘魂?”

  “他的傳承,有問題……”

  商行空聽完更加不解,因為青云天下的所有人都清楚,季憂是個鄉野私修。

  盡管如今很少敢再用這個詞,但他是鄉野私修的事情仍是不會改變的,這樣的人又何來傳承。

  只是他的話還沒問出口,苦業的神魂瞬間在一陣顫栗之中一陣搖曳,隨后,他猛然飛出大殿,撲向后山。

  肉身被滅,他如今只有一條路可以選,那便是寄魂,畢竟他并未達到五境圓滿,神魂無法獨立存在太久。

  萬籟俱寂的夜空之下,苦業在一座袇房之中尋到了一位年輕融道境的氣息,隨后呼嘯而下。

  與此同時,商行空從大殿飛出,帶著滔天殺意向著山外飛去,但還未飛出大陣便被一道身影于山門之前攔下。

  問道宗掌教商行道出現在山崖之上,轉身看向自己的胞弟。

  “是你喚醒苦業,去殺季憂?”

  “大兄閉關尋飛升之道在即,我自作主張下此御令為希堯補心,還請大兄見諒。”

  “我既命你代掌宗務,你自有權力如此安排,只是看樣子,這結果似乎并不令人滿意?”

  商行空聽后輕輕點頭:“我也沒想到,季憂竟然有實力毀掉他的肉身。。”

  商行道的眼眸瞬間深邃了幾分:“一個還未破境的無疆戰力,竟然能毀掉一個神游的肉身?”

  “我也奇怪此事,苦業說對方的傳承有異,但季憂明明是個鄉野私修,何來傳承?”

  聞聽此言,商行道若有所思。

  苦業是他父親那個時代的老人,因為曾在父親的授命之下參與了多次血腥謀殺,所以知道無數隱秘是自然的。

  而能被他記住的傳承自然不會普通,可問題是季憂聲名鵲起之后,他們就將對方調查了個透徹,從不曾聽聞他有何傳承在身。

  唯一值得疑惑的,是他那詭異的煉體術,無法查清來源。

  “此事并不要緊,待到他寄魂之后再問。”

  商行空點了點頭:“我亦做此想,只是沒想到連苦業都輸了,看來那鄉野私修比我想的更加危險,絕對不可再留。”

  商行道轉頭看向自己的弟弟:“你莫不是想以問道宗副掌教身份,親自出手殺他?”

  “無論是為希堯,還是為了維護當下秩序,這臉都必須舍下來。”

  “我這個大兒子,自小心性就不平穩,我本以為這對執器的影響并不算大,誰知道后續會出現季憂這樣的人,可惜啊,老二希桀欲心太重,早早死在了遺跡。”

  商行空聽后眼神瞬間變得鋒利:“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眼下仍有機會。”

  商行道盤著手中玉球:“你的想法不錯,但既定之局,何需徒勞人力?”

  “長兄這是何意?”

  “你真以為,獨修肉身真的會有下一個境界?”

  商行空愣了一瞬,而后有些不確定地瞇起眼眸:“大兄意思是說,他已走到盡頭?”

  商行道輕輕揮袖,將寬大的袖袍背在身上,踏步往山上走去:“千百年來,人族修天道求自在,前赴后繼,逐漸形成現有格局,難道不做肉身修行當真是別人都蠢,唯獨他聰明?”

  “自然是修過但未曾修通,終歸徒勞。”

  “不錯,但還要再嚴重一些。”

  “前方不是盡頭,而是峭壁。”

  商行道踏步山巔北望:“悟道者自神游境開始,與凡胎漸分,圓滿后神魂得天道補全,繼而在臨仙后飛升,可肉身呢,莫非可以擺脫神魂獨自存活?”

  商行空的眼神透露出一絲凝重:“不可能,神魂無上,而凡胎只是軀殼,軀殼如何超脫法外得證自由。”

  “那會如何?”

  “會減弱天人感應,以至于無法與天道共鳴,修行便算是走到了絕路,只是季憂似乎在先前就已經放棄了道修,無法天人感應對他的影響或許不大。”

  “那再強些呢,把軀殼強至極限?”

  “再強些……?”商行空頓時惘然。

  “季憂雖說全無背景,但其人脈很廣,只可惜他認識的人中無一人達到臨仙境,不了解肉身與神魂的對立,也不知人之所以存在本身就是天人感應的一部分。”

  商行道凝住眼眸:“他以為踏出這步是海闊天空,殊不知那將是死亡深淵。”

  轟——

  先賢圣地的上空,季憂撐起滿身靈火,在傷勢得到恢復之后開始了最后的沖境階段。

  彼時,他的血液開不斷沸騰,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河,將無數靈氣之中的天道之力匯入到四肢百骸,催動肉身開始極盡升華。

  這場景就像是在以天地為洪爐,借天道之力,錘煉著一件最為精致的作品一樣。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季憂漸漸開始察覺到一絲不對。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手指正在麻木,像是在漸漸失去知覺,同時耳邊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直至他感到天地忽然安靜,他開始覺得全身上下都越來越沉,隨后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意識逐漸模糊。

  “那火焰好像變色了?”

  “威壓的強度降下來了,看來他此境怕是要趨于圓滿了。”

  撲簌簌的靈火跳動之中,眾人視線中的幽藍色火焰漸漸褪去了顏色,開始越發逼近透明。

  但就在此時,端坐其中的季憂忽然直挺挺地向下倒去,以一種像是失去了知覺的姿態從空中倏然墜落。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無數人瞬間露出驚愕的表情,連呼吸都在一瞬間屏住了。

  就在此時,眾人余光忽然瞥見一道仙姿騰空而去。

  顏書亦伸手抱住了季憂,從天空倏然落下,隨后托著他的身體,眼神流露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

  不是因為這忽然的變故,而是因為在變故發生前的那一剎那,她發現自己就已經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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