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雪花飄零。
  陳宣趴在厚實的積雪中,小心翼翼隱藏身形,旋即,再次掏出懷中的那張紙瞧了幾眼。
  “十二靈炁呼吸法,果然玄妙無比……”
  這是從黃胖漢子那得到的一門練炁呼吸法,上面的字跡頗為熟悉……王蟬寫的。
  陳宣離開柳鎮的這三天里,已經翻來覆去看了數遍,此刻仍然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佩服和感慨。
  好東西就是好東西,敵人寫的也掩蓋不了好東西的本質。
  “這就是黃粱夢么?”
  王蟬師弟,是重生之人,亦或是某種更加特殊的存在?
  陳宣曾在古籍見過類似的記載,上古時代有人在夢中成仙得道,享盡榮華富貴,但等到醒來,鼎中蒸的黃粱還沒有成熟。
  這便是黃粱夢的由來。
  古籍中有人評價這是“鏡花水月,猶如一夢”。
  但也有人堅定認為,其夢中所經歷的一切,皆能“由虛化實,映照現世”。
  “難道王蟬的夢中,我就真是個欺師滅祖,桀驁不馴的惡賊么?”
  陳宣心中不解,同時隱隱猜測,王蟬似乎并非刻意針對自己。
  王蟬可能只是在與青鹿山的言談中,隨口提了幾句黃粱夢中關于他的事情。有些人聽見一笑而過,但還有些人卻大為震動,并且堅信不移……由此引發這后續一連風波。
  但事實上,這些風波以及關于陳宣的事跡,可能對于王蟬而言,都是其認為無關緊要的小事。
  王蟬早已離開柳鎮,前往隔壁桃鎮轄境中的桃花源,尋找夢中的寶貴機緣……
  但對陳宣而言,這一切都顯得荒誕。
  而且令人感到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
  “縱是重生者也沒什么了不起,命只一條,誰怕誰啊?”
  陳宣心中自語。
  他認為黃粱夢也并非傳聞中那般神異,至少,王蟬就不知道自己是個穿越的,甚至還有心齋那種大殺器……
  孰強孰弱,猶未可知!
  “這門玄貓呼吸法,在許多方面,比王蟬吐出的法更加玄妙精深。”
  陳宣調整呼吸,契合某種特殊的韻律正是從玄貓娘娘身上學來的奇怪呼吸法。
  心齋中,他附身玄貓,察覺到其特殊的呼吸韻律,以及體內氣機流轉,非常不凡,當時立刻將之銘記下來。
  “這呼吸法層次更高,更為晦澀難懂。”
  陳宣練武多年,經驗豐富,將兩種呼吸法加以對比,很容易得到結論。
  王蟬的呼吸法,陳宣只會當做參考,不會隨意去練。因為玄貓曾自語,黃粱夢吐出來的東西不可輕動。
  “咕……”
  陳宣饑餓的肚子,忽然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叫聲。
  “嗷!”
  遠處雪地,一只外出覓食的黑毛野豬,突然停下腳步,警惕的四處觀看,尋找危險。
  “嘭!”
  陳宣立刻一旁的雪堆里翻出來,以雷霆之勢沖過去。
  一個時辰后,荒廢的破廟中。
  “嗤嗤!”
  篝火搖曳,一只剝皮洗凈的野豬被架在上方,金黃色的油汁噗嗤噗嗤滴落,肉香味四溢。
  “真香啊。”
  陳宣從行囊中掏出幾個瓶瓶罐罐,將香料灑在野豬肉上,隨后用小劍切下一大塊烤肉。
  這只捕獲的野豬體型不小,足有一兩百斤,若有外人在場,一定會大吃一驚,連經驗豐富的獵戶都不敢單獨面對的兇猛野豬,竟在雪夜中被陳宣用一把小劍捕獲了。
  破廟外,大雪飄揚,冷風如刀。
  破廟內,陳宣正在烤肉吃,倒也有享受的一種閑適之情。
  “吃了這只野豬,應該夠我練炁入門的消耗了。”
  陳宣一邊吃一邊思忖,玄貓呼吸法已連續修煉三天,如今感到體內正有某種玄之又玄的事物,正在迅速誕生。
  陳宣肚子如同一個無底洞,猶如張開血盆大口的饕鬄一般,短短半個時辰,竟然狼吞虎咽下數十斤烤肉。
  “赫赫……”
  驀然,他呼吸聲變得急促,體內猶如升起一團火焰,令他口渴難耐,嗓子都要冒煙了。
  緊接著,體表有巨量的白霧蒸騰,帶走無數雜質,身軀紅通通,像是一塊鐵礦石正在火爐中進行提純。
  玄貓呼吸法入門了!
  “熱,太熱了……”
  陳宣受不了,立刻脫掉衣物,沖出破廟,在冰寒刺骨的雪地里打起滾來。
  “嗤嗤!”
  積雪在他身下極速融化,如同煮沸一般,雪水為他清洗體表排出的雜質。
  “嗤!”
  突然間,有一根頭發絲般的金色細線,光芒璀璨,自陳宣體內游曳而出。
  這金色細線極有靈性,自五臟六腑中誕生,穿過毛孔,帶著舊濁,在白霧中舞動著,為其洗精伐髓。
  “我開始羽化了!”
  陳宣驚覺,自己經歷一種脫胎換骨的質變。
  “嗤嗤!”
  緊接著,又有一根白燦燦的銀色細線從他體內游出,比頭發絲還細,在空中舞動,和金色細線交相輝映。
  隨后,更多的細線出來了,一根接一根,有的是青翠色,閃爍玉石光澤,還有的火紅無比,猶如深海中的紅珊瑚,五彩奪目……
  “嘩!”
  這成百上千根流光溢彩的細線,密密麻麻,在陳宣體表交織糾纏,像是要結出一個巨大的蠶繭,但更像是在縫一件遮體的……羽衣。
  羽化!
  昆蟲化作蛹,然后破蛹而出,煥發新生,最終躍升為更高層次的生命。
  正如蒙昧的山海時代,萬物猙獰,當第一個人類穿起遮體的羽衣,于是,屬于練炁士的燦爛文明開始!
  陳宣就在進行這種質變,很快,一股困意襲來,他在雪地中陷入沉眠,一件流光溢彩的羽衣加身,為其驅散雪中寒意。
  “阿嚏!”
  大約一個時辰后,陳宣被寒冷凍醒,頂開頭頂的積雪,從雪下鉆出。
  “呼!”
  陳宣吐出一口滾燙的熱氣,雙拳緊握,感受體內驟然暴漲的氣力。
  原本一拳只能打出五百斤的氣力,但此刻,竟然已經增長至一千斤。
  憑空增長五百斤氣力!
  并且,他此前連番惡戰中身軀所受的暗傷,已經完全恢復,肺腑充滿勃勃生機,每一寸血肉中都涌動著新生之力。
  “我此刻已經成為‘非人’的存在。”
  陳宣激動的心想,這練炁的果然是不一樣,力量來的太容易!
  旋即,他在雪地上打出一套拳法,身形動如幻影,拳出如春雷炸響,將空中飛舞的雪花全部崩開。
  這幅情景,已然是超脫凡俗的武道宗師氣象!
  “黃胖漢子練炁一月,成功羽化,氣力抵達一千斤。”
  “而我才練三日,便已追趕上他!”
  陳宣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念,練武時便是柳鎮最頂級的武道高手,如今練炁,自然也不會弱于庸人之后。
  若是此時再遇黃胖漢子,他無需動用殺招,直接用拳便能堂堂正正勝出。
  “而且,我感覺這次羽化,似乎半路中斷,并未完全成功……”
  陳宣皺眉,回憶沉睡前的狀態。
  當時一件羽衣雖已加身,但是編織的破爛不堪,非常簡陋,四處漏風,沒有完全遮住身體。
  “是我修煉呼吸法時日尚短,欠些火候?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陳宣沉思,隨后嘆息一聲:“我對練炁界的一些常識,還是過于欠缺了。”
  他出身寒微,并無前人指路,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琢磨。
  就在這時。
  陳宣忽有所感,目光警惕,朝遠方望去。
  “有人來了。”
  他看見茫茫大雪之中,正有一行人朝這邊破廟走來。
  “這種天氣還在疾行趕路的,不會是普通人。”
  不久之后,遠道而來的一行人,走入陳宣所在的破廟。
  一個五六十歲的黑衣老者,對陳宣抱拳問道:
  “閣下,外面雪下大了,我等從赤鴉城遠道而來,可否在此休整一番?”
  黑衣老者面上帶著笑意,舉止有禮。
  陳宣在篝火旁回了一禮:“這廟子不是我的,諸位請自便。”
  然后,他一邊翻動架子上的烤野豬,一邊用余光打量這行人,心中暗自警覺。
  一共三人,有老有少。
  領頭的黑衣老者,身材瘦小,滿頭白發,山羊胡子,雙目中帶著一絲精明。
  剩下的兩人,則和陳宣年歲差不多大,看起來似乎是一對兄妹。
  陳宣多看了兩眼少女,倒是生的貌美,一襲淺紅色云鍛長裙,項間戴著一只銀白色的瓔珞圈,胸前那瓔珞圈微微被頂了起來。
  她不著粉黛,皮膚白皙,一雙欲語還休的桃花眼很有靈氣。陳宣看她時,少女便直白的回望過來,有一種明艷之氣。
  另一個男青年看起來,氣質就差不少,裹著一身黑色錦衣,相貌不算丑,但臉上卻透著一股病態的青紫色,像是害了大病。
  “各個生的奇形怪狀,一看就是練炁士。”
  陳宣心中猜測,然后決定從這三人口中,探知一些關于練炁界的信息。
  他笑容和煦,主動搭話:“諸位,天寒路長,我這有火,還有剛烤好的新鮮野豬肉,不妨過來一試……”
  三人聞言,面面相覷。
  不久之后,一些極為有用的信息,被陳宣“輕易”探知到了。
  廟外。
  此刻視野從天空推開,可以看見滿山遍野全是一片白色,一些高聳入云的雄偉城池下,正有一些螞蟻似的人影相繼走出,自四面八方往南荒的十萬大山匯聚而去。
  大風呼嘯,漫卷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