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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三國:王業不偏安

  “還不快給吳使松綁?若非吳使晚來,助我大漢一臂之力,我大漢豈能兵不血刃奪得上庸?”

  劉禪似笑非笑吩咐爨熊。

  爨熊先是一怔,待聽到最后才樂不可支,齜著個大牙將塞住吳使嘴巴的破布扯開,又一刀砍斷了捆縛吳使的麻繩。

  其人本以為吳使會惱羞成怒,然而出乎了他的意料,那名吳使并未因天子的陰陽怪氣而動怒,只是黯然俯首,須臾又嘆一氣。

  倒教爨熊覺得有些無趣。

  身上繩索已被解開,并受漢天子賜還衣物的鄭他、姚靜、李輔、張梁諸降將,見此既驚且愕。

  面面相覷,仍然不敢置信。

  上庸太守張梁欲言又止,復又欲言,終于道:

  “聞…聞先帝當年進圍成都,涼州馬孟起來降。

  “先帝遣人迎馬孟起,潛以大兵資之。

  “馬孟起遂將漢軍徑至成都,成都震怖,劉璋乃獻城而降。

  “今陛下以先帝故智,兵不血刃而得上庸,罪將心服口服。”

  張梁言及此處頓了頓,提了一氣后才終于問道:

  “陛下…恕罪將無禮。

  “敢問城北那些吳軍將纛…俱是陛下命人編織?

  “還有那些…吳人甲胄服帽,也都是陛下早有準備?”

  張梁兩問落罷,姚靜、鄭他、李輔諸降將盡皆恍然,確實還有這種可能。

  比起漢軍全滅步騭、諸葛瑾、唐咨一眾吳將,蜀漢早有籌謀,更加現實,更加令人信服一些。

  那所謂的征西唐咨尚且不談,步騭與諸葛瑾二將,可是常年坐鎮荊州西境的吳左右將軍,頗有聲威,班次僅在陸遜、呂范之下,在漢水上仗水師舟船之利,絕無可能如此輕易為蜀所盡擒。

  然而就在一眾魏將猜度之時,那長相頗有些丑陋的漢將悶哼一聲:

  “什么早有準備?從申儀手中奪下西城前,諸葛瑾、步騭便已盡為我大漢所擒。

  “你們看到的那些吳軍旗纛,那些吳人的裝備服帽,自然也全都是從吳人那里繳獲而來。”

  鄭他、姚靜、李輔、張梁等人無不驚愕,難以置信,以至好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

  那吳人使者則是面有郁憤,少頃出言道:

  “陛下雖以此策奪上庸,卻不能以此再奪房陵。

  “我大吳兵鋒已臨房陵城東,望陛下見好就收,莫要繼續東向,小心功虧一簣。”

  劉禪一笑:

  “謝使君好意了。

  “使君姓甚名誰,何方人氏?在吳官居何職?”

  “我小人也,不值得陛下惦念。今未能完成至尊所托,致使上庸陷于蜀國之手,已無顏再見至尊,望陛下給我一個痛快。”

  “你倒是硬氣。”劉禪道。

  隨即招來唐咨:“唐安遠,可識得這位吳使?”

  唐咨上前看了看,搖搖頭:“稟陛下,臣并不識得此人,但聽其口音應是荊北人氏。”

  劉禪若有所思。

  大漢宮府重臣多出身荊州,不用唐咨提醒他也能聽出來,這名吳使口音乃是荊州口音。

  那吳使愣了半晌后反應過來,對著唐咨破口痛罵:“呸!老賊本為魏狗,先降吳復又降漢,有何臉面茍活于世!”

  唐咨被罵得滿臉漲紅。

  劉禪見狀,肅然作色:

  “唐安遠本為東海豪杰,甚得東海百姓之心,東海百姓厭魏貪暴,請唐安遠為主,舉義反魏,反魏者,即漢之忠良。

  “孫權彼時亦自謂匡扶漢室,愿與天下豪杰共討魏逆。

  “唐安遠及東海之眾不敵于魏,然已盡人事,其反曹復漢之心,日月可鑒。

  “吳欲得唐安遠之力,示天下吳能得人。

  “唐安遠暫托身寄命于吳,留有用之身以討漢賊。

  “若此,則孫權與唐安遠,謂有所求者有所得。

  “然而朕聞,唐安遠此番奉孫權之命西征前,孫權曾招唐安遠至帳中密談。

  “言其若能奪得西城,敗曹魏,則天命在吳。

  “高祖曾與諸侯斬白馬而誓,非劉氏而稱王者,天下共誅之。

  “先時孫權受曹魏吳王之號,本已為大漢之敵,可誅矣。

  “今更妄稱天命在吳,其為漢賊之心已明矣,與曹賊無二。

  “唐安遠及麾下東海之眾心在漢室,今棄暗投明,乃舉義反賊也,何罪過之有?

  “再說了,孫權對步子山、諸葛子瑜之信重,甚于唐安遠多矣。

  “然步子山、諸葛子瑜亦于兵敗后舉眾降漢,不能為吳死命,又豈能求唐安遠愚忠孫權一漢賊?!”

  剛降漢不久,此上庸一役又率東海之眾偽裝步騭、諸葛瑾之師,為大漢立下微末功勞的降將唐咨,此時老臉不羞了,腰桿也終于挺拔了。

  不論他先前是什么心思,現在天子金口玉言,說他一心匡扶漢室,那他往后就匡扶漢室。

  否則的話,豈不真成小呂布了?

  至少在這一刻,被天子一說,他是真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做的事情似乎就是在匡扶漢室。

  這種大義一旦加身,多多少少竟生出了些使命感與榮譽感。

  劉禪余光瞥見了唐咨的變化,又對著那吳使搖搖頭:

  “自古艱難唯一死,使君孑然一身而至,自可以慷慨請死,為孫權盡節死命。

  “然唐使君與步子山、諸葛子瑜皆身系萬眾性命,安能為一己清名而強求萬千將士為孫權死節?

  “湯放桀,武王伐紂。

  “臣弒其君可乎?

  “——壞仁德者,謂之賊。

  “——敗道義者,謂之殘。

  “——既賊且殘,謂之獨夫。

  “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孫權以匡扶漢室為號而興于東南,然漢室將復起之時,竟背盟敗約而奪荊州,復向曹魏稱臣俯首而為漢賊,今更欲稱帝自立。

  “可謂無道無德,無仁無義,桀紂獨夫,不過如此。

  “其興不義之師,舉不義之戰,襲無罪之地,乃滅亡之道也。

  “故步子山、諸葛子瑜、唐安遠西城之敗,非戰之罪。

  “乃吳軍將士知師出無名,遂無戰心,敗后棄不義歸有義,棄不明歸有明,順乎天而應乎人。

  “今日,吳軍將士萬余,與我漢軍并力,克復上庸,師出有名,無有不盡力者。”

  那名吳使早已被漢天子所言所語駁得不知該說什么,此時再扭頭往城北戰場望去,卻見吳軍旌旗飄飄,行陣儼然,一時恍惚。

  這片土地歷史太長,故事太多,關于戰爭、大義,不論正面反面,都能找到無數例子。

  而只要人滿足了生存、溫飽、富貴這這些最基礎的底層需求后,就會開始向上尋求形而上的信念與理想來支撐自己的行為。

  就連大漢都有費詩這樣的人極力勸阻先帝稱帝。

  孫權要血統沒血統,要法理沒法理,吳國內部對于他稱王稱帝,遠比大漢內部更加分裂。

  大漢養士四百年,劉協禪讓不足十年,士人匡扶漢室的信念理想,還有大漢二字的影響力,不會那么快就全部褪去的。

  劉禪很快從身前吳使的眼睛里看出了動搖之色,便道:

  “朕有一言,托使君帶給孫權。

  “孫策當年在江東大行屠戮,致民怨沸騰。

  “及策暴死,孫權繼業,乃托匡漢討賊之名,使東南粗安。

  “今欲稱帝,誠可笑也。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吳使聞之一滯。

  他以為漢天子與他說這些,是在勸他降漢。

  現在…要放了他?

  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一旁,鄭他、姚靜、李輔、張梁等上庸降將也若有所思。

  不多時,殄吳將軍將吳使送走。

  從始至終,劉禪都不知這吳使姓甚名誰,但他隱隱覺得,這吳人將來定有用到的一日。

  匡漢討賊這桿大旗確實好用。

  大漢在用。

  孫權也一直在用。

  當時孫權受大魏吳王,就已經受不少非議譏諷。

  現在孫權想要稱帝,那么這桿大旗一定會反噬他。

  孫權年老后變得性情乖戾,與年輕時大相徑庭,跟吳國先天畸形、立國不正脫不了干系。

  稱帝后,除了一個名頭外,孫權什么實質性的東西都沒能得到。

  此外,他還向境內勸進的世族兌現了不少利益,做了不少讓步,這就導致其內部更加分裂。

  說實話,劉禪剛從唐咨嘴里聽說孫權想要奪下西城后便稱帝時,著實有些不能理解。

  畢竟當年夷陵一戰得勝后,東吳的“群臣百官”,就已經開始勸孫權趁大勝即尊稱帝。

  但孫權拒絕了。

  他說漢室已衰敗至此,我卻眼睜睜看著無力挽救,又哪里還有什么心思去爭這帝位呢?

  東吳群臣心領神會,以為孫權在玩三辭三讓的把戲,而后便以天命祥瑞為由,再三勸進。

  結果沒想到孫權仍然拒絕。

  他說,去年蜀國東進犯境,孤命陸遜整軍備戰,彼時若接受曹魏冊封的九錫之禮,吳王之爵,看似借曹魏之力御蜀,實恐被其挾制。

  倘斷然拒絕曹魏封王,又恐激怒曹丕,導致魏蜀同時來攻,于吳更為不利,故才暫抑匡漢討賊的本心,接受曹魏吳王之爵。

  看看,說得多好。

  我之所以接受大魏吳王尊號,不是因為我想借此稱王,而是我不想吳國兩面受敵。

  結果現在,大漢奪回關中,還于西京,大吳至尊竟然坐不住了,執意要稱帝了。

  即使北面有曹休為其大敵,他也要來招惹一番大漢。

  倘若不是鄧芝與趙云、高翔約定以失期為號,大漢能不能取得先手奪回西城、上庸實乃未知。

  看著吳使遠去的方向,劉禪忽然看向趙云笑了笑:

  “子龍將軍,朕倒真想看看,待這吳使把消息帶給孫權,孫權會不會仍執意稱帝?”

  趙云也笑了起來:

  “陛下,即使步子山、諸葛子瑜及程黃二子俱在漢為質,孫權仍不遣使與漢聯和討魏,反遣使往房陵、上庸向魏通報消息,為魏張目。

  “臣以為,孫權稱帝之心已堅。

  “彼所謀者,或僥幸一勝挫魏,便即南面稱帝。

  “抑或不顧勝負,徑自稱尊,再聯魏擊漢,挾大勢迫使漢吳再盟,然后贖歸吳俘。

  “如此,其既得吳帝偽號,又換回吳國俘虜,還能使漢吳再盟,并力擊魏,使天下之勢重歸均衡。”

  孟光聞此不屑一哼:“哼,老而荒悖!”

  襄樊。

  漢水。

  即使孫權已經收到消息,江夏方面的魏軍已蠢蠢欲動,但他仍選擇在襄樊與曹魏對峙,不肯南走。

  仗著水師舟船之利,曹魏水師也奈何不得吳軍。

  但曹魏舟船在淯水,水道狹窄,水流頗急,吳軍同樣奈何不得居于上流的魏軍水師。

  雙方只在陸上發生了一些小規模的戰斗,互有勝負。

  但都影響不了大局。

  秋雨之日,漢水水漲。

  吳使乘舟而返,回到樓船之上。

  “至尊…罪臣晚去一步,上庸已為蜀國…已為蜀國騙下。”吳使廖式面有悻悻之色。

  孫權咬牙切齒,以手扶弦,怔怔看著滔滔漢水。

  見至尊指顫手抖,須發皆張,廖式心有怯怯之意,思慮再三后還是壯膽直言:

  “至尊…罪臣無能,曾于半道為蜀寇所擒。”

  孫權驟然轉身,大驚失色,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廖式,最后問:“蜀人放你回來,是為何意?”

  與漢將廖化同族的襄陽廖式俯首,道:“至尊…蜀主在上庸。”

  “什么?!”孫權毛發驟張,如同一頭病獅。

  “阿斗在上庸?!”

  “上庸又是阿斗親征所奪?!”

  對于上庸或可能為蜀騙奪之事,孫權近日輾轉反側,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是以尚能忍受。

  但現在聽到阿斗就在上庸,親征再勝,他徹底不能鎮定了。

  “你怎么回來的?阿斗與你說了些什么?!”

  廖式眉頭一皺,但還是將他于西城親見之事一五一十與孫權道來。

  一則劉禪如何處置鄭他、姚靜二將,最后使其二叛將認罪服死,遂得上庸部曲數千為漢所用。

  二則劉禪最后托廖式之口向孫權帶的那句“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孫權暴跳如雷,裂眥嚼齒:“豎子敢爾!”

  見至尊竟大怒至此,周圍一眾解煩兵無不側目。

  少頃,廖式勸道:

  “至尊,蜀主非常人也,殊能蠱惑人心,臣所親見,伏望至尊與蜀暫息兵戈,先并力討魏。

  “蜀主曾言,倘至尊降意求和,還漢…蜀以巫、秭歸、西陵三縣。

  “則蜀國愿把左將軍、右將軍、程咨、黃柄諸將一并奉還。”

  “豎子妄想!”孫權怒似雷霆。

  廖式神色復雜至極。

  蜀主能得人,他所親見,縱是叛人亦服其德。

  如今大吳至尊,為了區區幾座未必能夠守住的城,竟然連步騭、諸葛瑾等國之重將都不要了?!

  裝也要裝一下樣子吧?!

  孫權似乎從廖式神色中讀出了些大逆不道的意味,于是愈發憤怒。

  “阿斗果然能蠱惑人心!

  “孤看你已經被阿斗蠱惑!

  “陳脩,把他給我抓起來,付予校事,嚴加審訊,孤倒要看他有無通蜀之意!”

  廖式皺眉,不及言語。

  解煩兵便已上前將他擒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孫權,不能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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