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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蜀臣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三國:王業不偏安

  成都。

  相府。

  羽檄飛至。

  留府長史蔣琬見是羽檄戰報,當即放下手頭督繳秋稅的公文,展牘而觀,片刻后喜上眉梢。

  “長史,是何處傳來羽檄?”相府督農費詩第一個出言相問。

  “漢中。”將琬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簡牘遞向費詩。

  向充、李福、樊岐、胡濟等府僚見蔣琬面有喜色,又聽到竟是漢中羽檄,頓時全部放下手頭工作,聚至費詩身前。

  “西城…西城竟已奪下?!”

胡濟愕然不已,隨即扭頭朝四周同僚看去,卻見向充、樊岐、費詩等人亦是訝然失色  他們幾天前才收到消息,說車騎將軍趙云、征東將軍高翔已會師東征西城,恐戰事遷延日久,讓他們督糧草入漢中。

  結果這才幾天?

  “距趙車騎發來催征之書,尚不足十日吧?”中領軍向寵之弟向充有些口干舌燥。

  樊岐、胡濟、李福、閻晏等人不假思索,感慨連連。

  喜訊來得太過突然。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但也無可厚非,軍機乃是絕密,在趙車騎催征之書發來之前,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趙車騎、廖征北已統大軍兩萬余人回了漢中。

  “吳左將軍步騭,吳右將軍諸葛…”向充讀著讀著再次一滯,整個人驚愕不已。

  “步騭諸葛瑾被俘?!”

  其他府僚讀信比較慢,聽到此處俱是驚愕失色,不能自已,隨即跳過中間一大段文字,直接尋找步騭、諸葛瑾二人名姓。

  少頃。

  府中嘩然。

  “步騭吳之外戚,屢著功勛,威尊望重僅亞陸遜,竟一戰而成擒?孫權鼠輩豈不痛心疾首?!”向充比較真性情,哈哈大笑。

  “漢中乃我大漢腹心咽喉,孫權于此時遣步騭來奪西城,更遣人勸阻我大漢插手其中,其心可誅!”胡濟則是對孫權破口大罵。

  “聞步騭坐鎮夷陵已有數載,孫權竟派他來奪西城。”樊岐忽然想到了什么。

  “其人既已成擒,夷陵易主,曹魏南侵,吳人之心何以安?”

  眾人俱是一怔。

  “伯嶷意思是,如今正是我大漢奪回夷陵之機?!”

  大江三峽最后一峽便是夷陵峽,相當于天然關卡,若能控扼此峽,則大漢虎視江陵之勢已成。

  夷陵夷陵,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一旦出了夷陵峽,大江不再湍急,絕壁化作丘陵。

  大漢據江之上流憑峽守險,而吳人再無險可守。

  這與眼下大漢與吳對峙于白帝、巫縣,各自據峽守險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諸君何喜?漢吳破盟一戰,于我大漢豈是福邪?!”督農費詩眉如凝霜,聲色凜然。

  包括長史蔣琬在內,一眾府僚俱皆收斂了神色,看向費詩。

  府僚當中,他是少數幾個極力阻止天子親征之人。

  然天子親征之后捷報頻傳,大喜連連,倒是讓他的極力勸阻變得可笑甚至可恨起來,他也因此在常被人私下非議。

  甚至還有人把他當年諫止先帝稱帝之事拿出來指責。

  當年曹丕篡漢神器,群臣勸進,唯獨其人諫止先帝。

  說什么殿下因曹操父子逼主篡位之故,羇旅萬里,糾合士眾,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

  又說什么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及獲子嬰,猶推讓不受,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

  好在朝廷有識之士不少。

  董允便與這位愚臣辯駁。

  晉惠朝俘而子圉夕立,更始尚存而世祖舉號。

  魏逆篡漢,賊強禍大,主沒國喪,二祖之廟,絕而不祀,天下惶恐,人心無寄。

  當此之時,不知速尊有德以奉漢統,使漢阼不湮于地,促順者齊心,逆者同懼,可謂昏愚。

  “當年先帝違眾孤行,傾國之師與吳戰于夷陵,終致喪失殞將,使曹魏坐收其利,前車之鑒不遠,難道諸君已忘?!

  “卻是不知,與吳破盟開戰,究竟是陛下之意,抑或丞相之意!

  “愚私以為,當此之時,漢吳當并力誅曹,不當破盟一戰!

  “倘若使魏吳聯手,我大漢將以何當之?!”

  不得不說,談及魏吳聯手,不少府僚終于變色。

  費詩見此,忿色不減反增:

  “關中初定,百城未附。

  “涼州半取,隴右猶懸。

  “陛下不思務耕植以固根本,反馳心三郡,欲取夷陵。

  “以區區二州之地力,當魏吳二國十一州千萬之眾,是恃勝而驕,欲報荊州、夷陵之舊忿于吳,而孤注大漢社稷于一擲也!

  “為今之計,惟有去信漢中,勸陛下設久長之計。

  “歸孫權以步騭、諸葛瑾及一眾將校吳卒,復漢吳輔車相依,唇亡齒寒之盟,并力討曹!”

  “費公舉!”胡濟怒目而視。

  “你的意思是,我大漢當把東三郡拱手讓與孫權,待將來大漢與曹魏決天下勝負之戰,再讓孫權襲我漢中腹心咽喉是嗎?!”

  費詩寸步不讓,針鋒相對:

  “既已有荊州前車之鑒在前,如何還能使漢中再為吳所趁?!

  “陛下犯險親征,關中僥幸克復。

  “諸君俱乃先帝、丞相之股肱心腹,受先帝、丞相厚恩殊遇,不論何時都應臨深履薄,敬小慎微。

  “如何能與陛下一般,得勝后便心生驕矜,小覷于吳?!”

  費詩驟然轉目,看向樊岐:

  “曹魏新敗,朝野怨望。

  “此刻與吳對峙襄樊,或許正是誘我大漢與吳破盟一戰。

  “倘若曹魏主動聯吳,相約劃大江分治南北,并力西進。

  “司馬懿、孫權攜忿而來。

  “恐關中得而復失,西城非漢所有,就連漢中、白帝……

  “愚誠恐大漢再無與曹魏逐鹿中原之日!”

  費詩此番言語落罷,直接沖淡了西城驟然大勝的喜悅,不少人更是被費詩勸服說動,開始對大漢的未來感到不安。

  萬一魏吳對峙就是曹魏陰謀。

  萬一魏吳聯手擊漢。

  大漢頂得住嗎?

  “好了公舉!”長史蔣琬對著費詩怒目而視,“休得禍眾亂群!芳蘭生門,不得不鋤,君其慎之!”

  “哼!”費詩奮袖而去。

  當年張裕亂群,先帝斬之棄市。

  謂蘭草雖芳,擋道當鋤。

  蔣琬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竟然說出如此狠話,費詩顯然是觸及蔣琬紅線了。

  費詩既去,蔣琬方徐徐開口:

  “破盟擊吳,必是陛下、丞相、趙車騎共定之謀。

  “費詩不過一介儒生,鼓弄唇舌而已,當年諫止先帝紹統稱尊,足可見其昏愚。

  “我等亦不諳軍事,不曉軍機。

  “軍爭大事,豈是我等能夠妄議?

  “難道我等之能比得上丞相,比得上車騎將軍嗎?

  “今捷報傳來,為漢之一喜!

  “諸君且休沐半日!”

  不多時,相府氣氛再次回暖。

  一眾府僚再次為破吳得城相賀。

  成都北軍。

  蔣琬、樊岐、胡濟、向充等人來到中領軍向寵府邸。

  向寵聞長史造訪,至府門相迎。

  見到這么多相府幕僚都在,心下有些吃驚。

  “長史,諸君,可是陛下有消息遞回來成都?”

  蔣琬笑著點頭,旋即把羽檄飛報遞上前去。

  向寵展信,仿佛被什么擊中一般神色滯住,思緒瞬間飄回了六年前的夷陵,然后先帝的音容笑貌開始浮現于腦海。

  再然后是馮習、張南、傅肜、程畿……還有許許多多與他相熟的校尉司馬。

  “不愧是趙車騎,以迅雷之勢一日擊敗吳賊,吳人震悚,孫權失鎮將步騭,數萬偏師,一旦退走,曹休必銜尾而追。

  “陛下的意思是,趁此時機一舉奪回夷陵?

  “漢吳已然破盟,若陛下、丞相果欲如此,而不止戈聯吳,朝中恐怕會出現不少反對之聲。”

  向寵已然明白蔣琬等人此來究竟為何。

  蔣琬點頭:“這段時間要辛苦巨違了。”

  “此乃寵職責所在。”

  漢吳破盟一戰,極有可能把吳國推向曹魏。

  不管北伐以來戰果如何輝煌,大漢還未來得及將之鞏固,國力支出業已接近極限,一旦魏吳聯手,所有戰果都有可能得而復失,朝中出現反對的聲浪是必然之事。

  “巨違以為,魏吳會聯手與否,倘若聯手,大漢可能一戰?”蔣琬問道。

  專業的事便交給專業的人,成都沒有人比向寵更懂軍事,諸府屬此來一是讓向寵關注城中動向,二是跟向寵求個心安。

  “陛下關中大勝掀起的余波,短時間難以平息。

  “關中戰事已畢,魏吳二虜卻仍于襄樊對峙,何也?

  “不論是魏是吳,都欲挫敗對方取得一勝,以安撫境內人心,鞏固曹叡、孫權二主威權。

  “然而,魏吳國中大臣,卻與國主未必一心。

  “兵法云,上下同欲者勝,上下不能一心,則其兵勢已衰。

  “丞相、魏驃騎坐鎮關中,司馬懿所統潼關之卒,不過殘兵敗將,誠不足慮。

  “永安則有江關天險,當年夷陵一戰,孫權乘勝猶不敢追擊,況其新敗,又失大將偏師,士無戰心,不能進取。

  “是故,寵以為,縱使魏吳二國聯和,亦不能奈何大漢。

  “然我大漢自關中克復以來,破竹之勢仍在。

  “兵者,勢也。

  “此時不奪三郡、夷陵,將來便是花更多兵力、糧草、財帛,未必能將之奪下。

  “且,趙車騎剛自關中旋師便立即揮師東向,恐怕……”

  向寵說到此處止住。

  蔣琬等人盡皆意會。

  今年不打,再過三五年,國力強盛,趙車騎可還能再為國征戰否?

  兵勢兵勢,趙車騎一人可當大軍十萬,一旦國家失帥,為之奈何?

  向寵繼續道:

  “至于養精蓄銳,大漢不過關中、益州二州之地,百萬之口,豈能養得過曹魏、孫吳?”

  向寵一番言語下來,有理有據,總算給一眾不諳兵事的府僚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向寵卻意猶未盡:

  “陛下、丞相、趙車騎是否要盡奪三郡、盡據三峽,不在大漢,而在魏吳。

  “若魏吳有盟,則據關守險。

  “若魏吳有戰,兵勢不可卒解,則試取之。”

  其弟向充思索再三,問道:“若取下之后不能堅守呢?豈不徒耗兵馬錢糧?”

  向寵搖頭:

  “東三郡、夷陵俱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

  “大漢兵馬糧秣順流下援易也,魏吳逆流上攻難也,此天授我大漢之地,取之何疑?”

  長秋宮。

  永寧殿。

  機杼聲軋軋響起。

  張皇后身著素色云紋深衣,腰束絳綃,坐于一架五十躡織機前,左手提綜,右手引梭。

  隨著腳上踏板翻飛,梭如銀魚,在經緯間倏忽來去,一線一線,皇后以鎖地之法使底紋細密如鱗,再以挖花挑出云紋,將云霞織入錦里。

  縱是錦官城里手藝最好的匠人,最苛刻的監造,見到這一匹織錦、這一手技藝,也絕挑不出任何瑕疵,非有五六載織造之功不可為此。

  王貴人站起身來,抹了抹額頭細汗。

  所謂男耕女織,由于織機結構復雜,頗需耗神費力,織布并不比耕作輕松太多,至少對于女子來說,確是一項頗耗體力的工作。

  每日操勞三四時辰,兩個月才能織出一匹蜀錦。

  見皇后仍然樂此不疲,王貴人從腰間取出一塊干凈的手帕,上前為皇后擦汗。

  “自陛下御駕親征,大娘子日日與機杼為伴,竟比從前練劍還勤。”

  王貴人低聲道,語氣里半是心疼,半是調侃。

  皇后莞爾,目光仍不離錦面:

  “陛下在前線為國操勞,而我在皇宮,什么也不能為陛下分擔,只能為陛下織幾件衣服送到前線,盼陛下暑涼冬暖。”

  王貴人道:“可奴婢怎聽聞,大娘子至今未曾寄一衣與陛下?”

  皇后停梭:

  “誰說的,寄有一件的。

  “但陛下來信言,他在軍中,與諸將士同甘苦,共衣袍,實不宜著蜀錦華服。”

  “那大娘子還要繼續織?”王貴人不解笑道。

  皇后輕撫錦面,嘴角含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陛下往日最喜歡我為他織的云紋錦衣,待陛下回到成都,我再將這些……”

  王貴人卻是忽然將她打斷,再次調笑了起來:

  “哦,奴婢知道了!

  “待陛下回到成都,見到大娘子為陛下織的錦衣,便當知大娘子為陛下做了……”

  “好了,休得多言。”張皇后將王貴人打斷,繼續坐回織機前擺弄起了梭子。

  王貴人見此情狀,以袖掩口,噗嗤一笑:

  “當年大娘子未嫁陛下時,彎弓躍馬,左牽黃,右擎蒼,英姿不讓兒郎。

  “今日卻溫言婉婉,手中織杼,全然賢妻良母模樣了!”

  張皇后不以為意:

  “賢妻良母怎么了?

  “既為皇后,自當有母儀天下之責,總要收收性子,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頑劣了。

  “就是…就是沒能為陛下誕下皇嗣,沒能當成良母,有愧于陛下,有愧于國家。”

  王貴人聞此一滯,思索再三,最后道:

  “大娘子,你說…陛下親征得勝,意氣風發,天威一時無兩,會不會變了心,回來之后對大娘子不再像從前那般了?

  “不然…不然他為何要在關中迎娶別的女子?”

  “休得胡言,真若如此,陛下不會將小妹接去長安。

  “至于迎娶關中女子……天子娶親,豈與平常人家相同?

  “不過政治聯姻而已,你呀,這么多年了還是什么也不懂,回去多讀些漢書,不然的話,往后怎么能為陛下分憂?”

  王貴人癟癟嘴做了個鬼臉:

  “是是是,大娘子倒是給我幾本漢書,我回去一定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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