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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隳膽抽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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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隳膽抽腸  卻月陣西十余里。

  此地已不能看見戰場。

  文欽、呂昭、尹大目等騎將正率領殘余的一千四百余虎豹騎,三千二百余并州輕騎,在曠野上驅逐追殺附漢的羌氐。

  時進時退,時走時停。

  直到他們終于看見漕渠以南的地平線上,涌現大量往長安方向奔逃的潰軍,正為之驚疑不定時,司馬懿命他們撤退的軍令,才終于通過親兵傳到了他們耳中。

  片刻后,數千魏騎在大惑與茫然的情緒中,縱馬跟在文欽、呂昭、尹大目諸將身后,向東折返。

  原本處于奔逃狀態的楊千萬、姚柯回、呂簡等羌氐酋豪,見到這莫名其妙的一幕,先是驚疑不定,再是不敢置信。

  從他們與魏騎對沖失敗,到魏軍騎兵沖陣失敗返身來戰,再到如今魏國騎兵盡皆退走,所有時間加起來不過半個時辰。

  到底誰贏了?

  到底誰輸了?

  就在諸多羌氐豪酋仍遲疑之時,楊條、雷定、李雍等人,已毫不猶豫地率著各自部曲尾隨魏軍之后,并迅速與其后陣展開了廝殺,且很快占領了上風。

  楊千萬、姚柯回、呂簡等酋豪見剛剛還氣焰囂張的魏騎竟不回頭,竟不抵抗,這才終于確定,漢家天子似乎真的贏了。

  在略顯茫然與略顯興奮的復雜情緒中,原本多少還有些搖擺猶疑的胡騎終于沖上前去。

  片刻之后,局勢逆轉,千軍萬馬自西向東席卷奔來,狂塵大作,鼓噪如雷。

  原本被追殺的一方,此刻搖身一變,成了追殺的一方,于是胡人不利則走,見利則喜的本性中,積極的一面爆發出來。

  面對羌氐的銜尾追殺,魏軍卻是根本不敢停下來哪怕片刻。

  因為文欽、呂昭、尹大目諸將奔馳了不過四五里,便已看到鋪天蓋地望不見首尾的漢軍已半渡漕渠。

  或是排山倒海往東而去。

  或是浩浩蕩蕩往北而來。

  往北而來者,意圖不言自明,自是要阻塞渭水漕渠中間的道路,試圖把他們這數千騎留下。

  但不得不說,司馬懿撤退的軍令下達得還算果斷,軍令傳遞得還算迅速,而文欽、呂昭諸將面對追殺頭也不回只是一味逃竄的決斷,確實也救了他們一命。

  當吳班、陳式二將統領的四五千步卒距渭水仍一里有余時,

  不顧一切瘋狂東奔的文欽、呂昭、尹大目諸將,已領著兩千余騎貼著渭水南畔,順利躲過了吳、陳二將的圍殺,之后繼續往東狂奔而走。

  而吳班、陳式二將也趕忙催動軍陣加速向北。

  不論如何,后面這幾千騎是不可能全須全尾地逃走了。

  片刻之后,東奔的文欽諸將與所統兩千精騎貼著渭水,從漢軍卻月陣正北三四里外越過。

  本來不明白司馬懿、王昶等人為何敗得如此迅速的文欽諸將,在望見戰場上的四面龍纛,望見四面龍纛周圍氣吞山河的漢軍軍團后,盡皆駭然不能自制。

  于是全不顧仍正在陣前激烈交戰的漢軍魏軍,只一股腦向著三四里外的驃騎將軍牙纛奔去。

  然而剛脫離卻月陣范圍,文欽眼角余光卻是突然瞥見了什么,隨即神情為之一滯。

  猶豫了片刻后,卻是再夾馬腹,繼續打馬向前。

  可馳不半里,其人便又忽然狠一咬牙,先是罵罵咧咧朝地上啐了一口,再是點出百余背負長槍的虎豹騎繞了回去。

  尹大目、呂昭這兩名曹叡心腹聽明白了文欽的話,隨即也沒有絲毫猶豫,領著身后數百精騎跟在文欽背后沖上前去。

  司馬懿遭此大敗,使得關中盡失,可以想見,接下來必是朝野震動,人情洶洶。

  其子戰死還好,萬一降蜀,誰敢說司馬懿會不會因擔憂朝野彈劾天子清算而干脆也降了蜀?

  不論如何,文欽所領百余精銳虎豹騎還是提槍沖到了漢軍陣中,開始以突騎戰法沖陣。

  而尹大目、呂昭數百騎或是馳馬射箭,或是持刀劍從漢軍側翼掃過。

  關興、魏興、姜維、趙統等小校沒能注意到哪個是重要人物,早已分散各處,各自與司馬懿的家兵跟重鎧甲士激戰糾纏。

  而司馬師周圍的漢軍將士顯然沒想到魏國騎兵竟去而復返,趕忙在軍將的急促調度指麾下,脫離了混戰狀態,匆忙列起陣勢,以防被提槍沖來的精銳突騎沖散分割。

  在文欽諸將損失幾十騎后,被司馬懿親軍督牢牢護住,甚至未披一創的司馬師,總算被成功救了出來。

  脫離包圍圈后,親軍督汲布一把將司馬師推到一匹無主戰馬背上,其后二話不說,默然返身,領著最后幾十部曲迎著追殺而來的漢軍撞去。

  察覺到魏軍虎豹騎乃是來救某個特定人物的關興一邊前沖,一邊朝那個身披小卒衣甲的背影望了一眼,再然后便與幾十名心懷死志橫沖直撞的魏國甲士猝然戰在一起。

  文欽、尹大目諸將帶來的虎豹騎來得快去得也快,所謂來去如風,瀟灑自如。

  然而他們的瀟灑如風,卻使得這方戰場中本就近乎絕望,又剛剛升起些許希望的近千魏軍將士,陷入到徹底的絕望當中。

  當所有人都意識到這群虎豹騎當真去不返顧時,戰場上的魏軍爆發出荒誕又凄厲的哭笑怒罵,緊接著或是棄甲仗跪地而降,或是四散奔走,再不抵抗。

  臉覆狻猊銅面的魏興、關興、姜維幾人很快穿越重重漢軍魏軍,帶著各自的部曲聚到了一起。

  “直娘賊的鐵王八,真他娘的難纏!”魏興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身披重鎧奔走作戰許久,著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關興、姜維、趙統幾名小校亦與魏興一般無二,胸膛劇烈起伏。

  此時眾人聚在一起,也算是休息片刻了。

  “陛下來了。”與關興、趙統這幾人并不相熟,卻同樣得天子賜下狻猊銅面的姜維忽然出聲。

  雖看不見其人神色如何,但從聲音可以聽出,那兩前一后不斷向東壓來的三面龍纛,顯然還是給其人帶來了情緒上的許多震動。

  非只是他,關興、趙統、魏興、黃崇這幾人同樣如此,他們雖曉得天子早就準備了數面龍纛,也曉得天子會將這三面龍纛在戰場上打出,但真正見到此等陣仗,卻是如同期待感得到印證與滿足般,比那些不知此事的將士更加心潮澎湃。

  就在此時,戰馬奔騰而致的大地隆隆作響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不多時便幾乎震耳欲聾,徹底蓋過了戰場上的殺伐哭喊之聲。

  一面楊字狼纛率先出現,其后數千羌氐胡騎自天子軍團所在正北二三里外的曠野上不斷冒出頭來,片刻都未作停留,只掀起滾滾煙塵,浩浩蕩蕩向東殺去。

  風馳電掣。

  “我們也走!”護羌校尉趙統已被這一幕幕刺激得熱血沸騰,一時難能自已。

  刺激他的,卻不知是千軍萬馬富有野性的血汗味道,還是向東壓來的幾面金吾纛旓。

  “來,給俺解甲!”魏興兩步跨至關興身前,大張雙臂。

  “穿這東西要走不動道了,戰馬估計也受不住!

  “陛下待俺恩重如山,俺要去為陛下砍了司馬懿狗頭!”

  不待魏興說完,關興便已上手替其人解甲,甲胄內的汗水血水嘩啦啦一股腦流下,怕是數斤不止,咸腥之氣亦是撲鼻而來。

  而姜維又從地上的尸體上扒了一件輕甲給魏興丟了過去。

  不多時,聚在一起戴著狻猊銅面的幾名小校互相卸甲披甲,其后又在戰場上隨意挑了幾匹看起來還算雄壯的無主戰馬,最后再不多想,各自帶上十來名親兵策馬向東。

  二三里俱是魏軍潰卒。

  或是零零散散四散奔逃。

  或是幾十幾百人小股聚在一起。

  而先他們一步追殺上來的漢軍將士對這群潰卒緊追不舍,時不時便沖上去與潰卒戰在一起。

  隨著虎豹騎的奔走,司馬懿的驃騎將軍牙纛徹底消失不見,周圍二三里范圍內的魏軍潰卒,已不能組織起像樣的反抗。

  關興、姜維、魏興幾人并沒有在這些小魚小蝦身上作片刻停留,繼續向東奔去。

  一里外的漕渠之畔,大約七八百漢軍將士,遭遇了數量只有四五百的魏軍極為頑強的抵抗。

  幾人驚疑之間趕忙策馬奔去,但還沒等他們趕至,彼處與魏軍對峙的將士便被打得連連后撤,隱隱呈現出潰敗之勢。

  不過一里的道路,橫七豎八躺了四五百漢軍的傷兵與尸體,而身著魏軍衣甲者,粗略一算,竟不及倒下漢軍的一半。

  等他們沖到那段漕渠邊上,才發現這四五百魏軍士卒,竟是簇擁了兩面將旗。

  一面王字。

  一面牛字。

  難怪雙方都在死戰。

  “斬將奪旗,就在今日!”魏興翻身下馬后暴喝一聲,隨即掄起長槍便往魏軍沖去。

  關興、趙統、姜維幾人亦然。

  原本被魏軍打得連連卻步,幾乎就要崩潰撤走的漢軍將士,見到這幾名臉覆獠牙獸面的天子近衛突然從背后入陣,士氣為之一振。

  “幾位龍驤將軍,陣中二將乃是偽魏揚烈將軍王昶與偏將牛金!莫要讓他們跑了!”一名隸屬于陽群的軍司馬大吼起來。

  關興、姜維、魏興等幾名漢軍小校是聽過這兩個魏將名號的,大振之下跨步上前,挺槍前突。

  將士為之氣壯,拔刀跟上。

  魏興斫傷一卒,抽刀大喝:“陛下已到俺們身后,兄弟們且與俺奮命死戰,斬二人狗頭獻與陛下!”

  姜維亦是格殺一將,長槍頂著其人尸體向魏軍直沖:“大漢萬勝!陛下萬勝!”

  牛金見狀聞聲,登時大怒。

  催動部曲殺上前去,自己亦是再度提刀沖至前線,格殺數人,而先前將敗的蜀軍,卻是不再像先前一般一退再退,一潰再潰了。

  牛金一時恍惚。

  先前司馬懿中軍大亂,導致他與王昶部曲被亂軍沖散,又被后面趕來的羌氐胡騎分割,進退不得,最后千余蜀軍趕上前來,把他們團團圍困在漕渠之畔,令他們背水而戰。

  他與王昶率軍拼命死戰,幾乎就要殺破重圍,結果竟突然跑來這么幾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黃口豎子!

  “揚烈將軍你先走,我來替你擋住蜀狗!”牛金大吼。

  滿身血污,整個人幾乎失力的王昶卻是不允:

  “事已至此,逃又能逃到哪去?!

  “廢話少說,有死而已!”

  言罷提起環首刀便朝漢軍沖去。

  牛金見狀也無話可說,只得大吼一聲給自己提氣,振刀向前。

  而頭戴狻猊銅面的幾名漢將也是提著刀槍各自奮戰。

  雙方繼續糾纏廝殺,隨著時間不斷流逝,越來越多的漢軍將士朝此方戰場奔襲而來。

  牛金砍倒一名漢卒,復又抬眼一望,但見四周圍已盡是漢軍,他們已斷無破陣得生之理。

  惱恨之下橫沖直突,徑與一名臉覆獠牙獸面的雄壯漢子斗在一起,抱同歸于盡之志,力猛勢沉,一刀剛起一刀又落,刀勢愈劈愈烈。

  雙方糾纏數十合,牛金終于瞅準準時機,趁那雄壯漢子揚刀時,突然不再格擋,徑朝其右腹狠狠砍去,邊砍邊喝:“蜀狗受死!”

  “魏狗敢爾!”魏興亦是大吼一聲,根本不躲不避,徑直朝其人項上人頭斜斫而去。

  血四濺,牛金立斃。

  其脖梗與頭顱間只剩一層薄皮連接,頭顱以詭異的角度垂掛,尸體轟然倒下。

  魏興蹲下身來,斫其首級。

  片刻后一手高舉牛金首級,一手提刀繼續向前。

  殘存的數百魏軍先是驚愕地看著牛金首級,其后才又看向那頭戴獠牙鬼面的雄壯大漢的腹部。

  隨著其人舉牛金首級進逼,數百魏軍竟是真如見到鬼神一般,駭得連連退走潰走。

  魏興睥睨向前,舉著牛金首級連連踏出數步,身前魏軍無一人敢近,正傲然得意之間,突然感覺肚子微微發涼,似有什么重物在拉著他的肚子往下墜去。

  疑惑俯首一觀,才發現白血淋淋的腸子,竟是從他鎧甲的破洞處漏了出來。

  他先是一滯,由于沒有痛感,于是也不渾在意,只丟下牛金首級,將腸子一段段塞回肚子,其后隨手揮刀割下覆甲衣袍,往肚子囫圇一包,一扎。

  再度提刀向前,看著瞋目大喝:

  魏軍震恐,霎時連退連潰。

  可此時已到了漕渠之畔,周圍漢軍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已是退無可退,潰無可潰。

  魏興看著王字將旗下那名中年魏將,再度大吼:

  魏軍最后二三百將士震動不已。

  盡皆將目光看向將旗下的王昶。

  這位王揚烈素來善養士卒,待軍中將士如兄弟子侄,他們斷然不可能背棄揚烈將軍獻降于敵。

  然而他們已走投無路,而漢軍又已開生路,只要王揚烈愿降,他們這些人是愿意一起降的。

  且漢軍愿開降路,許是看中了王揚烈忠勇能得將士死力,說不定日后要重用呢?

  王昶既感受到了將士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大魏將士的心思情緒,閉目許久,再度睜眼時終于嘆息一聲:

  “我王昶受國厚恩,有死而已,但死到臨頭,卻也不愿拉著諸位與我共死了。”

  言罷著甲跳入漕渠。

  水聲一起,片刻后沒了動靜。

  漢魏雙方將士盡皆為之一滯。

  片刻之后,人群中再有漢軍將士喊出勸降之聲,隨之附和者益多。

  一時間聲浪排空,驚起塵埃蔽日,水流為之騰波。

  前排數十魏軍將士猶豫片刻,帶著愴然之色卸甲棄兵。

  然而距離漕渠最近處,卻是突然爆發一聲哭喊:“王揚烈蓄養我等如子,如今為我等得活自溺,我等有何臉面茍活于世?!”

  其人言罷,又是一聲水聲泛起。

  霎時間,背臨漕渠的魏軍士卒盡皆錯愕,不能自制,片刻之后,開始一個接一個投水自溺。

  最后不過短短幾十個呼吸工夫,便盡如王昶,如適才顫聲一問后投渠自溺之人一般赴水而去。

  到了最后,已經卸甲去兵來到漢軍陣前的幾十名魏國降卒,也返身赴水而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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