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來探,待其大敗后再揚塵出于其后,必能使其大亂!”
橫野校尉爨熊顯然想搶這立功的機會。
劉禪看向鄧芝、宗預二人。
若不派重步兵,似乎確實沒有比南蠻更適合山地潛伏的人手了。二人也是微微頷首,并未表示什么異議。
想了想,劉禪道:“如此,便依爨橫野之意。”
爨熊當即振奮:“謝陛下!”
其他幾名校尉本也有意請命,但見陛下已經拍板,而且爨熊南中將士在山林潛伏作戰方面確有些特長,也就默不作聲,不再爭搶。
劉禪看向爨熊,道:“爨橫野,若張郃派人入密林查探,不管你被發現與否,即刻引兵向西,莫再回五丈塬了。”
“陛下,這是為何?”爨熊有些不解,雖是豪強,但多少沾了南蠻習氣,問話語氣有些直接。
“朕擔憂張郃一擊不成后未必會直接退回陳倉,而是在遠處設寨與我五丈塬對峙,再尋機會。
“他若果真戰事不利,知我大軍有備,自然疑心密林有伏,若是截斷歸路,你們就未必能跑脫了。”
趙廣與爨熊提議的密林,其實不在秦嶺,而是南面秦嶺向北延伸出來的塬,跟五丈塬一般無二的塬。
五丈塬因靠近斜水,適合居住,上頭被關中百姓開發過,樹木很少,平地很多,有許多開墾過最后拋了荒的麥田。
但從五丈塬往西一百里,一直到散關,所有的塬上全是森林樹木。
雖然塬上巨木經秦漢六百年砍伐早已蕩然無存,但皇族巨富們看不上的小樹仍在。
長安戰亂近四十年,荒無人煙,許多小樹都已長成大樹了。
南蠻只是擅長山林作戰,不是說直接就在山地里如履平地,遇到該走不了的路就是走不了。
張郃若生疑心,只須派人上塬將歸路堵死再向西摸去,很容易就能看到人群活動痕跡,若再派人在另一頭堵截,就很難走脫。
軍議不久后結束。
劉禪回到五丈塬上。
然而驚異的是,竟又一日無事。
魏軍仍舊在荒野開路,看進度,再有一日便要東西連通。
關興那一千余騎幾百頭牛的隊伍,仍舊隔著十余里荒野,在毌丘儉、令狐愚這萬余人馬的北面威脅。
南匈奴也沒有動作。
入夜。
荒野。
曹營。
由于尹大目、杜襲等人繼續留守郿塢。
毌丘儉、令狐愚、夏侯儒、呂昭等東方援軍齊聚一帳,帳中燭火搖曳,眾人各自用食。
呂昭舉著不食,欲言又止,最后望向毌丘儉:
“仲恭,今夜我們難道還要一夜設防設伏?
“明日清晨右將軍應就到了,若是將士精神不振,豈不壞事?”
令狐愚聞言向呂昭與毌丘儉各望一眼,并不言語。
夏侯儒則有些疲態,顯然沒怎么休息好。
毌丘儉看著呂昭,徐徐搖頭:
“命營中將士多作輪休便是。
“也就今夜一夜了,明日若還不來,則大局已定,直接派匈奴將他們驅逐便是。”
文士打扮的夏侯儒輕輕頷首:
“仲恭所言甚當,一夕之忍,可圖萬全。
“蜀寇近月連捷,士卒驕縱。
“今我大軍人多勢眾卻避其鋒芒,示弱渭濱,賊眾必以為我大魏怯戰,唇齒相譏,更為驕縱。
“譬如滿月之弓,其勢雖盛,弦將絕矣。
“若北面千余蜀騎真以火牛之陣來犯,渭濱寨中蜀寇見我營寨火起,料我大亂,必然精銳盡出,以圖輕勝。
“若果真如此,你我再多忍耐一夜又有何妨?
“昔項籍之敗,起于驕矜,淮陰之勝,成于忍辱。
“明日若其仍舊不來,恰如仲恭所言,大局已定。
“子展直接命匈奴輕騎將之驅逐即可。”
呂昭聽到夏侯儒這文縐縐的說辭,一時也是無奈。
昨日傍晚,有斥候回報,北面來襲那千余蜀騎,似乎多以耕牛馱甲兵輜重。
本來無人在意,只道是安定羌人駑馬不足,又或是耕牛比馬更能負重。
然而中郎將毌丘儉在聞知消息后卻是有些驚異,思索再三后親自勒馬去查探一番。
最后提出了不同見解,認為那千余蜀騎大概有智計之士,想以火牛沖擊營寨,趁機作亂。
眾人一開始有些質疑。
一千余騎,針對有一座營寨還能如何作亂,而且難道就不怕被騎兵更多的匈奴截殺?
毌丘儉便與眾人分析。
一旦蜀騎當真以火牛陣沖擊營寨,致使營寨失火大亂,則渭水北面安營扎寨那一批蜀寇,必會盡出精銳前來相助。
眾人仍有些疑惑。
此地營寨距蜀寇十余里,若是精銳盡出奔襲,匈奴分一千騎對付蜀騎,還能有千騎可以動用。
他們遠襲疲憊,怎可能逃得過匈奴騎馬游射?
毌丘儉則提醒眾人,龐會所領七百虎豹騎,已見識過蜀寇連弩的厲害。
眾人這才終于回過神來。
匈奴輕騎身披輕甲皮甲,若是大意無備去追蜀寇步卒,定然逃不脫龐會幾百虎豹騎的命運。
之前頗為激進的令狐愚為了穩妥起見,向眾人提議,讓呂昭命匈奴直接將這一千余蜀騎驅逐。
莫鬧出什么亂子,壞了右將軍的謀劃。
然而之前頗為穩妥的毌丘儉卻變得激進,告訴眾人所謂火牛陣只能攻敵無備,事實上防之簡單。
只須深挖壕溝,多設拒馬,多多準備鑼鼓火箭即可。
牛怕巨響,甚至能驅使其向來襲蜀騎反向沖陣。
當年若非燕王聽信謠言,擔憂大將樂毅滅齊后要當齊王,最后派了個廢物接替樂毅,未必能給田單復國的機會。
眾人聞此總算放下心來。
毌丘儉帶人在寨內四周多挖壕溝,多設陷阱,又準備鑼鼓火箭。
夏侯儒則趁著夜色,以四千長安守軍到西面荒野草叢設伏,只要渭濱蜀寇一來,便打蜀寇一個措手不及。
而呂昭也未閑著,派人通知劉豹,命其務必小心蜀寇連弩。
若北方蜀騎果然以火牛奇襲大魏營寨,不用管蜀寇步卒,只須截殺蜀寇輕騎即可。
結果一夜無事。
之后又一日無事。
見眾人似乎沒什么想要說的,文士打扮的夏侯儒起身離席,對眾人毅然拱手:
“儒去也,此間托付諸君。
“若明日蜀騎未至,我長安四千將士則鼓行而南,與諸君會獵于渭濱賊屯。
“昔淮陰背水,子房燒棧,皆以奇正相生。
“今右將軍出賊不意,自渭南百里奔襲,現于敵側。
“牛偏將又于上游多備舟船燃火之物,而蜀賊全然不察,竟橫舟船于浮橋上游,一旦火起,必能絕渭北蜀賊歸路。
“如今蜀賊驕縱,而我大魏將士皆有死志,是謂驕兵必敗,哀兵必勝。
“加之吾等分進合擊,正奇分合之勢,正效古人之智,蜀賊實難相逆,必敗無疑。”
夏侯儒言罷振袖離去,不愧是雒中一等一的風流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