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道川語聲平淡，卻難掩那股威懾之意，一念起、而暴雨落。
假丹之威如有實質。
也讓裴驚鵲、朱居兩人心頭一沉。
“平……主事。”
裴驚鵲抿了抿嘴，慢聲道：
“繳納仙稅，支持仙盟對抗魔門六道，明虛宗自是不會推脫。”
“但這稅……”
“委實太高了些。”
明虛宗的日子雖然比前些年好了些，卻也不算寬裕，隨著宗門弟子人數的增加，各種支出也在倍增，有時候甚至要寅吃卯糧。
手中靈石本就不多，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重的仙稅。
“裴宗主說笑了。”
平道川似笑非笑開口：
“明虛宗弟子數百、附庸三千，人數為附近仙門之最，這么多人都能養得起，區區仙稅又算得了什么？”
“平主事。”裴驚鵲面色發白，托著仙盟旨意的雙手輕輕顫抖：
“這仙稅……”
“是按人數算的？”
“不錯。”平道川：
“仙稅的多少，按照仙門道基修士、煉氣弟子人數多寡來區分。”
“裴宗主。”
他抱拳拱手：
“明虛宗是平某負責的最大一股勢力，仙稅可是萬萬不能少。”
“噠……”
裴驚鵲身體搖晃，猛然后退一步，若非朱居攙扶，怕是會倒下去。
“平主事。”
朱居開口：
“明虛宗不忍百姓荼毒，因而招收弟子寬泛，養這么多人已是艱難，如此重稅委實難以讓人心服。”
“這就是你們的事了。”平道川眉頭皺起，額頭擠出一個川字：
“莫要說平某不近人情，看在往日情分上，明虛宗仙稅繳納日期可以后延一個月。”
“屆時若是不交……”
“仙盟自有執法隊！”
說著抱拳拱手，若有深意看了眼兩人，身化一道流光沖天而起。
留下雨幕下兩人面面相覷。
良久。
朱居才緩緩開口：
“仙盟為抗魔道，對去往前線廝殺的修士提供物資上的獎勵，這是應有之理，唯有如此正道修士才會敢于且愿意對抗魔道妖人。”
“獎罰有度，是規矩之始。”
正魔兩道修士廝殺，魔道妖人肆無忌憚，正道修士則是明哲保身。
就是因為仙盟不給力。
若是仙盟能夠給予擊殺魔道妖人的修士重賞，定然有人愿意出手。
不過……
在朱居看來有些遲了！
若是一開始魔道剛剛起勢的時候，仙盟定下這等規矩，當能打壓魔道氣焰。
現在就算定好規矩，鼓舞斗志，正道修士也已不是魔道對手。
“是。”裴驚鵲聞言苦笑：
“道理我懂，但如此重稅實在過于苛刻，我們一時間拿不出這么多靈石。”
“哦！”朱居挑眉：
“差很多嗎？”
這些年來，他不怎么管宗門經營，對明虛宗的現狀也知之甚少。
裴驚鵲緩緩點頭。
“唉！”
她輕嘆一聲：
“師弟，我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聽柳師妹、翟長老的建議，把宗門人數壓在千人之內該有多好。”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朱居開口：
“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仙稅，仙盟怕是急需一個反例來立威。”
“明虛宗絕不能被抓到把柄。”
裴驚鵲默然。
“我身上還有上次入空縫秘境得來的兩株千年靈藥。”想了想，她慢聲道：
“可以換些靈石。”
“師姐身上還有當初的千年靈藥？”朱居面露詫異，隨即搖頭：
“千年靈藥雖好，卻也是杯水車薪。”
“師姐。”
他皺眉開口：
“修行之人，一人能擋萬軍。”
“師姐若為道基后期，就算有魔道妖人來襲，明虛宗也有轉圜余力。”
“若為金丹……”
“平道川絕不會如此趾高氣昂，今日之事易爾！”
在朱居看來，裴驚鵲做事太過糊涂，千年靈藥怎么能還留著？
早早煉成丹藥服用，讓自身實力變強才是根本。
“師弟。”
裴驚鵲表情復雜、慢聲開口：
“我與你不同，我自幼在宗門長大，明虛宗……就是我的一切。”
兩人對待宗門的態度相差極大。
朱居把自己的東西和宗門分的一清二楚。
借助宗門得到的好處，他不介意分給宗門一部分，如釀酒生意、秘境探險。
但如果沒有借助宗門的渠道，那么得到的東西就歸他一人所有。
殺死劫修得到的戰利品，投資生意的收益等等。
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裴驚鵲不同。
她的就是宗門的，宗門的依舊是宗門的，為了宗門利益自身利益完全可以擱置。
也是因此。
裴驚鵲明明比朱居更早成就道基中期，且修行天賦也比他強，修為反倒被漸漸趕上。
如果她愿意以整個宗門的資源供養她自己，怕是早就成為道基后期。
“現在怎么辦？”
知道勸說無用，朱居開口：
“我手上倒是有一些靈石，師姐不妨拿去用用？”
“算了。”
裴驚鵲搖頭：
“些許靈石起不到用處，我去找其他人借一借，尋仙門應該可以。”
尋仙門一直比較富有，而且宗門弟子人數不多，繳仙稅不難。
“尋仙門？”朱居想了想，從儲物袋拿出一個盒子，遞了過去：
“不可空手前去。”
“哦！”裴驚鵲接過盒子，打開后面露詫異：
“筑基丹！”
還是六粒！
現如今筑基丹的價值節節攀升，六粒筑基丹已經是一筆不小財富。
“尋仙門急缺筑基丹，有了這些定能借來靈石。”裴驚鵲面露喜色：
“師弟，多謝！”
“待到宗門渡過難關，我再想辦法給你補足。”
“先解決此事再說。”朱居擺手：
“畢竟我也是宗門一員。”
“不過仙稅年年都要交，今年借靈石支應過去，下一年又該怎么辦？”
“下一年……”裴驚鵲嘆氣：
“到時空縫秘境應該會有一些靈藥帶回來，興許能再拖一年。”
“這兩年多想想辦法，總能熬過去。”
也許能夠熬過去，但修行可不是熬的。
朱居緩緩搖頭。
“咕嚕嚕……”
茶壺冒著熱氣，壺蓋不停晃動。
朱居探手抓住提手，漫不經心的沏好茶水，吹去浮沫小抿一口。
清香直入肺腑。
“當……”
悠揚的鐘聲遙遙傳來，他眼眉微挑，屈指彈出一道流光直沖天際。
不多時。
一老一少兩人被人引著來到石亭。
“朱道友。”
吳家家主吳天抱拳拱手：
“吳某有禮了。”
“吳道友。”朱居起身相迎：
“今日怎么有空得閑來了明虛宗？”
吳家與明虛宗交好，也是去往空縫秘境的勢力之一，不過上一次吳家在回來的路上遭遇魔修，損失慘重，現今整個家族就一位新晉道基。
就連去往空縫秘境的名額，也賣給了尋仙門，已是明顯沒落。
“這……”吳天面露遲疑，頓了頓方低聲開口：
“實不相瞞，吳某此番前來是想借些靈石，吳家已無力繳納仙稅。”
“哦！”朱居皺眉：
“仙稅按人數算，吳家修行之人不多，仙稅應該也不高才對。”
“理論上是如此。”吳天苦笑：
“奈何……”
“仙盟還有一個最低標準，就算家族、門人弟子稀少，也有一個定額，而這個定額對吳家來說無異于天文數字，委實拿不出來。”
“竟是如此？”朱居面露詫異，隨即無奈搖頭：
“吳家主，明虛宗有心無力。”
“你可知我家宗主去了哪里？”
“嗯。”吳天一愣：
“去了哪？”
“尋仙門。”朱居苦笑：
“借靈石。”
“……”吳天面色復雜，良久才長嘆一聲，把身后的少年拉出來：
“朱道友，這娃娃名叫吳雷，雖非先天道體，卻也天賦異稟。”
“今年十三歲，就已成就先天之境，五十歲之前當能九竅圓滿，不知能否拜在明虛宗門下。”
“哦！”朱居目露驚嘆：
“十三歲的先天，那時朱某還不知再做什么，真是讓人艷羨。”
“不過明虛宗最近幾年不再招收弟子，吳家主為何去玄清宗、摘星樓試試？”
“那等仙門，豈會看上我家孩子？”吳天輕輕搖頭，又說了幾句，隨即告辭離開。
目送兩人的背影遠離，朱居若有所思。
‘吳家……’
‘這是想解散家族，來規避仙稅？’
吳天不傻，應該很清楚從明虛宗借不到靈石，給后人尋出路才是真的。
明虛宗在諸多仙門中實力不強。
但傳承卻不差。
甚至可以說十分了得。
不過這時候的明虛宗自顧不暇，沒有心思去接收其他家族的人。
而且……
吳家如果真的是想解散家族來規避仙稅，怕也未必能行得通。
幾日后。
百花門的董月嵐來訪。
她灌了一口靈酒，面泛潮紅：
“仙稅！仙稅！”
“這段時間耳朵里都是仙稅，仙盟收稅可以，但也太苛刻了些！”
“是。”朱居點頭：
“百花門情況如何？”
“仙盟邀請我們暫時不能南遷，估計是怕我們跑路。”董月嵐撇嘴：
“今年的仙稅倒是不難，難得是接下來年年如此，這就難熬了。”
“他娘的……”
“最近被仙稅逼得發瘋，我都想去賣身掙靈石了。”
“對了。”
罵了一句，她側首看來：
“附近出現了魔道妖人，仙盟的人直接言明，不交仙稅不會給予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