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大唐年間的長安城，“東西廣十八里一百一十五步，南北長十五里一百七十步，周六十七里，其崇一丈八尺”，端地是天下第一大城。
然而經過唐末戰亂，““國都六陷，天子九遷”，長安城墻外郭損毀殆盡，城壕被廢棄填平，那座天下第一大城已經不復存在。
如今的金國“京兆府”，是唐末京兆尹韓建。他以原長安城的皇城城墻東、西、南面以及宮城北面修筑了新城，城周只有十八里。
當然了，十八里周長的城池也算天下大城了。
城池越大越不好守！
現在的金國京兆府內，不過有四千正規軍，兩萬簽軍，以及三十萬左右的尋常百姓。
十八里也就是九千米，平均一米還不到三個軍人。這些軍人要休息，要吃飯，會受傷，會戰死。
在趙朔近三十萬大軍的攻打下，怎么可能守得住？
金國的京兆府尹、總管京兆軍事完顏慶善努也是這樣認為的。
完顏慶善努，金國宗室，今年三十七歲，身形壯碩如熊，黝黑的面上滿是橫肉，一道猙獰的疤痕自左眉骨斜貫至嘴角。深陷的眼窩中，一雙眼瞳泛著冷光，如毒蛇般陰鷙狠辣。
“女真勇士們！”
完顏慶善努將全城所有的女真男子共兩千三百二十四人，召集到了京兆府衙門內一個寬大的院落中。
他面色猙獰地向這些女真人看來，道：“大家都聽說了吧？蒙古駙馬趙朔，率領三十萬大軍，兵出延州向南進發。很顯然，他的目標，就是京兆府！”
“可能有人還抱有一線希望，完顏賽不丞相會率領潼關主力來救我們。趁早打消這癡心妄想吧！賽不丞相早就給我交了底，趙朔如果率主力攻打京兆，他不會派出一兵一卒增援我們！”
“不但不會派任何援軍，而且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如果我丟了京兆府，就砍了我的腦袋！誰隨我一起逃出京兆府，一并砍了腦袋！”
完顏慶善努話音剛落，全場頓時一片喧嘩。
“賽不丞相怎么能這樣？”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這是讓我們去死啊！”
大多數女真將士議論紛紛，面露不忿之色。
然而，完顏慶善努待人們聲音漸低，卻微微搖頭，道：“我卻覺得，完顏賽不丞相做得很對！潼關守軍，是我大金主力所在。如果這支兵馬丟了，潼關也就丟了，我大金也就完了！”
“而且，我大金兵馬和蒙古軍交戰不知多少次了，什么時候野戰勝過蒙古軍？”
“明白說了吧！現在野戰我軍就是打不過蒙古軍的，唯一的可勝之機，就是堅決守城！用一座座堅城消耗蒙古軍的銳氣和精兵，待蒙古人困馬乏，頓兵堅城之下時，我大金主力再全軍出擊，以求全勝。”
“也就是說，在取得全勝之前，需要無數城池以及女真人的犧牲！只是現在，輪到我們犧牲了。”
“女真勇士們，你們的軍餉從哪來的？是大金朝廷從漢人百姓手中征了稅，發給你們的！你們家中的田地是從哪來的？大金朝廷從漢人手里奪來，分給你們的。你們家中的美婢從哪來的？是你們仗了大大金朝廷的勢，巧取豪奪來的！現在，到了你們報答朝廷的時候了！”
“如果，你們不想家中的田地，被漢人重新奪回去。如果你們不想，自己以及子孫后代都成為蒙古人的奴隸。如果你們不想，自己的妻女給蒙古人暖腳，就隨我死守京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雖然中原的繁華消磨了女真人的斗志和悍勇，但在此國破族亡之際，這些女真人的士氣還真被完顏慶善努鼓舞起來了。
“愿為大金效死！”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
“為了大金，和蒙古人拼了！”
眾女真人紛紛高聲響應。
完顏慶善努眼見軍心可用，微微點頭，道：“很好，你們不愧是我女真勇士，沒有墮了從白山黑水中走出的先祖的威風！”
“不過，憑我們這些人，再加上其他守軍，人數太少，是不可能給蒙古軍造成多大殺傷的，必須動員全城的青壯守城。幸虧朝廷早有預見，城內的大軍無論是正規軍，還是簽軍，都是從外地調來的，和京兆百姓沒什么關系。”
“你們回去之后，給我把軍權抓牢了。然后，將全城的老弱婦孺，都給我集中看管，再在房舍里全部潑上火油，準備好柴薪。”
“然后，將全城所有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全部簽軍！告訴他們，守住京兆府還則罷了。守不住京兆府，我們就點火！讓他們的家人，為京兆府殉城！”
“是！”
眾女真人齊聲答應。
接下來的京兆府簡直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所有老弱婦孺被監管，所有青壯盡皆被簽軍。
女真人自知必死，此時已經喪心病狂，不知趁機做了多少殺人放火奸霪擄掠之事。
無組織的自然干不過有組織的，妻子老人和兒女又在女真人手中。城內百姓盡管恨得牙根都癢癢，但也只能默默承受。
他們連哭都不敢哭。
現在全城軍管，誰敢哭出聲來，立即斬首！
終于，十日之后，趙朔率領主力大軍九萬，府兵十萬兵圍京兆府。
另外有十萬府兵，在負責轉運糧餉。
“所以，女真人這是狗急跳墻了！”
趙朔得到辛褎的稟報后，面色沉凝地仿佛能滴下水來。
他早就想到過，女真人面臨國破家亡之境地，肯定會困獸猶斗，展現驚人的悍勇和狠辣。
畢竟，在歷史記載中，蔡州城內女真人是寧可人相食，都不投降蒙古或者宋國的。而且，不是被動的人相食，而是瘦弱的主動給強壯的吃，或者直接抽簽，抽中的平靜接受被吃的命運。
但趙朔還真沒想到，在京兆府還會遇到如此堅決的抵抗。
當然了，那又如何？
趙朔只是惱怒女真人的殘暴而已，而不是覺得此事多么棘手。
他想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就不必豎白帳篷了，也不必派人進行什么勸降，只是給我把京兆府給我圍好了，不許城中一人漏網。然后，命令府兵填護城河，并且打造攻城器械。”
“七日后直接攻城，白天用八旗軍強攻，晚上用府兵操控攻城器械進行襲擾。第一天，正紅旗兩個萬戶，正藍旗兩個萬戶，從四面同時進攻。第二天正黃、正黑、鑲紅、鑲藍四個旗，從四面進攻。第三天，再換成正紅和正藍旗，以此類推。”
“是。”
辛褎是趙朔的情報頭子，傳令卻不是他的活。趙朔說清楚了軍令，旁邊的文書已經寫好用印，傳令兵接了文書，就要去傳令。
“且慢！”
趙朔又把那傳令兵叫住了，道：“再加上一條，告訴八旗官兵，女真人在京兆做的那些事。告訴他們，本王很生氣。這次哪個旗先破了京兆，這次的戰利品，獨得兩成。該旗萬戶，記一等戰功一次！本王要讓女真人知道，他們越是瘋狂，只能死得越快！”
“遵旨！”
兩成戰利品，對那些萬戶、千戶，還不算多么重大的獎勵。但是，這個一等戰功卻太難得了、
三個一等功，能能直接升旗主！
如今趙朔麾下，色目八旗只有武仙升了正紅旗旗主。而漢軍八旗雖然成立的最早，卻還沒有一個旗主誕生。
一等功的難得可見一斑。
不得不說，趙朔因為女真人的殘暴發了真火，開出了超額賞格！
七日后，京兆府四周的護城河，被府兵們各填平了一里，攻城器械也打造完畢。
嗖嗖嗖！
轟轟轟！
三千具三弓床弩，兩千具拋石車，同時發威了！
兩萬一千支一槍三劍箭，幾乎同時襲向了京兆府的城墻。
十二斤半的石塊，五六斤重冒著呲呲火花的震天雷，十斤的裝滿希臘火的陶罐，也如同不要錢一般，向著京兆府城墻瘋狂傾瀉。
眨眼間，京兆府城墻上，就慘嚎陣陣、濃煙滾滾、烈焰飛騰。
與此同時，八旗四個萬戶，扛著云梯，推著沖車，向京兆府城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沖啊！殺啊！”
“破京兆府，女真人一個不留！”
“先登者九名，賞兩個前程！”
“八旗威武，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這次趙朔不僅給各旗萬戶開出了高額賞格，還得各級將佐開出了重賞，務必盡快破了京兆府，讓那些狗急跳墻的女真人盡快下地獄！
至于說，如此一來，傷亡會大一些怎么辦？
沒關系。
經過近十年的發展，八旗將士有的是后備兵員，損失了完全可以補充。
而且，趙朔希望八旗軍多打一些硬戰惡戰。
腐化墮落是人的天性，趙朔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改變。
多打一些硬戰惡戰，才能不斷的優勝劣汰，為八旗注入新血，讓八旗軍保持勃勃生機。
還有最關鍵的，京兆府的女真人能狗急跳墻，其他地方的女真人就不會有樣學樣？
趙朔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女真人的這種傾向，狠狠的消滅在萌芽之中。
越是狗急跳墻的女真人，死的越快！
死的越慘！
不但他們要死的快死的慘，他們的家人也是！
就算他們的家人不在本地，趙朔全取金國后，照樣會報復！
現在趙朔的應對策略，表面上是增大了八旗軍的傷亡。但從長遠來看，其實是減少了八旗的傷亡。
八旗戰士們自己呢？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趙朔給他們生前優惠的待遇，死后優厚的撫恤，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戰場上效死嗎？
他們早就有了戰死沙場的覺悟。
而且，不打仗，怎么升官？不打仗，怎么發財？
富貴險中求，漢人最認這個道理！
經歷了西征的八旗戰士們，早已是聞戰則喜的虎狼之師！
雖然京兆府的女真人已經狗急跳墻，雖然全城的青壯們被逼著守城，但在如此虎狼之師面前，還真是不夠看的。
趙朔的震天雷、一槍三劍箭、希臘火，更是讓京兆府的女真人難以抵擋。
畢竟，他們總共才四千正規軍，能配備多少守城器械？大多數守城器械，早就運到潼關防線去了。
他們現在所能憑借的，不過是一腔血勇和狠毒而已。
兩日之后，八旗戰士傷亡超過三千二百人。
而城墻上的守軍以及民壯，已經死傷超過兩萬。而且，八旗戰士既可以休息，又可以輪換，城內的守軍卻不行。
因為戰陣的主動權，完全在趙朔一邊。趙朔想什么時候打就什么時候打，金軍卻連出城襲擾都沒那個能力。進行襲擾的，必須是精銳。而京兆府總共才有四千正規軍堪稱精銳，如果襲擾時被趙朔消滅一些，可就全完了。
府兵們晚間的襲擾，嚴重干擾著他們的睡眠。京兆府守軍和民壯的體力漸漸不支，抵抗也微弱起來。
“將士們，隨我來！”
漢軍正紅旗第二萬戶張惠見狀，直接登上了一具攻城塔，準備親自攻城。
張惠有個綽號，叫“賽張飛”，原本是漢軍鑲黃旗幟千戶李霆的部下。
某日李霆帶幾個手下到集市采買東西，突見一匹受驚的烈馬狂奔而來。正在這時，張惠健步如飛，腳不著地，迅速趕上那匹驚馬，并伸手拽住那馬的馬尾，單憑手臂的力量，就將那急馳瘋跑的馬拽翻。
如此悍勇的之人，李霆當然非常喜歡，將其收為護衛。
趙朔第二次平定河北，李霆歸順趙朔之后，張惠就成了趙朔麾下漢軍八旗的一個百戶。
近十年來，張惠屢立戰功，又趕上趙朔給正紅旗和正藍旗增加了一個萬戶。
張惠竟然后來居上，成為了漢軍八旗的一個萬戶。
在歷史記載中，張惠更不簡單，其人先投金國的李霆，后投宋國，后又投了金國的忠孝軍，顛沛流離，在亂世中憑借一桿鐵槍打出了赫赫威名。
三峰山一戰，金國主力盡沒，連完顏陳和尚都逃走，““惟張惠步持大槍奮戰而歿”！
而且，他雖然多數時候是在金國的治下為官，卻是勢不得已，實際上對女真人充滿了憤恨。
只是當時的宋國和蒙古更加不當人罷了。
尤其是宋國，張慧本來是殺了金國大將，主動投宋的。結果，宋國硬生生將其逼反，不得不又投了金國，簡直兩面不是人。張惠在三峰山戰死而不是逃走，未必是沒有心灰意冷，滿懷絕望的因素。
現在，張惠作為趙朔的手下，卻是如魚得水。
他現在心中只有對女真人的憤恨，以及對趙朔的忠誠。
八旗旗主，張惠沒有那么看重。他升官實在太快了，現在的八旗萬戶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但是，既然趙朔想要盡快破京兆府，張惠就愿意不惜一切代價為趙朔做到此事。
久在金國治下的張惠，看過了太多女真人欺壓百姓之事，對女真人有著刻骨的仇恨。如今女真人如此喪心病狂，更是讓他義憤填膺。
今天，他要向八旗官兵證明，他這個新進八旗萬戶的實力！
今天，他要向世人證明，他值得趙朔如此看重！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今天，他要首先登上京兆府的城墻，讓女真人血債血償！讓女真人知道，即便他們再狗急跳墻，也只能被王上的八旗狠狠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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