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深淵陷落,那座“國貿大廈”的電梯中,琳也曾使用過地球的語言。
奎恩精通中日英德四語,其中日語大多是看動漫學的,自然對“私、気になります”不陌生,這是一句很有名的京阿尼臺詞,意思正如悉薩所說,是“我很好奇”。
概率太低的巧合則就是人為,奎恩當然不會信北大陸有和日語一模一樣的方言。
當有琳的前車之鑒,奎恩也不會武斷的因為一句話語就認定悉薩是穿越者。
直至目前,奎恩所知在泰繆蘭知曉地球語言的就有三位了。
琳,萊蒂西婭,以及悉薩。
被深淵感染茜莉雅不算。
琳對中文并不算完全掌握,中文對她而言更像是一種殘缺的知識。當奎恩問她為何覺得那是家鄉語言時,小蘿莉回答記憶中就是如此。
根據梅林墓中的對話判斷,萊蒂西婭對中文的掌握顯然在琳之上,能否看懂漢字暫且不知,但已經有了足以日常交流的水準。或是梅林或林克教的,又或是那位古老神秘的精靈女王從其他途徑學得。
這兩位只都是精靈,琳的中文與萊蒂西婭恐怕脫不開干系,但悉薩 濃濃的困惑感從奎恩心中浮現,這家伙顯然也與勇者有某種聯系,因為帝國的人造勇者實驗?
五名勇者嫌疑人中,琳的嫌疑已經排除。
茜莉雅.排除。
懷有家鄉主義理想的埃隆,復制家鄉匪幫經驗的艾克,跟這個莫名其妙吐出一句日語的神父 若萊蒂西婭沒騙自己,世界上只容得下兩位穿越者靈魂,自己已占去其中一個名額,無論真正的勇者在不在他們其中,感覺這三人和勇者都脫不了干系。
“你這方言比較不常見啊。”奎恩的神情至始至終沒有什么變化,“僅僅因為好奇,就打算費那么大勁調查一件不一定存在的事?”
悉薩微微歪頭,像奎恩才是怪人一樣反問他:“難道還需要其他理由么?”
他那理所應當的表情就好像愿意為了“好奇”去摘下月亮。
奎恩雙手背在身后,走到走廊邊遙望藍天白云許久。
“我不會把她的血液交給你。”
“但若真如你所言我愿意跟你一起去東國調查這件事。”
“我會把這件事告訴雨宮寧寧。她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想弄清楚她父親身上發生了什么。”
悉薩走到奎恩身邊,豎起食指搖了搖,示意‘這樣不行’。
奎恩皺眉,“那免談。”
“這件事若被她知道,那我們恐怕就查不出什么了。”悉薩解釋道:“那個男人能消除掉所有痕跡,自然能想到家人是未來唯一的線索.他是個占卜師。你知道占卜么?”
“.我就是占卜系的。”奎恩像被問工作的空調師傅。
“其實占卜未來這種事就像數學公式——”悉薩以一種很新穎的角度介紹道:“拋開復雜的部分,一切都可以歸納為兩個量值,假設雨宮寧寧為一個恒定量,她未來會遇到的人為變化量,然后只要以這兩個數值為基點進行計算,就能推導出未來會發生的事.”
這個世界雖然沒有電能,但以蒸汽動力為基礎的應用科學已經發展到相當高的水平,各國大學在數學的研究上已經達到地球二十世紀上半葉的水準,悉薩所說的公式并不算出格的知識。
“他只要能計算出未來,就能準備很多很多.很多的‘埋伏’,讓他隱藏的過往不被人發覺,讓未來朝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這是神乎其技的占卜,已經與永恒教派的時間之神無異。
然而奎恩卻對這番推測沒有任何質疑的想法。
因為他所知的老鄉正是這么做的。
就差給自己安排相親了。
“雨宮寧寧是他帶大的親生女兒,在未來占卜中就是一個超級穩定的已知數.如果我是他,就會圍繞雨宮寧寧做出大量布置,等你把事情告訴雨宮寧寧那一刻,你就不可能再查到任何東西。”
奎恩眼眸微微一凝。
從通過雨宮寧寧之口告訴自己的“預言”開始,再到小偷途徑,偷走收容物天堂之門,再到后來的深淵 與其說老鄉算準了自己的每一步,倒不如說他算準了女兒身邊的每一步!
僅憑隨口推敲就得出這些信息?
奎恩有些震驚的看著這名微微瞇眼,嘴角淡笑的神父,他接著說道:“若將占卜形容為公式,那未知的變量‘X’就是破壞整個公式的關鍵”
“X?”奎恩重復了一遍他的英文字母發音,當做疑問。
“譬如跳出命運之河的高序列超凡者,譬如深淵,譬如.勇者。”他朝奎恩挑了挑眉:“或者譬如我。都是無法錨定的對象。”
“別這樣看我,還沒到高序列,和深淵無關,也不是勇者.只不過曾經的一些事讓我擁有了類似的特質。”
悉薩向奎恩伸出一只手:“要合作嗎?機不可失哦。”
下午四點。
重新換裝成謝爾比的奎恩與穿著神父黑袍的悉薩一前一后,離開歸樹教會,往山下的西威爾走去。
“深淵超凡者就和家里的蟑螂一樣。”悉薩邊走邊說:“你看到一只,就說明暗地里已經藏了無數只了。”
“上次你把那誰.哦,杰克,把他帶來讓我干掉后,我們教會里那位忙碌命的書記官就順藤摸瓜查了起來”
悉薩比劃道:“序列八,行商。他的超凡特性并不穩固,顯然剛晉升不久.這就很奇怪了。深淵入口被神教和學院鎮守。如果沒人為他們帶出深淵遺物,世界上是無法誕生新深淵超凡者的”
“深淵遺物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帶,想要將深淵投影至現世,至少需要擁有‘祭司’級實力,哦,忘了你不是神教的人,祭司也就是深淵序列四——這并不一定,能聆聽原罪意志的深淵超凡者都能算祭司。”
“根據過往剿滅深淵途徑的記錄來看,一條深淵命途的祭司人數只有兩三個,他們長期呆在深淵之中,依靠下屬‘管理者’在現實中活動。他們將深淵遺物分發給管理者,由管理者物色合適人選創造新的深淵超凡者.”
奎恩微微點頭,這與自己在深淵中拷問出的信息差不多。
“所以米莎當時就確定,愛士威爾有一位‘管理者’在發展新的深淵超凡者。”
“一般來說,祭司和管理者是不會選擇愛士威爾這種大城市,畢竟這里是學院的所在地,他們更喜歡偏遠的小城或鄉村但我們還是抱著試試的心態查了查,結果查出了意外之喜。”
從穿過分隔東西威爾的鐵絲網開始,帶著重金屬腥味的霧就鉆進了鼻子里,明朗湛藍的天空像抹了一層臟兮兮的灰,到處都是臭水與木柴的味道。
悉薩回頭看了奎恩一眼,見他步伐如常,對西威爾凹凸不平滿是污水的地面毫無抵觸感,眼眸中閃過一絲思索之色。
他接著說道:
“‘色欲’查情人,‘暴食’查官場,‘貪婪’查買賣在現存的四條深淵序列中,貪婪命途是相對最好查的一條,畢竟賬目會留存,買賣人不可能帶著一堆金鎊滿世界跑,他們也需要銀行。”
奎恩恰逢其時的問:“那傲慢命途呢?”
“傲慢?”悉薩笑了笑,“傲慢命途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過了。這個序列的深淵超凡者極其罕見,比秘使還罕見不是什么人都能與傲慢遺物融合,簡直如其名般挑剔。”
“我們通過一些途徑,查到了杰克的銀行賬戶,然后順藤摸瓜,查到了他的家.”
“那家伙是西大陸來的難民,年輕時在給西威爾的幫派當水客——”
“黃金之風?”
“對也不對。街頭水客,也就是給扒手或盜賊銷贓的人,偶爾拉拉皮條,誰的貨都接,只不過同為西大陸人會更受到黃金之風照顧那家伙勤快,口舌伶俐,靠這行當賺了不少錢,在西威爾成了家。”
“.你們是怎么收集到這些信息的?”
要知道,連背靠校務處的安庫亞都沒查出杰克的底細。
悉薩微微一笑。
“別看我們歸樹神教在南大陸不吃香但就和圣靈女神受富人崇拜一樣,天父在西威爾很受擁戴。”
西威爾的道路很擁擠,房子夾著房子,頂棚又將天空遮住,往來的陸行鳥車、挑夫、高大的獸人、勞工.他們人壓著人,罵罵咧咧,吵嚷的令人煩躁,誰拳頭大誰有路權,哪怕富人的馬車來了都不好使。
然而,當身穿黑色神袍的悉薩走在道路中間時,這些沒素質、沒教養的西威爾人民卻自覺讓出了一條路,將最平整的道路留給這位神父,周圍吵鬧的聲音都小了許多,更有些老人孩子從見到悉薩開始就閉眼禱告——他們并非天父信徒,禱告的姿勢五花八門,有白教的,有教廷的,有永恒教派的 他們并非認不出悉薩胸口的世界樹掛墜。只是他們知道,他們信仰的神不常來這片暗無天日的貧民窟,只有歸樹神教的神甫會經常穿梭其中。
祈禱是這些底層人唯一為苦悶生活尋求寬慰的方式,什么神父都好,這是愚昧者的敬仰。
“在有了孩子后,杰克就脫離黑道了,搬到哪兒我們也不知道,行蹤開始變得飄忽不定.他應該就是那時成為了深淵超凡者,當他再次現身時,已經搖身一變成了為布蘭森家家主里夫治病的醫生。”
“他真叫杰克?”奎恩問。
悉薩看了他一眼,微笑著問:“這很重要嗎?”
“有他的真名,學院就能用占卜找到更多信息。”
“可學院不只有占卜,還有校務處。”悉薩端起掛在脖子上那臺海鷗牌相機,蹲在一家旅館墻后,鏡頭透過窗戶對準二樓,邊對焦邊說:“讓你們知道他的真名,他的老婆和孩子可就活不了了。我們都查了,他們不知情。”
奎恩沉默下來,許久后他才問道:“在拍什么?”
“我很喜歡雨后的世界。玻璃上同時存在著霧與露珠,窗戶后剪影在此時就會顯得鮮明又曖昧,像是世界的另一個維度.”
悉薩邊說邊按下快門,隨后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與平日里那端著經書的模樣不同,他像孩子一樣為相機蓋好鏡頭。
“所以,上面的妓女在工作?”奎恩已經看到了窗戶里有什么。
“不,窗臺邊的桌上放著面包。”悉薩低頭離開,“那一定是給孩子準備的。小豬面包捏出來的鼻子很可愛,不是么?”
兩人行走在西威爾的霧霾中,交談繼續。
“后面經過幾番確認,我們鎖定了為布蘭森家介紹杰克的中間人,里夫的好友,愛士威爾財政部的前部長,當我們找到他時他已經快進階暴食命途的序列七了”
“暴食的序列七是什么?”
“序列九公仆,序列八旁觀者,序列七竊聽者.再往上我就不知道了。暴食的序列八可以從人的社交活動中收集對自己有利的訊息,恐怕正因如此才察覺到里夫渴望后代,安排了一個對癥下藥的醫生。”
“他如果晉升到序列七就麻煩了,竊聽者能直接聽到人類心聲,這種家伙跑得比兔子還快,幾乎抓不住。”
“但很可惜,我們本來想順著部長大人這條線往下摸,但似乎打草驚蛇了,與他有關的幾名很有可能是深淵超凡者的家伙都離開了愛士威爾.”
奎恩皺眉,質問道:“這些信息為什么不愿意和學院同步?哪怕只提供一份名單,校務處也不可能讓他們跑掉。”
愛士威爾的歸樹教會與南大陸其他歸樹教會同樣,因為缺乏資金和支援等問題,這些年在可用的人員規模上都不如其他幾大神教。
“因為這個事我們必須自己辦。”悉薩的語氣并不愧疚,“歸樹教會這些年的境遇你也知道,若將深淵超凡者的案件公開,學院勢必會將信息同步給其他神教,在聯合行動中缺乏人手的我們將淪為陪襯.”
“我說歸樹神教的味怎么這么大。”奎恩冷笑一聲,“還是頭一次聽說神教剿滅深淵超凡者是為了爭取政績,爭不到也要給別人堵路?”
悉薩沒有過多辯解,自顧自說道:“但好在我們順著這條大魚查到了他的上線.一個叫‘Q先生’的家伙就是愛士威爾的深淵管理者。”
“正常情況下,管理者藏得很深,都是單向聯系,平日交流只在深淵之中.想要抓人必須進入深淵清剿,而愛士威爾的事件極為反常,這里的超凡者在現實中動作很多.Q先生通過那名部長,這些年陸陸續續拿走了不少錢,還讓賣一種藥我們在賬本中找到了Q先生的代號。”
奎恩目光一凝。
星光?
“深淵超凡者之所以難抓,就因為他們不在現實中活動。而根據歷來深淵動亂事件的經驗,一旦他們在現實中活動起來,所做之事往往只有一件.”
“有一位能承載原罪意志的‘深淵神選’,即將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