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
布蘭森莊園主宅,二樓的主會客廳。
仿照宮廷接待室設計的房間,一面朝向開闊陽臺的鏡湖湖景,一面俯瞰無框落地窗的云端大道高樓,屋頂滿是琺瑯彩繪的白教典故,帝國的漆器,東國的白瓷,幾張考究沙發椅都曾是貴族城堡里的寶貝 連市政府的部長們來拜訪時都不夠格進入這間會客廳,代表格林德沃的安庫亞與奎恩曾在這吃過餃子。這一次,埃隆給足了艾克面子。
“父親大人身體不適,就先去休息了。還請見諒。”埃隆像無事發生一樣說著客套話。
“我這手下沒見過世面”艾克干笑著,哪怕城府深厚如他此時也有些尷尬。
在奎恩那番唐突至極的禱告后,布蘭森家的家主,那名虔誠的女神信徒像被狗太陽信徒跳臉氣暈過去一樣,身體一晃差點倒下,嚇得女兒和盧卡斯連忙招呼下人將他帶回室內急救。
雖說神教之間沒有太過激化的矛盾,但并不意味著信眾能容忍異教徒越界傳教。社會上的各種圈子大多以信仰劃分,異教徒之間和諧共處的原則便是不提信仰,在外界時或許能尊重他人的信仰習慣,但異教徒跑到別人家來禱告,無異于赤裸裸的挑釁行為。
也不知里夫是被氣到了,還是突然病發。
好在埃隆并沒有追究謝爾比的冒犯行為,這種事可大可小,看起來就像議員閣下賣了教父一個薄面。
“來之前我就預料到這家伙可能會給您帶來不便。”艾克主動承認錯誤:“沒想到帶來了大便.請您原諒。”
“呵呵.我們家也并不全是女神的信徒,有堅定的信仰是好事。”
埃隆翹著二郎腿,笑聲頗為老錢,地球的億萬富翁就喜歡用這種笑聲活躍氣氛。
他看向謝爾比,興趣盎然的瞇眼問道:“這就是你說的那位‘能人’?”
謝爾比正襟危坐,一只奇丑的哈巴狗湊在他的腳邊,狗鼻子不斷抽動著,仿佛他身上有肉香。
夏黛兒告訴過奎恩,她哥哥養的狗叫“哈基米”。
這是奎恩懷疑埃隆為穿越者的又一疑點。
就好比早些年蹲過牢房的人見到帽子叔叔不喊“警察”,也不喊“同志”,而是喊“政府”一樣,嘴巴一張就知道他蹲過號子。
哈基米,奎恩家鄉某一段時間風靡互聯網的抽象元素,泰繆蘭語中沒有任何與這個發音相近的詞根,雖然在古泰拉語中有地名的意思,但顯然正常人不會給一只狗取寓意這么晦澀的名。
據夏黛兒所說,這只狗是埃隆在巴伐利亞留學時期撿到的,就是普通的串串土狗,但能聽懂人話,很聰明。
“有時候比我哥通人性。”——好妹妹夏黛兒。
種種疑點,加上最為蹊蹺的一件事,這狗曾在大街上咬了杰克一口。
若非是那突然一口的提醒,當時才序列九的奎恩根本沒有注意到杰克在街對面。
地球上有個基本邏輯:不學數理化,生活處處是魔法。
而異世界則反過來。
任何能用神秘解釋的巧合,都和科學無關。
這狗的種種奇怪之處絕非巧合。
若說哈基米身上有什么秘密,那絕對與它的主人埃隆脫不了干系。
所以在來之前,奎恩為了提防這只狗特意準備了一番。
狗的嗅覺靈敏到能搜查違禁物品,為此奎恩特意為自己涂抹了一種學院實驗室的特制藥水——來自生物系的一種夢靈樹瀨熊分泌液。這種能在睡夢中遨游靈界的神奇動物十分之懶,若非必要,一輩子都不會從樹上下來,所以雌性為了繁衍需要分泌一種信息素密度極高的體液,來散播味道吸引方圓百里的異性靠近。
人鼻子可聞不出來,但被動物,尤其是狗這類嗅覺靈敏的動物聞起來可就不一樣了,沖擊力不亞于人類聞嗅鹽,腦子里全是雌性夢靈樹瀨熊發情的味道。
哈基米鼻子抽一抽,挪開,又湊近抽一抽,又挪開,綠豆般的小眼睛里滿是困惑,這味兒有點熟悉.何異味.這味兒有點熟悉.何異味.
“給您介紹一下,謝爾比,別看他是白人,但其實這幅面孔也是假的。”艾克上來就揭奎恩老底。
“喔?”埃隆上下打量著謝爾比。
難怪哈基米察覺到怪異 “他其實是一名黑人。”艾克夸耀道:“我老鄉,從小就認識,小時候和他一起偷看過女人裙底,嘴巴從小就嚴,皮條抽爛了也不愿意承認自己偷了鄰居家那兩百斤嬸兒的褲條——”
謝爾比露出恰到好處的老吃家笑容。
他沒意見,老大說啥就是啥。
“要辦的事.”埃隆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和幾個人說過?”
“半個。”艾克秒答。
他指向一旁不斷挪腳躲避狗鼻子的謝爾比,“我說要他扮演個人,但沒說是誰。”
謝爾比干笑道:“老大都沒和我說來您這”
小人物的局促與黑幫流氓的混不痞在他身上體現的恰到好處,他搓著手,講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早說來首富家里,我帶的那瓶橙汁就不兌水了.”
埃隆凝視他許久。
無形的壓力從這名尚且年輕的男人眼中散出,這是掌權者的審視。
三四十歲的黑道老流氓都好面子,謝爾比試圖用從容的表情來證明自己不怕一個小年輕打壓,但不斷擺來擺去、看似是為了躲避狗鼻子,實則是為了緩解情緒的大腿還是透露了他的緊張。
“哈基米。”埃隆終于開口道:“別對我的客人那么不禮貌。找黛兒去,看看父親怎么樣了。”
狗抬起頭“汪”了一聲,最后打量奎恩一眼,搖啊搖的尾巴耷拉下來,慢頓頓地往門外走去。
“好聰明的狗。”艾克驚嘆道。他看見門外等候的仆役為它開門,甚至在狗經過時彎腰鞠躬,這狗在布蘭森家中竟享有主人般的待遇。
“都出去吧,我有事要談。”
埃隆一句話清退了會客室內所有仆役,他親自起身為艾克和謝爾比添茶。
“隨便喝喝,招待不周。”
奎恩看著瓷杯中深赭紅色的茶湯,光線透過通透瑩潤的茶水,在杯底泛起金色光暈。
他想這要是招待不周,那自己帶的那瓶橙汁算什么,馬尿么。
“卡朋先生——”
“上次說過。叫艾克就行。”
埃隆挑眉,笑了笑,“艾克,你這幾天做的事證明了你的誠意我很滿意。”
“為了討口飯吃。既然您愿意給機會,那我肯定會抓住。”
艾克平平淡淡的說。他并沒有趁埃隆心情好時大表忠心,發表什么很狗腿的“以后如何如何”之類的感想,他和埃隆之間說到底還是純粹的利益往來,黃金之風的走私業務需要依靠,而代議員大人恰巧也需要一些臺面下的助力。
他這種態度反而令埃隆滿意。
“聽說那什么剃刀黨的領袖跑了?”
“除了他,都沒跑掉。”艾克直接了當的說:“那家伙是一名序列七的戰士,而且有個不弱于他的幫手,我沒想到這一點。雖然他受了重傷短期內應該不會出來,但大抵也能查到是誰授意黃金之風動手,您要小心。”
“你打算怎么解決一個藏起來的序列七超凡者?”
“我收集齊了證據,然后讓兩名執法官到場將這些證據整理成了公文上報”艾克的語氣很從容:“最遲今晚,這些證據會根據規定上報給格林德沃校務處。”
“一個黑幫,擁有超凡者的黑幫,試圖對議會議員與其家屬造成侵害,而序列七已經超出了執法官們能處理的范疇。校務處會出手,他只要敢留在城市內,必死無疑。”
埃隆滿意地點頭。
作為議員,他比艾克更清楚校務處在愛士威爾的能力。
抓個黑幫老大不比碾死螞蟻麻煩多少。
甚至不需要部署什么,找到位置直接告訴學院的保安,讓保安去處理就行。
那名德瑪酒館的老板想起那人的種種傳說,埃隆就感到一種數值的美。
“在交火中,死了多少兄弟?”
“三十五人。”艾克緩慢地說:“剃刀黨那幾名元老都是從帝國北境監獄逃出來的狠人死掉的都是我最忠心的弟兄,他們很英勇.這些人必須一個不留的干掉,每逃出一個,對您都是多一分的威脅。”
隨后,艾克篤定的說:“剃刀黨毀滅后,我向您保證,愛士威爾道上沒人再敢接針對布蘭森家成員的活。”
知道他在打感情牌,埃隆還是說道:“他們如果有孩子,或親屬之類的.你可以安排來東威爾。布蘭森家會負責他們的生活,晚點你把名單列出來,交給我的秘書,我會按家族保鏢殉職的賠付標準來給予黃金之風補償。”
他頓了頓,“包括你的傷。如果你想,我可以為你介紹愛士威爾的白教主教。”
“您太客氣了,這沒兩天就自己好了。”艾克斷然搖頭,“包括那些兄弟們,我們幫派內會處理他們的身后事。作為老大,這是我的責任。”
埃隆手抻著下巴靠在沙發半邊,等待他的后半句。
“但是.”果然,艾克的后半句來了:“我們還有很多參與戰斗的兄弟都進了監獄.我和一些官員有比較良好的關系,這并不是秘密。您也知道,這次殺的人太多,還有兩處火災現場被記者拍照登了報,雖然西威爾人命賤沒引起太大熱度,但影響終歸不好,我的那些朋友也愛莫能助啊.”
埃隆毫不意外,平心靜氣的問:“所以呢?”
“我希望您能想些辦法,讓我的那些兄弟們在牢里少受兩天罪。”艾克說出了他的真實目的。
埃隆笑了,他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翹起二郎腿說:“這樣沒兩天,全愛士威爾政府的人就會說埃隆議員在西威爾養了個殺人放火的黑幫。”
“哎呀這說的也太難聽了。”艾克看向一旁的手下,“謝爾比,有沒有更好聽點的說法?”
“維持西威爾秩序的民間機構由尊敬的埃隆議員站臺。”奎恩秒答。
“呵,哈哈.”
埃隆邊笑邊搖頭,“你比看起來情商要高一點。很好。”
等他笑完,艾克才嘆氣道:
“議員閣下.我截斷了不列顛的貨,現在名字估計掛在暗殺榜單上了,為了解決您的麻煩還死了那么多兄弟,現在問題解決了,買兇暗殺您的幕后兇手名單也送給您了,如果這還不足以證明我們的誠意,那我們這些小人物真不知該怎么辦了。”
埃隆端起茶杯,并不與他對視,而是細細品茶。
艾克也有耐性,等著他的回應。
“我倒不介意背個被黑幫買通的罵名,愛士威爾的媒體能把黑煤球洗成白的,不影響什么。若是尋常黑幫也就算了,但你們偏偏又不是尋常黑幫,而是披著黑幫皮的走私企業。”
他看向艾克,目光中帶著審視:“一旦我出面幫你擺平這件事,以后黃金之風無論做什么生意,干什么買賣,政府官員都會顧忌我,甚至會想這是不是我的授意你要的不是把人救出來,而是用火車從空港往黑市拉走私貨品,肆無忌憚的拉。”
“倒也賣的沒那么俏”艾克撓頭道。
“你們連東國的軍用霍爾步槍都搞到小弟人手一把,裝備快趕上我的空輸兵了,還賣的不夠俏?”埃隆冷笑一聲,“執法官也是真是爛完了,我完全沒想到一個黑幫能眼皮子底下把走私做到這種規模。”
艾克收斂起笑容。
“我想您把我請到這來,不是為了批判問題的。”
“不夠。”
埃隆直接了當的說。
艾克伸出三根手指。
“最多給您那么多。黃金之風所有生意的三成收益。您不需要做任何事,我保證到您手上的都是干凈錢。”
奎恩看向老大,沒有說話。
“還不夠。”
“.我有兩千個兄弟要養。”艾克搖頭,“除非您再多給我三條航線。”
“我的意思是”埃隆淡淡的說:“你還沒有把我要的奧術軍火運到勞倫斯領的反政府軍手上。”
“.我理解,這是您對不列顛未來的投資。”艾克對上他的目光:“但您的投資風險不能讓黃金之風獨自承擔。這會招來不列顛執事,那是一個黑幫無法應對的力量我需要更有效的保證。”
于是埃隆問道:
“你想見預言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