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曬得人肌膚生疼。
離開賭場的冷氣,西威爾破舊又擁擠的房屋像密密麻麻的野草一樣扎根在這座山上,滾滾熱浪令遠方埋頭疾走的少女背影看起來有些扭曲。剛將籌碼兌換成金鎊的少年吃力地拎著袋子,追逐著她。
“寶貝.寶貝!梅根!!”
沉甸甸的金鎊在一晃一晃間發出世間最悅耳的聲響。
哪怕被這樣喊,少女也沒有停下腳步。如逃離魔窟般,拼了命的往前走。
雖然提著金鎊,但畢竟有著男性身高腿長的體格優勢,他終于在下一個拐角追上了她,氣喘吁吁的抓住肩膀,怫然不悅地說:“別別跑了!做什么!明明還可以接著贏!!”
他能感受到,梅根的肩膀在不受控的顫抖著。
她終于回過頭,左手還不忘扯著帽檐,兜帽壓得極低極低,仿佛生怕被人看見自己的臉。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伯倫!”
性格靦腆、口吃又懦弱的少女罕見的急迫說道:“贏了錢就走!!你明明.已經贏了!”
還以為是什么事伯倫并不放在心上,他無所謂的說:“怕什么?你的奧術那么厲害,賭場哪能抓到你?”
“可可、可學院把我抓到了!!”
她抬起頭,眼眸紅紅的,血絲如枯木的根一樣盤踞在眼珠中,像惡鬼一樣。
伯倫還以為她嚇哭了,但這是奧術回路被過度激發后在肉體上的體現。
再如何有天賦,畢竟才一年級,剛剛起步的奧術師不可能看穿牌面。她只能加大瑪納的注入來提升功效,此時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痛,虧空的精神力已經不足以支撐再來一輪豪賭。
“學院?格林德沃啊?哪呢?”
伯倫左搖右看,看不到人。
“.我的老、老師”梅根支支吾吾的說:“完蛋了,肯定完蛋了說不定要被記大過”
“嘿,別急。哪個老師見到你了?他會向學校舉報你嗎?”
梅根一愣,鋼琴老師奎恩先生 哦,那還真不會,奎恩先生自己就是違反校規的頭號選手。上課和小茜玩五子棋;愛欣賞小茜白襯衫背后若隱若現的背帶;校園霸凌小茜的讓她在肩膀上練鋼琴指法,實際上是在享受纖纖細手的按摩.
稍微安定下一點,但梅根仍然很怕:“不,不能再去了他,他肯定要說,說我說不定.寧寧老師也會知、知道.”
“嘿,嘿——”伯倫一臉從容的搖著她的肩膀,試圖把她搖醒。“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偷吃卡娜奶奶的奶酪嗎?”
梅根恍神一陣,輕輕的說:“.她可生氣了,小胖墩都被罵哭了”
“但奶酪很好吃,不是嗎?”伯倫露出有溫暖的笑,不得不說這家伙是個惹眼的帥哥,笑起來臉上會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格外討女孩子喜歡。
“有我呢,當年挨罵也是我這個領頭的被罵的最多.不要怕,被說一下而已,你就回答你知道錯了,再也不犯了,誠懇一點,格林德沃的老師們一定不會為難你的.”
雨宮寧寧和奎恩倆活寶的形象在腦海中浮現。
不得不說,雖然這來人平日里看起來不太著調,但在格林德沃眾多脾氣古怪的教師中,是罕見的愿意與學生打成一片的老好人.梅根輕輕松了口氣。
“希望如此吧如果我被開、開除了”
“那不是還有我么?無論格林德沃怎么樣,我都會保護你。”
這名十六歲的少年唇角輕佻上仰,在陽光下如此宣示,哪怕他連“格林德沃”所代表著什么都不大清楚,但仍不妨礙拿出青春氣息爆棚的男子氣概。
“那,那我們先回去吧”梅根吶吶的說。
“寶貝,我們明明可以贏得更多——”他雙手捧著梅根的臉頰,凝視著她,卻好像看不見通紅的雙眼,“只要再來兩次.不,三次”
梅根咬牙,沒有答話。
“梅根。”伯倫的態度漸漸冷了下來,甚至帶了一絲委屈:“難不成你被格林德沃選中,能成為高高在上的奧術師就看不起我這個陪你一起來到愛士威爾的鄰居家窮小子了?”
“怎、怎么會?!”
梅根一下就急了,支支吾吾的說:“你,你知、知道.我一直對你.只是,只是.”
“覺得我在利用你?”
梅根低下頭,好一會才說:“我,我已經給了你很多錢”
“那是業績。你知道的,我的工作需要人支持,可我一個年紀輕輕的外地人,這座城市對我來說人生地不熟的,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能支持我?”
他抱住了梅根,絲毫不嫌棄她大夏天汗濕的頭發。
“我是為了你啊.寶寶。”
“等有了錢,我們就可以買一棟屬于我們自己的房子你不是從小就喜歡植物和甲蟲嗎?我們要買有花園的房子,我松土,你澆水.晚上我們聽著蟲鳴聲,躺在屬于我們自己的大床上”
梅根的表情漸漸溫柔了下來,埋在他的懷里。
“可是這些都要錢啊,親愛的。你在學院可能不清楚,但這座城市的一磚一瓦都明碼標價”
“我離開家鄉來找你,不就是怕你寂寞,想”
他像是很靦腆,但終究鼓起勇氣說道:“想陪你走下去,無論你嫌不嫌棄我。”
感受著懷中女孩急促的心跳和用力抱緊自己的手臂,伯倫很是無聊的看向天空。
“那你答應我賺夠了錢那個工、工作.就不要再做了”梅根輕聲說。
“當然,我們拉鉤。”
倆人便很孩子氣的用小拇指拉起勾。
“那回賭場?”伯倫試探著問。
梅根露出勉強的笑容:“.能,能下次嗎?我怕.怕奎恩先生還在,而、而且”
她不知怎么和這個麻瓜解釋精神力消耗。
伯倫皺起眉,裝作惱怒的樣子:“你把我當什么了?既然學院的老師在,我怎么還會強迫你回去?”
梅根茫然的看著他。
“我們贏錢了!寶貝!”伯倫提起手上的袋子,沒好氣的說:“黃金之風賭場專門的贏家馬車免費送,難不成我們自己走回山頂?”
“哦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呵,其實我心疼你的腳.走那么久,累了吧?”
約一小時后。
低調的賭場馬車停在了云端大道最繁華的路口,如果奎恩或夏黛兒在這,肯定對珠寶店的遺址記憶猶新。
伯倫先行下車,手里緊緊拽著那一袋金鎊,非常惋惜的說:“真不需要嗎?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給你”
車上的梅根連連擺手,她還要從火車站回學院,倆人不在一個地點下車。
“.不,不用了.學院,不,不花錢你都拿著吧.”
“要,記住.不能一,一定不能.和別人說這件事,事.不要提我的名字.”
“那是我們的秘密。”
伯倫深吻車上的少女,親出肉麻的口水聲。
待到馬車開遠后,他才轉頭回到工作的地方。
這是一家女士沙龍,從珠寶店遺址改建而來,明明占著云端大道人流量最高的路口,卻只做些美容、理發、肌膚護理之類的生意,門口掛著一副巨大的海報,極其帥氣的醫生領口半開,露出的胸肌令人不明所以。
一進店,伯倫就興奮的蹦起來,恨不得蹦到天上。
“龍主在上!”他大喊道:“你們知道那格林德沃的小結巴有多厲害么?她能看穿牌的花色!!”
店里的裝潢極其高雅,艷紅的沙發上坐著幾個無所事事的男人,皆身高腿長、樣貌極其出眾,有兩個甚至還畫著女人一樣的妝。
“你在黃金之風出老千?”一人笑道:“也不怕被那些黑幫分尸了.哎呀,嚇死的個人。”
“怕什么?被抓到就把她推出來唄,一個破黑幫敢對格林德沃的學生動手?”
“小聲點。”另一人皺眉,“有客人還在睡呢。”
伯倫很不屑,人逢喜事精神爽,咂咂嘴鄙夷道:“那些富人啊被老婆大白天戴綠帽子,也不知道會怎么想。”
見他這么囂張,有人好奇地問:“你贏了多少?”
伯倫提起袋子,搖了搖,袋子里金鎊的聲音像風吹過了黃金的森林。
眾人頓時不淡定了,看向伯倫的表情有羨慕,有嫉妒,有打量.
這些錢雖然多,卻還不至于令他們生出貪念。畢竟在一家定位服務高端女性的會所工作,收入取決于那些富太太們被服務高興后甩多少小費.這通常不低。
“運氣真好啊,能泡到格林德沃的妞。”有人打趣道。
“呵那時候打聽格林德沃是什么,可真tm嚇了一跳,我認識她十幾年,從小住對門,都不知道這小結巴有這本事還以為是個喜歡對蟲子和樹葉發呆的神經病.”
“伯倫。”
“我在,先生。”伯倫立馬收起笑臉,喊他的人是這家店的店長。
同時也是掛在招牌上的醫生,如這群牛郎里領頭的那一頭,眉眼間同時兼具風月與威嚴。
“有位客戶指明點你.已經在二樓等很久了。”
“客戶?點我?”
“沒錯。”
伯倫心中暗呼倒霉,卻又不敢將不爽展露在臉上。
他有一點沒說謊,那就是他真的沒啥業績。和有恩客長期支持的老鴨不同,作為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新人,他想要出頭博關注,就只能去接那些常人不敢接的狠活。
正所謂鋼絲球的花語是隱忍,會點他的都是口味獨特愛好強勁的老女人,大多絕經以后脾氣古怪,進這家店純找樂子來的。
“那我漱個口。”雖然贏錢了,但保倫還是很有服務精神。
“怕塞牙?”
眾人哄笑起來,在私底下這群女性的“王子大人”們素質可不高。
“什么啊”伯倫一臉不爽的說:“剛剛親了那小結巴,一臉麻子,惡心死我了.”
當他清理干凈來到樓上私密的包廂后,見到指明自己的“客人”,伯倫有些無措的楞在門口。
“怎么了?我不行?”
趴在床上似是剛剛睡醒的客人說。
“呃不,當然可以,我這就來給您按您喜歡怎樣的——”
“喂,別碰我。”
客人冷冷的呵斥,“我討厭男人。”
“.呃,您是想先聊聊天?”伯倫雖然沒看見客人的臉,但從聲音能聽出年紀并不大,暗暗松了口氣,無論如何,總比對老女人干鑿要好.
“請問我該怎么稱呼您?”
“你可以叫我‘Q’。”客人簡短的說。
“喔,真是罕見.哦不,好聽的名字呢.”
“伯倫·杰弗遜?”
伯倫眼眸一縮,在這座城市除了梅根外沒人知道他的姓氏因為某些原因,他也沒對任何人說過,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客人慢慢的說道:“生于1436年,不列顛勞倫斯省杜卡城父親是一名花匠,14歲因打架被永恒教會的學校開除,之后15歲因為盜竊蹲了一年牢,出來后沉迷賭博借了高利貸,因為還不上跑來愛士威爾躲債.”
我操,盒!
伯倫臉色大變,這家伙怎么查到這些信息的?
“你,你是什么人??”
客人似乎笑了一下。
“根據不列顛與愛士威爾的法律共通條款,可以用‘惡意欠繳最低利息’的條款把你引渡回不列顛噢熱知識,你老家現在不算太平,勞倫斯大公和叛黨在到處征兵,和國王軍打得腦漿橫飛——”
“你是想服兵役,還是想跟找你半年沒找到的放貸人團聚?”
伯倫身體顫了一下。
作為不列顛人,他對家鄉的戰況要更加了解.不列顛內戰的烈度遠超南大陸諸國想象,這些天來逃難到愛士威爾的不列顛人數量甚至要超過同期偷渡的西大陸人叛黨和國王在往死里打。
他看向了一旁桌子上的釘子與鐵錘。
那釘子是疏通航道用的,格外的細所以,為了讓客人有沉浸感,錘子格外的粗。
殺心從伯倫心中浮現,手握五百金鎊,就算殺個人也.
“啪嗒”一聲,電流唐突降臨在伯倫身上,麻痹的痙攣感傳遍全身,他痛苦的倒下并哀嚎起來。
什么東西?!
不會有人來救他,他叫得越慘、越大聲,樓下的同事們只會夸年輕就是好小伙身體棒。
“是這樣的——”那人站了起來,但被電倒的伯倫無法看清這是誰。
“我有一件簡單的事拜托你呵,如果你愿意答應,那先前的話就當我沒說。”
“也不會讓你白忙活。會給你對等的報酬.呵,我這剛好有份很適合你的特性.”
“但前提是,你得換換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