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到底何時才能結束呢?’
轟隆轟隆 每過一會兒,上方數十公里的天空處傳來一陣震動,過往對太空電梯進行監造維護的經驗告訴這位學徒,那是又一艘龐大戰艦擦過對接環并鎖定目標。
濃煙密布,從一處處不能被褻瀆的歐姆彌賽亞圣所和研究塔樓處猛沖而出,向上爬升。
但這位剛從綿延不絕的數個月生產任務中解放的學徒,還能看到更多。
不遠處,屬于賢者們的御前堡壘的龐大核心、高塔、堡壘、街道完全被火焰包繞,西南方兩百公里處,宏偉的天空之門的遙遠輪廓,還有它那無可動搖的同心圓環城墻和副門被徹底摧垮,近地軌道之上綿延的戰列艦在各個封鎖區升騰的煙霧中朦朦朧朧。
那權威是如此之遠,但又前所未有的近。
他看著那些自己一直不曾踏入的圣所,眼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隨后學徒邁步,邁入這片他不曾觸及的圣所。
筆直向下幾百米外火光沖天的低處,曾經身為機械神權威至尊的城堡入口,現在已然在飽和打擊下淪為一片燃燒破敗的區域。
百萬團火焰如同炸開的煤塊一樣到處飛濺,煙幕四起,重型火炮開火的閃光,戰爭引擎主武器發射的電磁脈沖,各種獨立型號的飛機和突擊艇在各個大賢者的緊急指揮下像鳥群一樣簇擁在一起飛速掠過。
這將會是它們長途遷徙趕赴歸宿的最后一圈。
鑄造世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襲擊。
包括但不限于信息封鎖,超視距飽和打擊,防不勝防的多維度斬首作戰,對頑固抵抗組織進行物理降維打擊。
有碎石墜落。
學徒驚覺,隨后向遠在工廠內值班的同僚發出信號。
他警惕的看向周圍,并沒有急于返回安全區域,仿佛那些被炮火掩蓋的靜謐陰影之中都是致命的威脅。
他想要做些什么,即使心底有些恐懼導師會不會因為他的離崗而秋后算賬,繼續讓他在機仆遍布的工位蹉跎數年,但他也恐懼這一場不知緣由的戰爭是否會奪走他的性命。
即使發動襲擊的存在已經警告全球,讓他們繼續進行生產任務,等待一切結束。
當他的意識從鋼鐵子宮之中誕生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在這個世界你不能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任何存在,你必須扮演你人生中任何一個角色,如有必要的話,你必須是一位學者,一位政治家,一位工人.
一名戰士。
“有人在那嗎?”
他拔出了武器,高聲道。
劇毒的大氣中除去遠方爆炸傳遞而來的隆隆聲響,便只剩下了機械運轉的咔噠聲。
學徒瞪大了眼睛,他的儀器是導師那不知道幾個世紀前淘汰下來的型號,并不足以支持他看穿厚重墻壁的阻礙。
“我過來了!”
他繼續喊道,機械手臂握持著一把等離子手槍,摸索著墻壁緩緩靠近。
劣質的動力裝置讓他很難隱藏自己的動靜。
學徒看著那片陰影。
如果此時此刻,其中藏著一個人的話,那么他肯定已經暴露了。
那角落里隱約能夠聽到規律的呼呼聲,能夠看到觀測到異常的氣壓變化,學徒天生對那些物質之間的反應極為敏感,他覺得那里肯定有人。
但是學徒有些不甘于此。
如果就這么撤退的話。
他想要拿回他被沒收數據的研究成果,哪怕是一點點也好,結合他之前攢下的資源,說不定就能完成研究報告,然后再去拜會一位新的導師以圖升階。
一個鑄造世界被襲擊,高層陷入靜默。
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
‘拜托,如果有人的話回應一下也好。’
他面具后并未接受改造的喉管緊張地吞咽著,隨后鼓起勇氣,抬槍,來到了裂隙事前。
咔擦!
陰影之中,一支強有力的機械臂探了出來鉗制住學徒的脖頸。
學徒驚恐的瞪大眼眸。
只是這一瞬間的物理接觸,他的身軀便被徹底鎖死了。
他立刻以祈求似的目光看向對方那灰色長袍之下的綠色眼眸。
這位大賢者似乎手下留情了,不然他當場便會因為過濾裝置的失效被鑄造世界劇毒的大氣毒死。
“一個稍顯熱情卻不太合時宜的歡迎。”
那位大賢者的視線落在了腳邊的等離子手槍之上。
“對你我來說都是。”
他稍微放松了對這名學徒的鉗制。
“咳咳”
因為身軀鎖死而僵立于原地的學徒立刻艱難的咳嗽了幾聲,胸部的零件傳遞出略顯遲滯的泄壓聲。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
這位似乎已經對全身完成改造的賢者并不在意對方先前的冒犯,而是用泛著綠光的眼睛觀察著對方,饒有興趣的問道。
“伺服顱骨廢棄化學物質與大氣發生反應產生的異常氣壓現象,賢者。”
學徒老實的回道。
“哦看來我之后又能好好嘲笑嘲笑某人。”
大賢者把玩著自己順來的古董,笑呵呵的回道。
學徒保持著沉默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覺得這位賢者很和藹。
“你打算去哪?這里似乎并不是你能前往的區域。”
大賢者又問道。
學徒面具下的表情頓時變得緊張。
塔拉辛耐心的注視著這位膽大的學徒。
“我——我希望能夠前往我的導師奧普西隴&的實驗室,拿回我的實驗數據。”
他看著塔拉辛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奪走了我的實驗數據,而我需要這份數據通過升級考核。”
他緊張的等待回應。
“原來是這樣,一場在這片銀河出現過無數次的悲劇。”
那名灰綠的大賢者終于出聲了。
“真是讓人驚訝,你居然會選擇向一個陌生人求助,你居然試圖相信公正依然存在,也試圖用實際行為證明這個世界能夠給你一個相對公正的環境?”
他的話就像是嘲笑似的,讓學徒忍不住羞愧的低下頭。
“我能為您服務,我的智慧,我未來的生命,我的一切都可以給您。”
學徒沙啞著嗓音開口道:
“這是一場交易,我認為我擁有這樣的價值。”
他努力爭取著,想要說服眼前的賢者。
最起碼,不能讓他來到這里的事情暴露。
不然他會死得很慘,他的大腦將會成為某位賢者的沉思者,他的身軀將會成為流水線工廠的一部分。
“嗯,很可惜,化學專業可不是我的強項。”
在學徒絕望的目光中,灰綠的賢者微微搖頭。
“回去吧。”
他勸說道,解開了學徒的封鎖。
學徒艱難的搖搖頭。
“看看這世道,把一位想要追尋真理的孩子折騰成什么樣了?”
大賢者搖搖頭隨后提醒了一句。
“如果你繼續前進,你會死,而且會死得毫無價值。”
學徒剛想要表示自己的決心,可頭顱抬起的瞬間便被無盡的光芒淹沒。
熱浪滾滾襲來。
當學徒忍受著無數報錯的聲響撐起腦袋,卻發現周圍已經化作人間煉獄。
除去他所在的這一小塊微小區域,周圍的一切,包括可能儲存他那些數據的圣所都消失不見了。
“你看”
塔拉辛聳聳肩,撤去了護盾。
他操縱著重力系統,載著這位學徒落在了他來時的安全區。
“回去吧。”
他再度勸說。
學徒恍若未聞,看著眼前的熔巖,眼中盡是絕望。
“你還記得實驗怎么做么?”
塔拉辛又問道。
“當然!”
學徒立刻回道:“我只是缺少材料,我的財富不支持我重新進行試驗了。”
“那就回去吧。”
塔拉辛第三次說道。
“活著才有機會。”
學徒一臉茫然。
“看看周圍,你看到了什么?”
塔拉辛指向天空與大地。
天空不時墜入炙熱的炮火,時有戰艦的陰影劃過。
堡壘變成了碎片,厚重的護甲被徹底壓扁,就像是一片片金屬箔,地表一座座宏偉的火力平臺都在連綿不絕的打擊下消失了。
棕黃的灰塵依舊飄蕩在空氣中,仿佛他所在的這片區塊已然是世界僅存的一小塊。
“毀滅。”
學徒喃喃道,熔融的金屬巖漿將他本就赤紅的裝束襯得更紅了。
“是啊,毀滅,尤其是對其中埋藏的遺跡來說,每一輪光矛的落下都不由得讓我的心一陣絞痛,又一個古圣留下的痕跡被徹底摧毀。”
塔拉辛立刻擺出了痛心疾首的姿態,隨后緩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但是我并沒有阻止他們——雖然我不確定我能不能阻止,結論是不能,但我甚至沒做太多的嘗試。”
“你知道為什么嗎?”
學徒茫然的搖了搖頭。
“他們帶來了新的東西。”
塔拉辛注視著暗黑天使那外科手術一般精準的襲擊,這些在正面戰場所向披靡的戰士在復雜的局部沖突中也將之完成得宛如一場藝術。
“比冷冰冰的遺跡要更誘人,就像現在的你,我認為你有必要活著,我還想看點更多的。”
學徒很是疑惑。
所以他這是被收下了?
“算是,你小子入我法眼了。”
就像是會讀心似的,塔拉辛接話道,拋給他一枚活體金屬。
“保命的東西,你當然可以嘗試破譯并理解它,不過在那之前,先回去,好好呆著。”
“總會有機會的,而那個機會不會太久了。”
學徒接過那枚棱形的造物,猶豫一瞬之后,堅定的點點頭。
他轉身離去。
火光搖曳,焚燒這片僵化的土地。
劍刃與槍炮律動,滅殺著其中貪婪的蛀蟲。
轟隆!
在宏偉壯麗的廢墟之中,一臺戰將級泰坦倒下。
面對了無生氣的敵人,暗黑天使們背過身,背著這片燃燒的世界,前往下一個需要拜訪的目標。
他們并非漫無目的殺戮,而是心中早有人選。
咔擦!
阿特拉斯鑄造世界,星港 當絕望而莽撞的維克生物賢者,操縱著由基因工程而創造出的戰爭機械向亞瑟撲來,撞上的卻是黑劍削鐵如泥的寒鋒。
戰斗在幾秒鐘內就結束了。
但是亞瑟依然四下觀瞧,振劍靜候,直至再也沒有潛藏的敵人沖出,沒有突然引爆的炸藥后,他才揮劍入鞘,轉身對著門口說道。
“結束了。”
隨著他的話語他的追隨者們這才魚貫而入。
隨著相處的時光日益增長,暗黑天使對亞瑟的尊崇也從血統與身份上的尊敬逐漸轉移到亞瑟本身。
他們總是會主動的選擇為騎士之主排憂解難,力求能夠獨立完成斷鋼之翼賦予他們的職責,甚至會因為一場行動招致了騎士之主的參與而感到自責。
但亞瑟卻告訴他們,他們經歷的那些戰爭或許能夠輕易結束,但他是暗黑天使的領袖,而他在此地便是為了確保他們的下一戰依舊能夠凱旋。
他不喜歡放任這些優秀的戰士獨自深入敵陣。
而如今,凱與加雷斯把守著大門,羅赫麾下的技術軍士與隨行的阿格里皮娜機械賢者們清理著滿地的斷肢與尸體,并檢查著星港的沉思者機群。
他們的目標就快要實現了。
所有反抗者都被堵在了這個星球,沒有任何人逃脫。
“貝利亞,匯報情況。”
騎士之主在通訊頻道里說。
“殘余的叛徒部隊被趕回了歐姆彌賽亞圣所。”
貝利亞的回復之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通訊干擾。
“在高烈度區域,恐翼第三突擊部隊介入并掃清了敵人,整座城市盡歸于您,殿下。”
暗黑天使初期對機械工廠的消極處理,直接導致了很多基層賢者與機械教成員未能及時對遭受襲擊的上層統御賢者與監造賢者等成員提供有效支援,這批龐大的生產力單位在鑄造世界的反擊陷入劣勢后就同樣進入了消極狀態。
暗黑天使在完成斬首作業后,可謂是勢如破竹,并未遭到整個鑄造世界的全面抵抗。
“榮耀歸于吾等,諸位暗黑天使們。”
亞瑟微笑著認可道。
接下來就是羅穆路斯那邊對這個鑄造世界進行接手,對那些基層的機械賢者與學徒進行快速轉化。
這些從殘酷環境中卷出來的高級人才,不能再將他們的生命浪費在學閥之間的勾心斗角與武力沖突之中了。
貝利亞頓時昂首挺胸。
“這座城市將歸屬于我們,歸屬于其中的每一人。”
阿茲瑞爾糾正道。
“這將會是一場屬于阿特拉斯的解放之勝。”
他說完,切斷了通話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連忙瞪了一眼思想覺悟還不夠高的貝利亞。
貝利亞局促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