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無恥啊 此刻的牧主,氣息微弱,仿佛只是吊著一口氣了。
他的臉上滿是紫氣,更是顯然已經中毒很深的樣子。
占粒就站在木棚子里,眼看陳言被抬來,才回頭看了陳言一眼,苦 晨光如刃,割裂北邙山巔的殘霧。陳言踏出地宮最后一級石階,風撲面而來,帶著腐土與焦骨的氣息,也夾雜著一絲久違的清新。他站在斷崖邊緣,俯瞰腳下綿延百里的亂葬崗白骨如林,碑石傾頹,無數冤魂在晨曦中低語徘徊,卻再不敢靠近這座已被斬斷命脈的地宮。
林旭從后走出,手中緊握那塊漆黑木牌“執鑰”,眉頭未展:“你真要去千機閣?云兆雖留有殘魂投影,但真正的萬象鏡核心,早已被封于京城禁地。若想徹底喚醒他的意識,非得進入中樞不可。而那里……是監察司的眼皮底下。”
陳言沒有回頭,只是緩緩抬起右手。掌心紋路間,銀焰流轉,似有生命般順著血脈游走。封神骨已融,靈魂之火蟄伏于心,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聽見遠古鐘聲在體內回蕩。他知道,這不是力量的增長,而是責任的覺醒。
“我不怕他們查我。”他說,“我要讓他們親眼看著一個‘工具’如何掙脫枷鎖,反過來敲響他們的喪鐘。”
話音落下,天際忽有雷鳴滾過。烏云翻涌之間,一道赤色閃電劈落山頭,炸起數丈塵煙。緊接著,九只青銅鈴鐺自虛空浮現,懸于半空,叮當作響。鈴聲入耳,陳言心頭一震這是監察司最高通緝令的征兆:九鈴喚魂詔。
“來得真快。”林旭冷笑,將血符貼于胸前,再度激活斷魂鎖殘余之力,“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他們輕易抓走你。”
“不必擋。”陳言卻抬手制止,“讓他們來。我正要當著全城修士的面,問清楚一件事二十年前青梧嶺大火,是誰批準動用‘天羅鎖龍陣’?又是誰默許歸墟勢力滲透斬淵計劃?”
林旭怔住。他知道陳言變了。不再是那個只會聽命行事、壓抑情緒的試煉者,而是一個敢于直面整個體制的執劍人。
片刻之后,空中裂開一道金紋,一艘由靈樞驅動的飛舟破云而降。舟身刻滿鎮壓符文,船首立著三道身影:左側是一名身披灰袍的老者,手持竹杖,眉心嵌有一枚晶石,正是監察司執法長老莫歸塵;右側則是蘇硯,一襲素白衣裙未染纖塵,眸光沉靜如深潭;中間之人,年約四十,面容威嚴,腰佩玉衡令,赫然是現任玄監察司司首蕭臨淵。
“陳言。”蕭臨淵聲音不高,卻壓得整座山巒嗡鳴顫抖,“你擅闖北邙地宮,奪取封神骨,擊殺前任司首遺骸,罪無可赦。交出骨片,束手就擒,尚可保全性命。”
“前任司首?”陳言冷笑,“蕭無咎死于你們所謂‘正義’之手,如今卻被你們供奉為凈化儀式的爐心。你們和歸墟,究竟誰更像妖魔?”
莫歸塵冷哼:“無知小兒!蕭無咎勾結歸墟,意圖開啟輪回之門,乃萬罪之源。我們將其元神封印,正是為了防止其殘念作亂!你竟敢褻瀆英靈,還妄談是非?”
“英靈?”陳言猛然攤開手掌,銀焰沖天而起,映照出心棺中幽藍火焰的虛影,“你們把他當成燃料養骨千年,還好意思稱他為英靈?若他是叛徒,為何要在臨終前留下‘斬淵’二字刻于心棺內壁?那是警告,不是懺悔!”
眾人皆驚。蘇硯瞳孔微縮,顯然未曾得知此事。
蕭臨淵臉色陰沉:“荒謬!那不過是封印反噬造成的幻象!”
“那就讓我看看,誰在說謊。”陳言閉目,引動體內靈魂之火,同時催動萬象鏡印記。剎那間,天地寂靜,一道橫貫千里的神識波紋自他體內擴散而出千機回溯萬象顯真!
虛空扭曲,一幅巨大畫卷徐徐展開:畫面中,二十年前的青梧嶺并未陷入戰火,反而燈火通明。一群身穿監察司制式長袍的人正在村外布陣,中央高臺上,赫然是年輕的蕭臨淵與莫歸塵,正將一枚血色符印打入地面。而那位被稱為“已死”的蕭無咎,則被五花大綁,口中塞著禁言符,雙目含淚地看著村莊方向。
“啟動天羅鎖龍陣!”蕭臨淵下令,“以全村生魂為引,鎮壓歸墟殘脈!此役之后,再無人知真相。”
畫面戛然而止。
全場死寂。
林旭渾身發抖,怒視三人:“你們……根本不是在剿滅歸墟,而是在制造它!用無辜者的血培養‘赤鱗王種’,再讓陳言成為你們控制封神之力的容器!這一切,都是你們的實驗!”
蘇硯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知道……但我無法阻止。斬淵計劃本就是一場騙局。真正的目標,從來不是消滅歸墟,而是掌握輪回之門的開啟權。”
陳言盯著她:“那你遞給我凈魂露時,是在確認我還是合格的‘鑰匙’?”
她低頭,不語。
“所以我的父母……也是你們選中的祭品?”他的聲音很平靜,可每一個字都在滴血。
“他們是自愿的。”蘇硯終于抬頭,眼中泛起水光,“他們知道你是唯一能承載赤鱗血脈而不被吞噬的孩子。若不獻祭親族之血,血脈無法覺醒。他們……希望你能活下來,哪怕背負一切。”
陳言怔住。原來不只是父親安排了那場大火,母親也同樣知情。她抱著年幼的自己,在火海中低語:“好好活下去,別回頭……”
淚水無聲滑落。
但他沒有崩潰,反而笑了。
“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做的,便是完成他們的愿望讓這一切,永遠結束。”
他轉身面向飛舟,一字一句道:“我接受監察司邀請,前往千機閣。但不是作為你們的棋子,而是作為審判者。”
蕭臨淵怒極反笑:“你以為憑這點手段就能撼動體制?千機閣中樞由九大禁制守護,萬象鏡更是被七位大能共同封印。你進去,不過是送死。”
“那我也要進去。”陳言目光堅定,“只要有一線可能喚醒云兆,我就不會停下。而且……”他頓了頓,看向遠方天際,“剩下的七塊封神骨,已經開始共鳴了。我能感覺到,它們在呼喚同類。有人,已經在收集它們。”
蘇硯神色驟變:“不可能!其余骨片皆藏于絕地,唯有持鑰者才能感應位置……除非,另一個‘執鑰’出現了。”
“或者,”林旭沉聲道,“有人找到了替代方法用人命堆出來。”
此時,北方傳來一陣凄厲哀嚎。一只信鴉穿越千里風沙,撞碎在陳言腳邊,羽翼焦黑,胸口插著半截斷裂的骨片。陳言取下它攜帶的殘卷,展開一看,臉色瞬間鐵青。
那是漠北邊陲小鎮“寒溪”的戶籍冊名錄,整整三千口人,全部標注為“失蹤”。而在地圖對應的位置上,赫然浮現出一道微弱的金色光點第二塊封神骨的蹤跡。
“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陳言攥緊卷軸,“用活人喂養骨片,加速儀式進程。”
“你想去?”林旭問。
“必須去。”他說,“這一次,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村子化為灰燼。”
蘇硯忽然上前一步:“我可以帶你進千機閣,但有一個條件你要答應我,若云兆殘魂尚存理智,務必讓他親手終結這場輪回之爭。他是最后一個見證過初代執鑰之戰的人,只有他知道真正的‘歸元之法’。”
陳言沉默良久,點頭:“若他還在,我會問清楚。”
飛舟緩緩降落,艙門開啟。莫歸塵仍欲阻攔,卻被蕭臨淵抬手制止。
“讓他走。”蕭臨淵冷冷道,“我倒要看看,這個所謂的‘逆命之子’,能在命運齒輪下掙扎多久。”
一行人登舟啟程,向京城疾馳而去。途中,林旭悄悄取出一枚銅錢大小的玉符,咬破指尖,以血激活。玉符微微發燙,傳出一道斷續傳音:
“老規矩,三日一報。若我失聯……啟動‘燭陰’預案。”
那是他們埋藏多年的秘密聯絡網,專為對抗監察司內部腐敗所設。如今,終于到了揭開底牌的時候。
三日后,飛舟穿破云層,降臨京城上空。
巍峨皇城之外,一座通體由黑曜石筑成的高塔聳立天地之間,塔頂鑲嵌一面巨大銅鏡,日夜旋轉,映照四方氣運這便是千機閣本部,天下情報與預言術的核心所在。
陳言踏上塔基臺階,每走一步,體內封神骨之力便與萬象鏡產生一次共鳴。當他抵達第七層時,整座塔突然震動,所有機關自行啟動,墻壁上的星圖開始逆向流轉,一道冰冷機械音響起:
檢測到赤鱗血脈波動,權限認證中……
身份識別:陳言,編號ds07,試煉通過等級s,持有斬淵令,具備臨時準入資格。
附加信息:融合靈魂之火,接觸封神骨,觸發‘執鑰者協議’……權限升級中 第八層大門轟然洞開,一道銀白色光柱自天而降,籠罩陳言全身。無數數據流在他眼前閃現,最終凝聚成一句話:
“歡迎回來,第十三任執鑰者。萬象鏡等待重啟。”
林旭緊張問道:“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蘇硯低聲回答,“千百年來,第一次有活人獲得了直接接觸萬象鏡核心的資格。只要他能承受住鏡中記憶洪流,就能看到過去、現在乃至未來的片段。”
“代價呢?”林旭追問。
“可能是神志,也可能是壽命。”她望著陳言的背影,“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陳言踏入第九層密室。這里空無一物,唯有一面懸浮于虛空的古鏡靜靜旋轉,鏡面如同液態水銀,不斷泛起漣漪。他伸手觸碰,鏡中立刻浮現出無數畫面:幼年的自己蜷縮在廢墟中哭泣;母親溫柔地撫摸他的額頭;父親戴著面具站在火海中央,眼中流下血淚;云兆持劍立于風暴之巔,身后是崩塌的世界……
“師兄……”他喃喃。
鏡面忽然裂開一道縫隙,一只蒼白的手伸了出來。
“陳言。”那聲音熟悉至極,“你終于來了。”
云兆的身影從鏡中走出,真實得仿佛從未死去。他依舊白衣勝雪,眉目如畫,只是左胸處有一道貫穿傷,隱隱滲著黑霧。
“你不是殘魂?”陳言震驚。
“我是被困在這里的本源意識。”云兆苦笑,“當年我察覺斬淵計劃真相,試圖揭露高層陰謀,卻被蕭臨淵聯手莫歸塵暗算,肉身毀滅,神魂封入萬象鏡。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掌控預言之力,卻不知我早已將關鍵信息加密于‘執鑰協議’之中。”
“那你知道歸墟真正的目的嗎?”
云兆點頭:“歸墟并非某個組織,而是一種意志源自世界誕生之初的‘初始悖論’。它認為萬物發展終將走向混亂,唯有周期性毀滅與重啟,才能維持宇宙平衡。而‘輪回之門’,就是它的手術刀。”
“所以那些自稱歸墟使者的家伙……”
“不過是被選中的宿主罷了。真正操控一切的,是潛藏在現實規則背后的‘原罪之眼’。它每隔千年便會尋找新的執鑰者,誘導其開啟大門。而歷代執鑰者中,九成九都被它腐蝕,成為了它的工具。”
陳言握緊拳頭:“那我呢?”
“你是例外。”云兆凝視著他,“因為你的心,從未被仇恨填滿。你始終記得守護的意義。這才是對抗歸墟最關鍵的武器不是力量,而是信念。”
“可我現在感覺不到純粹了。”陳言低聲說,“我殺了父親,奪了骨片,體內流淌著不該存在的火焰。我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我自己的想法,哪些是血脈的蠱惑。”
云兆輕輕按在他肩上:“那就記住一句話:當你懷疑自己時,回頭看看來時的路。那個在廢墟中抱緊妹妹尸體的孩子,那個跪在師父墳前發誓不再軟弱的少年,那個寧愿自毀經脈也要救下陌生村民的修士那個人,才是真實的你。”
陳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張面孔:死去的親人、犧牲的同門、被焚毀的村莊、仍在掙扎的世人。
他睜開眼,眸中銀焰熾烈燃燒。
“告訴我,”他問,“怎樣才能徹底關閉輪回之門?”
云兆沉默片刻,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球,里面封存著一團跳動的心臟虛影。
“唯有找到最初的‘心棺’,將執鑰者的真心獻祭其中,以絕對純粹的意志覆蓋原罪之眼的指令代碼,才能改寫規則。但這意味著……開啟者將永遠消失,連靈魂都無法留存。”
陳言看著那顆心臟,輕聲問:“那是誰的?”
“是我的。”云兆微笑,“但我等你很久了。現在,輪到你來做選擇了。”
窗外,京城夜色如墨。而在遙遠的地底三千丈,那扇青銅巨門微微顫動,仿佛感應到了什么。
命運的齒輪,再次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