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院外。
  一道修長身影探出頭來。
  容貌嬌俏,睫毛細長,氣質靈動。
  藍色道袍下窈窕身姿若隱若現。
  此女正是長寧子。
  玄素親女。
  求真觀養雞大戶。
  最重要的是,這段時日玄明與長安子前前后后吃了此女三只靈雞。
  如今債主突然上門,兩人都有些心虛,只是兩道皆非常人。
  一個心思靈活,內里虛得可怕,表面笑容可掬,愈發可親,看不出絲毫端倪。
  一個年老成精,養氣功夫十足,外表道袍白發,氣質脫俗,仙風道骨,像極了高風亮節、高潔出塵的有道真修。
  “弟子參見師伯。”
  “大門沒關,所以我就進來了。”
  “失禮之處,望師伯恕罪。”
  輕揮拂塵,打出一道法力,托起稽首行禮的年輕女冠,玄明和藹可親道:
  “長寧師侄不必多禮,老道這院子少有人至,不知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他態度相當和善。
  當然,也是真好奇。
  觀中諸道皆知他喜好清凈。
  后輩弟子不敢輕易打擾,同輩眾道無事也不會上門。
  玄女峰距離藏道峰較遠,明面上他與此女并無交集,長寧上門,是另有原因,還是真查到些許蛛絲馬跡,知曉靈禽丟失真相,前來興師問罪?
  可不應該啊!
  雞是長安子偷的,也是他吃的。
  該去他院門外才是。
  跟自己這個被迫吃雞的純良無辜老道士有啥關系?
  他又沒偷雞!!!
  腦海思緒翻涌,玄明表面不動聲色,神色淡定。
  “師伯,師侄此前參悟了一篇妙法,略有所得,可眾多疑惑也紛至沓來。”
  “母親稱贊師伯在此法上造詣深厚,她不及萬一,弟子這才貿然上門,前來求教。”
  輕捋長須,放心之余,玄明略微頷首,疑惑問道:“少年辛苦終身事,莫向光陰懶寸功,你有此向學之心,貧道甚慰。”
  “只是,玄素師妹可知曉此事?”
  ———
  長寧所說妙法,應是陰陽筑基篇。
  在新八卦劍術沒顯露前,他只在此法上獨樹一幟,冠絕求真觀。
  要他指點長寧,不是問題。
  師長本就有傳道授業解惑之責。
  他這個師伯,不能白擔名頭。
  只是玄素師妹是不是應該提前給他通個氣,打聲招呼。
  長寧子蕙質蘭心,聽出言外之意,告罪道:“師伯勿怪,非是母親有意怠慢,而是她舊疾復發,事出突然,不得不閉關療傷。”
  “師侄是瞞著母親前來,若是我能堪破妙法,修為更上層樓,或許便能幫她治愈舊疾,免其遭受苦楚。”
  玄明恍然大悟。
  十五年前,玄素師妹懷長寧時,遭遇妖禍,雖順利逃過一劫,但身受重傷。
  不僅長寧先天不足,需要精心調養,時至今日,都未曾踏入第二境,玄素師妹也留下病根,每年都會舊疾復發,需閉關一段時日。
  這么多年下來,眾道皆已習慣。
  他們不是不想幫忙,而是眾道不及玄素師妹精通藥術醫理,她都沒辦法,他們更束手無策,有心無力。
  乖巧懂事的孩子總是惹人喜愛。
  玄明沒打擊小姑娘積極性,更沒潑冷水,說她不行,答應教導。
  “百善孝為先。”
  “你有此心,這是好事。”
  “每過三日,你可來藏經閣一趟,老道會為你答疑解惑。”
  長寧歡天喜地。
  聲音如出谷黃鶯般歡快清脆。
  整個人身上洋溢一股青春活力。
  “多謝師伯。”
  玄明笑容滿面,捋須點頭。
  待其離去,他立刻變臉,對長安子吹胡子瞪眼:“日后莫要再去素女峰,欺負這么好的孩子,你于心何忍?”
  “若讓老道知曉你不知悔改,定讓你親手抄錄八百經卷。”
  “另外,適才那套劍術,要勤加練習,若敢懈怠,貧道可不會饒你。”
  “還不快走,待在此地作甚?”
  瞧著翻臉如翻書、開始趕人的師叔,長安子心中發出土撥鼠般的狂叫,表情委屈,之前心中那點兒感動,蕩然無存。
  說得好像您老沒吃一樣!
  您吃的可比我多,比我兇!
  可輩分如山,師叔道理又硬。
  長安子不敢反駁。
  內心吐槽,表面乖順。
  行禮過后,匆匆離去。
  瞧著長安子背影,玄明自言自語地笑罵道:“臭小子,別以為我不知曉你在心里偷罵貧道。”
  見長寧攔住長安。
  他立刻揮袖,平地起風,問道院大門砰然關閉。
  正好扭頭求助的長安子:……
  你可真是我的好師叔!
  緩緩扭頭,長安子咧嘴一笑,干巴巴地問道:“不知師妹為何攔住貧道?”
  輕哼一聲,六尺長寧隨手從腰間如意囊中取出一根九尺狼牙棒,眉眼彎彎,甜甜笑道:“長安師兄,師伯為何說要將你交給我?”
  別以為自己忘了這件事。
  她自小嗅覺敏銳,從長安子身上,長寧嗅到一抹熟悉氣息。
  每次丟雞時,這股氣息都會出現。
  偷雞賊是誰,已然清楚。
  想到自己辛苦養的靈禽,被眼前狗賊吃了,長寧嫩白小臉上露出一抹兇狠表情,小虎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長安子頓時頭皮發麻。
  ———
  藏經閣,問道院。
  對長安子的慘叫聲,玄明故作不知,轉身回屋,坐在書案前,拿起一本經卷,默默翻閱,很快心外無物,沉浸其中。
  求饒聲與喊叫聲都隨之遠去,仿佛一墻之隔,便是兩個世界。
  墻外喧囂,男女追逐打鬧。
  墻內靜謐,道人閱經悟道。
  一動一靜,老少之間,皆是道,均有理,又有幾分歲月靜好。
  日落月升,晝夜交替。
  次日一早,采集完朝陽紫氣,玄明重登藏經閣二樓。
  煮茶焚香,伏案品卷。
  他重新過上以往生活。
  茶香撲鼻,書香沁心,玄明內外俱安,道心清靜,觀經悟道,漸入佳境。
  當天傍晚,喧嘩聲傳來。
  被打斷思緒,玄明并不惱怒,皆因是長安子在指揮道士搬動道經。
  這些是朝廷嘉獎之一。
  上午長安子已經核對過,五百經卷中有兩百多經卷重合,可也有兩百多經卷,求真觀藏經閣正好沒有,算是一半對一半。
  道藏是各道脈底蘊之一。
  是以長安子與諸道皆喜氣洋洋。
  玄明高興,是因能看更多道經。
  眾道高興,是因宗門蒸蒸日上。
  等搬完道經,長安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玄明面前,齜牙咧嘴。
  一半是真疼,一半是假裝。
  見師叔埋首經卷,不理自己,清楚他老人家不吃自己那套,也就不裝。
  湊到桌案上,神秘兮兮道:
  “師叔,你可知昨日朝廷那位欽差臨走前,承諾了我求真觀何事?”
  淡淡地瞥了眼記吃不記打的便宜師侄,玄明伸指,輕輕戳穿三寸厚的桌案,又探掌輕輕拂過,轉瞬復原,后繼續觀經。
  咕咚!
  艱難地吞咽一口口水,長安子立刻不賣關子,老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