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靈臺、須彌洞拜師、求學、得真傳 當那‘黃粱一夢’的道箓神通,再一次發動。
透明黃蝶振翅,以‘列仙章’為錨點,不知把季修帶到了何年何月,何處地界。
他只知道,當自己再一次醒來,只覺得陷入了一片氤氳氣海之間,仿佛天地之間靈機盎然,每一次呼吸,都能將神魄念頭壯大。
連如今自己現在何方,是何身份都沒琢磨清楚前,季修只是念頭一動,便感受到了神魄的歡呼雀躍,一時之間,心中不覺震撼。
到底是什么‘秘藏寶地’!?
比之天刀流派的金鰲島、北滄侯府內的小靈池,要強出了不知凡幾,甚至季修此時還有一種錯覺,那就是.
如若在這里修行‘道藝’!
那么識文授箓、服氣辟谷、神魄念頭三關,就算是凡夫俗子來了,無需三年,也能一一踏破,晉升道術高功!
“這里便是號稱‘白藕紅花青蓮葉,盡得天尊大道果’之一的天尊嫡傳法脈——須彌洞!?”
“嘶,果真名不虛傳。”
“此番‘須彌祖師’隔了甲子,又一次大開山門,招攬各宗各氏的弟子、門生前來,有教無類,縱使跋山涉水,能至此地,也是值了!”
“像是他老人家這樣不計出身、不計來歷,只要能得傳‘須彌洞’真功,便記名座下的大神通者,真是少之又少啊!”
季修環視四顧,如今正處于一處山林道院。
此時這山院正中,一個個門徒渾身上下,盡都充斥著珠光寶氣,要么是出身世修高門,要么便是一位位著冠大袖,渾身纏滿清氣的有道真修,看著樣貌,頗為卓爾不凡。
隨著這些人互相交流,耳畔之間,也有一道道竊竊私語,傳遞入耳。
叫季修撫了撫額,腦海中有模糊記憶,逐漸上涌心頭 只不過這一次的進度,卻是比上一次煉神符火,夢入正法天,作南明山道殿真傳,化名‘張玄業’時,要清晰了些許。
然而,就在季修接受腦海記憶的時候.
那些人的眸光,在不經意間,卻逐漸落在了季修身上,于他還未完全接受記憶前,頓時勃然色變!
“是他?”
“怎會是他!”
“是那魔頭的子嗣,不是說已被‘玄符教’打入門中禁地鎖龍井中了么,怎么還能放任出來,參與一甲子一次的‘須彌洞’傳法!?”
“那魔頭當年修‘他化之法’,潛入諸宗,盜竊典籍,薅奪真傳道果,方成‘真人’之位,結下的因果與債,早已與諸多正道,不死不休!”
“我脈當年真傳,便是有望真人,卻被其偷襲之后竊取道功,從而隕落.”
“玄符教的前代神女,到底在想什么?莫非是余情未了,還掛礙著,便將這等魔孽子嗣,給私自放了出來不成!”
“此番前來須彌洞未曾佩戴法器,道兄借劍與我一用,我定要為我‘少商劍派’當年的仇債,與他清算一番!”
當這些高門子弟,有道清修見到季修真容,原本的氣度一掃而空,頓時義憤填膺。
甚至有人當場拔劍,法力上涌,竟然不是道藝三境,而是開了紫府,成了道術真功,看上去頗為年輕,一言不合,劍尖便直指季修而來!
場面一度有些混亂。
而此時,季修終于將腦海內的記憶,逐漸接收。
這一次‘黃粱夢’中,他名‘江景’。
名姓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這一次的身份,比之上一次‘南明山’的道殿弟子,來歷要更加深厚,恐怖得多!
毫不夸張的講,甚至比之自己現世所背負的‘刀道祖庭’、‘真武山’等一系列淵源,都不遑多讓。
江景,出身‘玄符教’,生身之母,乃是玄符教前代神女夢清梵。
如今此地地處何方界宇,季修不知。
只知道天地之間,混亂無序,列仙、凈土等有底蘊的道統,各自庇護一方,還有邪祟天人、外邪神祇,司掌疆土。
似乎也有號稱‘人仙武道’的體系,但勢力并不算廣闊。
而‘玄符教’,通過記憶得知,便是疆土之中,列仙體系內的一方龐然大物。
若是根據現世格局對比,起碼得是‘天柱’一級,甚至還猶有勝之。
按照常理來講。
能作為堪比道子地位的神女子嗣出生,季修這一次‘黃粱夢’的身份,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勺,說上一句頂級權貴,都不夸張。
好巧不巧,他的生身之父,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道巨擘’,其名江神機!
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處來,原本是什么身份。
只知道,當此獠聲名鵲起之時,已是修成了他化千面之術,潛入五宗八教,數歷列仙、凈土、天人等多方法脈,將其中一十三門直指大道的天功,盡數竊取!
這還不算。
江神機參悟典籍,將真功盡數學得之后,尚不滿足,還將十三大派的真傳苗子,全都奪了真功之果,存納于身,生生供養出了一條通天的‘神通’真人之位!
沒有人知道他修出的‘神通真人’,到底是個什么造詣。
但哪怕最頂尖的大神通者,亦或者門派古老者親自出手,都沒將此獠捉拿,只是逼得銷聲匿跡,不敢冒頭,便可見一斑。
而玄符教也是這五宗八派,其中之一。
當年江神機入‘玄符教’求法求術,與前代神女夢清梵結為道侶,誕下一子,便是名為‘江景’的季修。
作為江神機明面上留下的子嗣,根據記憶來看,季修這一次黃粱一夢的身份可謂倒了八輩子霉。
明明父親是神通真人,母親也是直指果位!
結果到了最后,父親是個臥底魔頭,母親發現被騙之后,直接辭掉了神女之位,從此閉關不理俗世。
他一個孤家寡人,頓時便被那些怒氣滔天的大教執掌,神通真人給拿來當了出氣筒子。
索性他那位母親尚顧忌幾分情面,保下了他,只是關押入了神符宮的禁地‘鎖龍井’中,一困便是十三年。
直到近些年里,才將他放出,導致季修在這夢里,哪怕年近及冠,二十之數,仍是個不通修行的‘愚夫’。
玄符教不教他修行。
其他大派更不愿意收他入門。
而比不上這些大派的地方,若是聽到‘江神機’之名,怕是更會畏如虎蝎,生怕招來災禍。
原本一輩子都只能被困教中,不得解脫的季修,偶然一次在一卷‘列仙宗門注釋’里,見到了須彌洞。
傳聞,須彌洞祖師有教無類,乃是列仙源頭天尊嫡脈,號稱‘地仙祖’,每一甲子,便會開一次山門,收錄門徒。
只是數百上千年里,能夠被他收入座下的,卻是寥寥無幾。
但那寥寥無幾的門徒,卻都成為了名震天下的人物,而且就算不能拜入座下,在其洞中修行,也能得到不少造化。
只是關于其中‘修行’,每一位從須彌洞中走出的門徒,都好似被摘去了這一段記憶一樣,知之不詳。
可這絲毫不影響諸多修行高門,大宗大派將門中天驕,送來調教。
而得到了這個消息。
作為‘江景’的季修,在生母夢清梵神女的宮前拜了三日,求來了一個出教的機會,并且拿了神符宮的名帖。
但,他得不到神符宮的任何助力,而且須彌洞與玄符教的距離,若有飛舟或許彈指可至,但要是僅憑一雙肉腿.
何止萬里之遙!
然而他仍是跋山涉水,風餐露宿,沿著圖索的指引,數歷三年,到了這方寸靈山,須彌洞前,入了這山院。
如今,正與其他上百個修道高門、大宗玄派的傳人,一同等候著。
只是沒曾想卻被人認出面容,引起了軒然大波。
看著那號稱來自‘少商劍派’的青年高功,一臉義憤填膺,一言不發,便要直取自己性命。
不由的,季修扯了扯嘴角,只覺得頗為無語。
須彌洞。
在‘列仙章’通過元始道箓的解析里,甚至開辟大玄的初代玄君‘大玄尊’,都曾在這里修行參悟,拜過須彌祖師,神秘得緊。
只是他還沒借助‘元始道箓’揭開這一角.好像就要被人一劍給截了。
“這‘黃粱一夢’下一次能不能自行選擇身份?”
“我現世都這么多債了,怎么夢里也要天天背鍋啊。”
若是就這么死了,還能不能換個視角,比如借助這些道門高功的身份,再拜一次‘須彌洞’?
季修并未懼怕,畢竟死又不是真死,所以在劍至脖頸時,仍是眼睛一眨未眨,還在思索著下一次入夢的可能性。
可這副樣子落在外人眼里,卻如同是已破開‘死生’之恐懼一樣,哪怕恨他恨的咬牙切齒之輩,見到這一幕,也不由肅然起敬:
“此子竟有如此定力.”
“可惜了。”
“若非那魔頭子嗣,憑借玄符教為倚仗,說不定也能有修成‘神通真人’的一日。”
有與江神機未結過怨的大派子弟低語著,暗自搖頭可惜。
然而————
嘎吱!
“慢著。”
一聲悠悠道音,徐徐傳遞。
而那‘須彌洞山院’的觀門,終于打開。
其中走出了一峨冠博帶,仙須飄飄,捧著拂塵的老道,眼眸平靜,仿若參破了世事。
在他走出的那一刻。
季修脖頸前的法劍,在一寸之前,徹底凝滯。
“祖師!”
“須彌祖師!”
見到這老道人,所有道修高門、大派子弟神情震動,急忙拜俯。
而那老道則徐徐掃視了一圈,在季修身前停頓一二,于他殘破衣角的褶皺、漏開口子的靴角塵泥處,微微停留了下,隨即移開:
“我這‘須彌洞’中,倡導有教無類,任何人,哪怕凡夫俗子,不持你們這些拜帖法帖,只要聽聞我名,能夠破開外圍迷障,入得山中,也算有緣。”
“只要愿意,便可留下參習一段時日,更何況只是區區魔頭之子?”
老道笑了下:
“只是我這山中清苦,法門難修,或許你們不愿留下啊。”
聽聞須彌祖師此言,諸多高門子弟,早已將眸光從季修這個‘魔頭子嗣’移走,將眼神聚焦到了這位老道的身前。
宗門的因果仇債,出去之后,自有老祖出山討教。
如今機緣就在眼前,若是繼續執著,惹得這位祖師不快,那豈不是舍本逐末?
這些練氣士們,一個個清醒的緊。
而聞言后,須彌祖師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自己腳下臺階:
“修行講究一個‘順其自然’。”
“不管愿不愿意,你們隨時都可離去。”
“但”
他背過身子,就要引著眾人入內,這時候卻突然停頓了下,說了一句:
“在我‘須彌洞’中修行者,除非確定離去,可吞吐靈機三個月,不然只要是參與求法,想要在老夫這里記名的.”
“期間一律不能修行。”
“你們可能遵守?”
不能修行?
眾人面面相覷,俱都心神一震。
需知道。
修行如登山,一日之功也不能輕易舍棄,若不然便容易被人落下去 那么這位須彌祖師的‘試煉’,要多久?
跟隨著這位祖師,入了須彌山院。
眾多高門子弟還沒看清楚內里輪廓,便看到了于碎石道上,擺放整齊的一排排石斧,頓時沉默了下去。
而須彌祖師則指了指周遭低矮的結廬屋舍,道:
“愿意留下的,自己拿一把斧,從今日起,日日去后山砍伐靈木,不得懈怠,每日只需磨礪六個時辰,便算完成一日的‘功業’。”
“且先日日如此,呆滿三年,便可繼續留下來了。”
“期間不可修行,違背之人逐出‘須彌洞’。”
“若是留不下來者.”
“可收攝靈機三月,增添修行,自行離去。”
說完,須彌祖師自顧自的,便去了主殿。
剩下一眾人等面面相覷,都被這稀奇古怪的規矩和試煉懵住了。
砍柴三年?
不是。
我等都是貴門子弟,你這老道這么搞.誰留得下來!?
不過這些話,都只敢在心中腹誹一二,表面上一個個的撿起斧頭,選擇屋舍,比誰都勤快。
開玩笑。
試煉這種東西,能成一宗高徒,什么陣仗沒有見過。
三年柴,若能換得一世功業.
如何不能賭!
于是寒來暑往。
足足一百二十七名門徒。
一日復一日,從此修行停滯,不修神魄,不攝靈機增添紫府法力,便硬生生的,在這須彌洞后山,封禁肉身,砍了三年柴!
期間,只有區區三十七人撐不住走了。
還剩了足足九十人!
季修也是其中之一。
而當三年期滿,眾人搓了搓手,耽擱了三年修行,一臉期待的站在沉封三載,并沒打開門戶的主殿前,期待須彌祖師露頭時 這位手捧拂塵的老道人一如既往,一臉從容的走出,看著飽經風霜的眾天驕,依舊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輕‘嗯’了聲:
“嗯,還行,那就繼續留下來,再擔三年水吧。”
“那后山之木乃‘荊木’,不用靈機調理肉身,單單肉掌砍伐,三年以來,必定疲憊不堪。”
“而這須彌山澗的小溪之流,亦是‘弱水’,沉重不堪,凡夫俗子擔之,必定竭盡全力。”
“我那院后剛巧有三口水缸,等你們三年擔水,日日前去,將其填滿”
“便繼續留下來吧。”
須彌祖師露出了笑容。
而所有耽擱了三年修行,連神魄念頭、紫府法力都不敢用上一絲的練氣士.全都愣了。
砍三年柴,再擔三年水,一絲一毫的修行,都不能沾染!?
六年時間!
若是耽擱之后,還有試煉呢?
那自家門派的真傳、道子、神女等大位豈不都拱手讓人了去,而且自己未必能留得下去,被這位‘祖師’記名!
三年耽擱的起。
可要是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一時間,一大半的門徒權衡利弊,沉默過后,并未再取竹擔,只是默默盤膝,收攝靈機,想要于此潛修三月,將之前的損耗補回。
唯有季修。
默默無聞的在這‘黃粱夢’里,日復一日的砍木,呲了呲牙,露出了一縷笑:
“原來.”
“這就是‘開辟靈山,打磨紫府’么”
他心中暗自低語。
與此同時!
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的苦工此時,都在元始道箓上,展現無疑————
列仙道章:(301/900)!
大道紫府真功,蘊養泥丸靈山,劈三年柴、擔三年水、掃三年階,修成之后,可晉高功!
這黃粱一夢里,他一睜眼、一閉眼,不過一瞬。
每一日都能向著‘道術高功,紫府大能’更進一步.
哪里能沒動力?
而這些其他的門徒,在外面都是地位顯赫。
失聯三年,修為毫無存進,還能忍受。
若是六年、九年,甚至更多呢?
萬一竹籃打水一場空,誰能接受!
所以一大半放棄,剩下的一小部分還在猶豫,唯有季修,最為豁達,一馬當先,挑起竹擔,便去山澗挑水!
叫須彌祖師的眸光,都不由再次定格一二,暗自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