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不過三十,雛龍碑第九!
那該是何等風光?
這樣的人,早就已經青年躋身無漏,成就了流派主級的存在,斬去赤龍降白虎,葆得容顏不老。
就算活過甲子,只要想,依舊是少時容顏!
確實,在這個武夫修到盡頭,甚至可以佩上‘仙佛’般封號的煌煌大世之中,越是古老的強者,反而越不一定容顏老邁。
季修心中暗暗想著的同時.
石婆婆繼續開口:
“當年,東滄海上,有一方連通神道的‘界門’張開,與大部分只是裂縫,如若蜃樓曇花一現不同.”
“那一次,這道‘界門’疑似與墜入大玄的水君府一樣,將永久固化在這片大玄疆土之上。”
“只不過,那道‘界門’背后,乃是一尊神道大君的敕封法土,并非仙佛大派的宗門駐地,因此叫這滄北的州府,一時風聲鶴唳,緊張不已。”
“而那時候墜落的方位,便是‘渾天水泊’。”
“當年的渾天賊以氣關巔峰的‘赤髯天王’為首,十把交椅結義,整合了大大小小,足足七十二路水寇匪患,與‘界門’境外勢力勾結,聲勢浩大。”
“于是聽聞消息之后,一州藩鎮‘滄都’曾親自下令,調遣府兵,將其剿滅。”
“當時老身便駐扎在這江陰之內,與駐軍大將羅道成,一齊領命,調遣近乎半座江陰的年輕天驕、大行子弟,共伐神土。”
“而你師祖王玄陽,在那場浩浩蕩蕩的動亂里,乃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最開始時征討‘水寇’,羅大將起三千府兵駕駛軍艦,也只能和渾天水泊拼個旗鼓相當。”
“但你師祖,卻在戰局陷入焦灼,眼看界門越發凝實之時.”
“曾單槍匹馬,一柄長刀,直接將赤髯天王梟首,撞散了渾天水泊,將七十二路水寇,打成了七十二路煙塵,如煙消云散,一舉奠定勝局!”
“在那渾天水泊破敗后,當時北滄侯曾親自到來,嚴陣以待。”
“結果原本近乎凝實的‘界門’,便就這么消弭于無形了,并沒有護法神將統領神甲神兵,踏入大玄,只是虛驚一場。”
“其中,謝扶搖這位謝家的巨室女,便帶過隨侍,至此歷練,只不過”
石婆婆眼神怪異:
“你師祖曾經出身‘刀道祖庭’,當年分崩離析時,相傳能扯上好些個巨室、天柱級龐然大物,所以對于那些貴胄子弟,感官不佳。”
“當時看到謝扶搖時,據坊間傳聞,你師祖曾直接將人給擄了,聲稱要叫巨室謝家派人來贖,要不就留給小徒弟當媳婦。”
“不過這只是聽說。”
“后來,在討伐‘渾天水泊’之時,你師傅、謝扶搖、還有如今做了府官,在府院任教習,乃是江陰‘六座高山’之一驚鴻劍派長老的葉鸞,互相之間,都曾打下過不少交道,有過交集。”
“想來,他們之間就算有什么,也是那時歷經磨難,經歷生死結下的交情吧。”
“當然,要是沒你師祖亂點鴛鴦譜,謝扶搖估計也和你師傅沾不上邊,這些巨室出身的,與生俱來的貴胄氣擺在那里。”
“別看謝扶搖這么照顧你,對你溫和,但她當年二十歲的時候,和謝知南那小姑娘比,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驕縱得很,全然不給人面子。”
想起往事,石婆婆嘆了口氣:
“所以在見到她第一眼時,老身才沒想到,她竟然能洗盡鉛華,登堂入室,真正上了謝家族譜,繼承了‘人仙祖血’。”
“雖說,不知曉她在謝家繼承的‘祖血’純度,究竟是什么等階。”
“但哪怕是最稀薄的”
“也足以展望封號武圣了,令人艷羨的很。”
隨著石婆婆眼中的羨慕,一閃而逝。
季修對于江陰府幾十年內的風風雨雨,終于有了清晰的認知。
而簫明璃搭著手,聽完之后,不禁若有所思:
“這樣看的話,你那師傅可不是個簡單的人。”
“有王玄陽當師傅,還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而且早在十幾年前,便壓得謝知南姑姑都念念不忘的人”
“就算蹉跎十幾年才方崛起,也應是有些氣運的。”
女子眼眸眨了下,露出了幾分狐疑:
“這樣的人,真能這么輕易的死了么?”
季修在一旁聽著,不由汗顏。
整座江陰府都覺得,他師傅在幾座大行流派、渾天賊寇殘黨,甚至有黃天教神孽、黑市懸賞的圍剿滅殺中,一定是十死無生,死得不能再死。
但沒想到,這位世女竟如此高看他,還覺得他死得蹊蹺。
如果不是事前得知,只是僅憑嗅覺的話,確實有些敏銳了。
他還在想,要不要為自家師傅遮掩幾分。
緊隨其后,便有侯府侍者,叩門拜訪:
“世女,漁行派人前來覲見。”
聽到稟告,簫明璃神情微動,但并沒有多少變化:
“哦?”
“是又有哪座漁欄、哪艘漁船打得靈魚了么?”
“那便稱斤論兩,看看成色品種,備好赤金送上門去,不要虧了漁行。”
漁行作為統籌八檔渡口,主掌出海捕撈這項行當的龍頭。
自從數年前知曉北滄侯女需要靈魚調理,從那以后,每隔三兩月,若是打到品相好,上了品階的靈魚,便會命人奉來。
長此以往,一來二去,便和侯府管事混了個臉熟,入了簫明璃的眼,一來二去,也叫漁行搭上了北滄侯府這條線。
雖然表面上沒什么用處,但對于漁行主陳靖來講,這就是關系,也是張虎皮。
起碼別人看到漁行隔三岔五,便往北滄侯府輸送靈魚.
這任誰看了,不得掂量一下雙方的關系?
只不過在簫明璃這,卻是等價交換,沒虧過漁行一兩赤金。
至于外面人說些什么,她也懶得管,畢竟是幫自己辦事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回稟世女,并非是前來奉靈魚。”
“漁行的陳靖行主,言稱與季公子師傅有舊,所以備了薄禮,設了宴席,想要上門請季公子去一趟。”
“他還說,大家都是給‘北滄侯府’辦事的,看在世女的面子上,鬧得太僵也不太好看,之前兩次射落祭旗的事兒,便不計較了。”
“也希望季公子,不要再將兩家舊日間隙,耿耿于懷,放在心上。”
“聽聞季公子在為師捧回‘道館頭牌,天刀之名’后,有志于入府院,求一個‘府官’功名。”
“正好漁行在江陰府沉沉浮浮近百年,于府內積累深厚,府院也有族人任職,更有嫡系乃是此次‘府官’有力的角逐人選。”
“所以想要推薦推薦族中俊杰,相互認識認識,日后有個照應。”
一番傳達的話語,面子里子都給了北滄侯府和簫明璃,對季修說的,也是客客氣氣。
但季修聽完之后,心中卻是連連冷笑。
不要將兩家舊事,耿耿于懷?
按照他師傅段沉舟所說,給自己在黑市下懸賞單子的報酬,可是豐厚的很,尋常道館要拿都未必舍得!
而放眼整個江陰府。
除卻孫子被自己打死,顏面被自己接連掃落,且富得流油的藥漁兩行之外 還有誰能下得了這樣大的手筆?
如果季修料想的不差。
要不是自己入了北滄侯府,還叫那黑市懸賞成空,接連折了兩尊天罡捉刀人。
恐怕那位陳靖陳行主,也不會服個軟,派人前來示好。
而且話語里,還綿里藏針,無處不在暗示著他漁行的斤兩,就連府院之中,都有勢力!
意思是若他不低頭,就是不想看在簫明璃的面子上,結了兩家恩怨,而且后面若要入府院,也有的是坎兒、絆子叫他吃?
這哪里是示好來的,分明是以退為進!
不過也是,到了漁行陳靖那種地位,位列‘上九行主,江陰九佬’之一,掌控商業命脈,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雖然實力不過堪比尋常流派主,但真修成無漏的流派大家.還真比不上他要瀟灑威風!
他哪里會跟自己這樣馬夫出身的‘貧家子’,真正心服口服的低頭?
聽完這話,季修已經在心中琢磨,該如何跟簫明璃開口,拒了這一場‘鴻門宴’。
畢竟說到底,漁行給北滄侯府進貢了數年,而自己和簫明璃才結交了多久?他也拿捏不準北滄侯府和漁行之間的關系。
但就在季修還未張口之時.
簫明璃那張原本溫和起來的面容,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冷冽了下去。
她似是聽出了弦外之音。
于是看向閉合的門扉外,只紅唇輕啟,淡淡發聲:
“這樣啊”
她語調拉長,看向季修,輕嗯一聲,點了點頭:
“那倒是該見一見。”
季修心中一個‘咯噔’,有些失望,看來這漁行在江陰府內,根基確實扎實,而且跟簫明璃的關系匪淺,不然不能叫她開口。
這樣看,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少年低頭,暗自琢磨的表情落入簫明璃眼眸,叫她眸光閃爍,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語氣嬌俏:
“畢竟季公子非是‘家奴’,更非‘門客’,乃是我簫明璃的朋友,聽聞我有腿疾,不辭辛勞,也要乘風掣浪,為我打得靈魚。”
“若是執掌渡口的漁行主,連這層關系都不曉得,便與之結仇.”
“那本世女的面子往哪擱?”
“你回去稟告吧,我上述所講,一字都不必改。”
“叫陳靖行主好好等候著,靜待季公子蒞臨便是。”
“我不希望看到以后季公子出海,在渡口、碼頭被人阻攔,亦或者需要人手船只時,調遣不動的場面發生。”
她柳眉輕昂,語氣毫不掩飾,便站在了季修這邊。
叫季修聞言輕動,不禁抬頭,目光不由自主的,便仔細掃過了那張仙姿玉骨,梳妝描摹過的驚世容顏。
一時心弦輕動,泛起漣漪,不由低頭,眸光微斂。
“石婆婆。”
簫明璃輕聲開口。
“老身在。”
跟在簫明璃身畔的灰衣老嫗,聞言含笑俯身。
“漁行水深,季公子孤身一人,難免形單影只,你便跟著去一趟吧。”
“免得他被人陽奉陰違,欺負了去。”
正午驕陽,霞光璀璨,照破窗來。
也照見了女子嬌容明媚,精致攝人的美。
這份姿容,哪怕放在萬千人潮之中,也最是耀眼奪目,花中一流。
漁行。
臨江而建,以黑曜石壘砌三丈的高墻大宅內。
聽到從北滄侯府回來的人稟告。
穿著莊重嚴謹,盡顯行主派頭的陳靖捏緊拳頭,一拳下去,胸脯幾度起伏,險些砸爛了眼前的棗木大桌。
“世女.真是這么說的!?”
看著前來稟告之人肯定的表情。
陳靖昂頭,心中火氣再也壓制不住:
“那小子究竟給世女灌了什么迷魂湯?”
“只要來我渡口、碼頭,便暢通無阻.”
“那和我這個‘漁行行主’,還有什么區別!”
“還要叫我認識認識他,話里話外,都要叫我九佬之一,大行之尊,給那小子低頭!?”
“我漁行數年如一日的供奉,難不成還比不上此子一朝一夕不成!”
這位坐斷八檔渡口,乃是九佬之一的漁行龍頭,眼神不甘,但閉了閉眼后,重新睜開,怒火已是消失,余下的只有冷靜:
“罷了,罷了。”
“就算有世女給他撐腰,又能如何。”
“左右他不過一人,形單影只,就算是世女也只能叫他和我漁行和解。”
“要是那小子不老實還想要去考得府院?哼!”
“有的是絆子給他吃!”
陳靖眸光冷冽,心中已有成算。
下一刻,便有人輕踱而來,向他稟告,北滄侯府的季修已經前來拜見。
頓時間,紫衣大袖的陳靖站起了身,整肅衣著,將如海如淵般的氣道功底,盡展無疑:
“先給這小子見識見識,什么叫‘高門大戶’的底蘊!”
“我陳家幾十年經營,這在安寧縣練氣大家都沒見過的小子,不得心中生怯,彷徨不已?”
“泥腿子翻身的家伙,終究比不得我注定要考成‘府官’,有望食邑封爵的麒麟兒!”
“哼!”
陳靖心中暗自揣測之時,忽然間————
又有人匆匆前來稟告,眼神急切,一個不慎,甚至險些被門檻絆倒,叫陳靖冷眉如刀,一眼掃去:
“什么事情如此著急忙慌,成何體統!”
“要是叫段沉舟那小徒弟看見,說不定還會在心中嗤笑呢!”
出口呵斥的陳靖,剛想越過這慌亂的陳家族人。
然而.
“大,大行主!”
“那小子,那小子并不是孤身一人前來啊!”
這陳氏族人被一眼瞥得一個哆嗦,隨即欲哭無淚,而后面上帶著一縷驚懼:
“他,他身畔還跟著一位‘氣成龍虎’的高人!”
“好像,好像正是那位世女身邊,地位尊崇的石老前輩,是與他一同前來的!”
咔嚓。
原本走到門檻,就要邁過去的陳靖,腳尖突然抵住。
硬生生踹的眼前‘橫攔’木屑紛飛,猛得回頭,發絲飛揚,眼眸如獅,帶著幾分驚疑不定:
“你是說”
“當年北滄侯麾下,曾經險些破開封號門檻,后而失敗,選擇退居卸甲,負責護持簫明璃世女安危的‘石月’,那個老女人.”
“親自跟著那小子來了?!”
這是何等看重!
光是想想 陳靖心中,便不由一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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