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佳似乎很喜歡陶晶瑩的歌。
一首姐姐妹妹站起來播完,自動切到女人心事。
節點到了,但沒人唱。
只有伴奏的聲音配合著歌詞滾動。
東區的咖啡座幽暗的沙發里摩登女子背著心事喝了酒卻又哭的像個孩子 林佳佳手拿麥克風,側著身子仰頭打量夏桉。
醉醺醺的小鹿眼滿布水潤和迷茫。
夏桉站在桌子前,看著林佳佳的眉毛。
看她嘴上涂歪的口紅。
看她新燙的被頭繩扎起的大波浪。
看她上身衛衣T恤,下身牛仔褲、高跟鞋,不倫不類的混搭。
兩人就這么靜靜互看,看了足足半分鐘。
“咦?小夏桉?嘻…嗝兒。”
林佳佳終于認出站在面前的是誰了,齜牙笑著說。
說半截,打了個酒嗝。
又問:“你怎么在這兒?”
她歪著腦瓜眨眨眼,見夏桉一身成熟打扮,尤其是腳上的皮鞋,突然心領神會般“喔~”了一聲。
“你來找小姐!”
夏桉:“……”
“我有唐琬的電話唷…”
她吃吃笑著調侃一句,被夏桉翻白眼的表情逗的不行。
“放心啦,我不會說的,小夏桉長大了嘛,男人都這樣。”
林佳佳招手讓夏桉過去坐,又半醉半醒地撐著身子問他結束了嗎?玩好了嗎?
夏桉在震耳的伴奏聲里指指手表,示意很晚了。
林佳佳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抓著他的胳膊拉他坐下。
“阿姨請你繼續唱!聽我給你唱!”
沒給夏桉開口的機會,說完就唱了起來。
間歇還給夏桉倒酒。
唱半句,喘息時飛快說:“想吃什么自己點,我結賬。”
然后又立即加速跟上歌詞。
夏桉苦笑著拿了一個倒扣的新杯子,重新倒酒后,抿了一口。
利尿劑加水,寡淡。
空啤酒瓶在墻角疊摞八箱。
桌上亂糟糟的,東倒西歪一堆開封沒咋喝的紅酒。
林佳佳連唱了三首苦情歌才放下麥克。
拎著酒瓶咋咋呼呼要跟夏桉干杯。
夏桉喝完跟她說:“我送你回去。”
林佳佳不干。
為了證明自己沒醉,她把音樂暫停,翹起二郎腿正襟危坐,捋捋頭發,干咳一聲后,說:“這樣行了吧?我要繼續玩。”
夏桉還要勸,就見林佳佳嘟起嘴,眼巴巴望過來。
他不知道老周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總歸是有很大矛盾的。
林佳佳是個老少女,別說三十,他記得她四十多歲也這德行。
想了想,夏桉倒了兩杯蜂蜜檸檬水,自己喝,也給她一杯。
“玩行,緩緩,我剛才也沒少喝。”
“好。”
林佳佳乖巧地捧著杯說。
在夏桉的詢問下,又坑坑巴巴詞不達意地說了今晚的局面。
臨終關懷項目正式在中心醫院和附二院立了項。
趙志敬、林佳佳的上司、還有幾個項目參與人今晚一起大排宴宴,請醫院和衛健委一干領導吃飯。
經費自出、維護自營的網站負責人——林佳佳,順利成了項目核心三號人物。
自然也要出席。
夏桉嘖嘖稱奇,指著她說:“你就這套打扮赴宴?”
在他的印象里,林佳佳的衣服一輩子就兩種風格。
上班白大褂高跟鞋,制服純欲。
下班運動服,裝少女。
前世老周死后,她沒要遺產,開了個小藥房一干十數年,變成里面運動服、外面白大褂。
“這打扮怎么了?”
林佳佳“切”一聲,撩了撩大波浪,意為做頭發啦。
又蹭地把腿抬起來,將牛仔褲腿往上一拽。
一股幽香。
好家伙,夏桉的視線整個被反射著五顏六色氛圍燈的黑絲擋住。
“瞧見沒,今天那幫色老頭兒總往桌子下瞟我來著。”
這是真醉了。
夏桉按下她的大長腿,順著她說:“行,足,夠重視了。”
林佳佳咯咯直樂,挑眉問他玩的好么?和誰來的?
然后不等夏桉回答,又自顧指指衛生間。
“知道么?我今天開了眼了,有個老頭兒拉著小姐在里面半個小時沒出來,嘖嘖嘖。”
瞬間,夏桉再不想跟這屋坐著哪怕一秒鐘。
恰時服務員敲門進來送熱毛巾。
夏桉問林佳佳是不是確定不走,林佳佳堅定說好想玩一會兒。
說自己第一次來這么豪華的KTV,想唱個夠。
這是KTV?夏桉樂了。
從服務員口中得知這間房的賬已結清后,便讓其重新找個小包。
小包在下一層。
林佳佳已然走不穩路,打著晃哼著歌,任夏桉扶著下樓。
低消四千五。
夏桉刷了卡,問林佳佳:“確定還喝?”
守著點歌器從上到下一首不落全選的林佳佳頭也不回地擺手,“喝喝喝。”
夏桉從錢包里點了二百現金給男服務員,“拿真酒。”
服務員犯了難,問夏桉紅的白的洋的啤的?
夏桉問林佳佳。
林佳佳又擺手:“啤噠啤噠。”
夏桉看向服務員。
服務員松了口氣,這個還真有,把錢揣進小馬甲里說:“先生稍等。”
四千五,兩個人不點公主少爺,還是啤酒。
服務員把吃喝擺滿桌子的時候,林佳佳嘶吼半天了。
林佳佳喜歡看韓劇,自學了半吊子韓語,正在唱去年大火的無盡的神話。
麻油、餿油、哪油,各種油。
也不坐著了,站在屏幕前擺各種pose。
夏桉看得好笑。
昏暗且閃爍不定的燈光里,他生出一股錯覺。
很難想象眼前故作歡脫、假裝少女的林佳佳,會在原世的兩年后,對他展示出…母性的光輝。
醉笑陪君三萬場!
夏桉挽起襯衫袖子,打算幫她分擔成龍的部分。
結果人家根本用不著。
林佳佳“油”完,又降下調子唱:每一夜被心痛穿越…
唱完轉過身,沖夏桉鞠躬致意,以示:表演完畢,掌聲呢?
夏桉拿沙錘猛搖。
林佳佳大笑。
下一首夏桉會唱,伸手夠麥克。
林佳佳跑過來奪走,護寶似的捧在胸口,不讓夏桉唱。
還是苦情歌。
夏桉來了脾氣,誰不是麥霸似的?
他點歌,置頂,切歌。
硬生生從林佳佳懷里掏出一個麥克。
——嘻唰唰我嘻唰唰…
當下正紅!
林佳佳目瞪口呆,等他唱完已經笑抽在沙發上。
夏桉得意道:“唱點歡快的。”
心說這就是陽光彩虹小白馬還沒面世。
林佳佳開心地舉瓶,一口干半瓶。
幾次之后,夏桉讓她倒杯里慢點喝。
林佳佳往杯子里加滿冰,夏桉又說女人別喝太涼的。
林佳佳說:“沒發現你這么磨嘰,我一個月每天都喝涼的,以前你怎么不說?”
這倒是真的,夏桉好像的確沒見過她喝熱水,這習慣不像醫生,像歐美人。
他沒轍了。
林佳佳點SHE的魔力,這首歌很適合她的聲線,很好聽。
曾灰心以為我來錯了世界太多想法很另類找不到人了解 兩人合唱在雨中,這是夏桉為數不多喜歡的國語合唱老歌。
林佳佳唱累了,安安靜靜靠在沙發上聽夏桉唱。
她嘀咕:原來你唱歌也挺好聽的。
夏桉沒聽見。
唱奉獻時,林佳佳跟著哼。
唱最新的童話時,夏桉想到了唐琬。
唱完,林佳佳拍手說:“再唱一遍,我喜歡聽這個。”
夏桉又唱了一遍,唱完發現林佳佳睡著了。
他將音樂暫停,走過去,發現林佳佳的睡姿和唐琬一樣。
雙手墊著臉頰,蜷縮在一個角落,安安靜靜。
夏桉看了看時間,兩個半小時,又一箱半啤酒。
安靜下來后,夏桉猛地感覺天旋地轉,覺得自己需要醒醒酒才能抗得動林佳佳。
猛灌半壺蜂蜜水后,夏桉戳戳林佳佳,見她睡得沉,便隨意點了一首嗨曲兒。
在DJ大聲的伴奏里,唱自己后世喜歡聽的歌。
邊唱邊扭邊蹦跶,他想盡快發汗。
恍惚中,林佳佳瞇起眼睛,被逆光里的傻小子逗得勾起嘴角,又沉沉睡去。
夏桉蹦跶不動了,見林佳佳沒有醒的意思,去衛生間排第六次水。
尿一半,門噌地被拉開。
林佳佳捂嘴沖進來。
皺著眉頭強行壓制膀胱,夏桉幫大吐特吐的林佳佳捋后背。
但一蹲下,更難受了。
著實控制不住,夏桉跑出去看了看啤酒瓶口…除非尿特準。
又看了看冰桶…
素質不允許他那樣做。
衛生間傳來沖水聲。
以為對方吐完了的夏桉跑回去,看到正坐在馬桶上噓噓的林佳佳。
三層褲子堆疊小腿處。
兩人大眼瞪小眼五秒。
夏桉轉身要走,林佳佳捂嘴笑道:“實在憋不住,你在洗手池里尿吧。”
夏桉一拍腦門,才想起對面的空房間也有衛生間。
死活要將剩下半箱喝光的林佳佳拉著夏桉又唱了一個小時。
午夜十一點半。
兩人搖搖晃晃,互相攙扶著離開了“玫瑰居”。
經理和一眾服務員看得直豎大拇指——真厲害,拿這當量販了。
夏桉在路邊攔車,林佳佳攔他。
說這時絕對不能坐車,肯定吐。
腦子已經不轉了的夏桉略略思索,說:“有道理。”
人行道上,兩人搖搖晃晃一前一后哼著歌。
省城的娛樂場所差不多都在一個街區。
從玫瑰居出來不遠就是夏桉當初和唐琬相遇的那間酒吧。
再往市內方向走,便走到了凌波橋上。
微風帶著蒙蒙水汽撲面而來,林佳佳伏著欄桿望著遠處河面的點點漁火,嘴里嘀咕著什么。
夏桉發現身后沒有腳步聲,一回頭,嚇一蹦噠。
林佳佳張開手,任風吹面,喊著:“好舒服呀,像飛起來了。”
大醉,大風,閉著眼天旋地轉、翻江倒海,可不像飛起來?
夏桉踉蹌跑過去,拉住她的胳膊說:“飛一會兒就得了,別想著游泳什么的。”
林佳佳大笑。
夏桉發現這么吹吹風的確挺舒服,便也靠著欄桿看星空打旋。
林佳佳說:“如果現在是黃昏就好了。”
正好過去一輛渣土車,夏桉沒聽清,問:“什么?”
“我說現在是黃昏就好了,有風,夕陽里的麥子都熟了,爸爸媽媽戴著草帽在路邊等我放學,奶奶家的院子里有蒸飯的煙火,好多鳥從河面上飛進蘆葦蕩…”
夏桉聽著,沒說話。
林佳佳的父母是五年前被山洪帶走的。
林佳佳說:“老周不要我了,奶奶身體也越來越不好。”
夏桉側過身,看著趴在鐵欄桿上的林佳佳的側臉,想說點什么。
林佳佳微笑望著河面,扭過頭,兩人對視上。
林佳佳問夏桉:“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沒有了家人,會是什么感覺?”
夏桉覺得這個字眼不準確。
應該是回憶才對。
他真誠地對林佳佳說:“咱倆差不多年紀,大家都努力活一活,估計前后腳死吧?不會沒家人。”
林佳佳嘻嘻一樂,好久沒再說話。
只允許在夜里上路的大掛車一輛接一輛呼嘯而過,飛沙走塵。
林佳佳轉過身,和夏桉一個姿勢靠著說:“小夏桉,你這么有本事,以后帶著我掙錢吧?
“老周要給我錢,我沒要。
“但我還是想以后把他那片桃林買下來。
“再給奶奶的院子里鐘滿玫瑰,大紅色的玫瑰。”
夏桉看著漆黑的水面說:“好。”
林佳佳說:“我們跳舞吧?”
夏桉:“?”
林佳佳:“我有印象,你在包廂里跳來著。”
說著,林佳佳走到人行道正中,脫下高跟鞋。
踮著腳尖,一手拎著鞋子,一手伸出。
“念大專的時候,我也參加過舞會的。
“小夏桉,阿姨我也年輕過的。”
夏桉齜牙一笑。
對著手心呸一下,搓搓鬢邊發。
八月四日,零點整。
凌波橋面似響起了舊上海的老唱片。
三十六歲的夏桉牽起三十歲的林佳佳。
他扶腰,她搭肩。
無聲跳了一支古早的倫巴。
沒幾步,那雙纖秀的腳丫下,絲襪破了兩個洞。
林佳佳說:“等我有了錢,要帶奶奶去旅游,去好多地方。等奶奶走不動了,我就回鄉下替她看護桃林,想想都自由,不是么?”
夏桉點頭稱是。
可當我們談起自由的時候,嘴里又捆著那么多枷鎖,總是“等我…之后”。
一舞罷,雙雙大笑。
剩下的路,兩人都不記得怎么走的了。
總之,隔上百十米,總會有一位扶樹大吐。
清早,林佳佳在自己床上醒來時,直感全身似散了架子。
絲襪處處崩裂,手腕有勒痕,脖頸有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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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夏桉是抱著馬桶醒來的,直感頭痛欲裂。
這個馬桶很陌生。
這個衛生間很陌生。
走出去,整間屋子都很陌生。
只有電視柜上擺放的一張合照里的人,他很熟。
是笑顏如花的林佳佳,和她奶奶。
喝斷片的夏桉揉著太陽穴打量一圈,發現這是個簡單的一室一廳,裝修溫馨。
林佳佳還有個家??
全屋沒有一件男士用品,說明這里不是林阿姨金屋藏男的密室。
回衛生間洗臉時,夏桉怔住了。
鏡子里,他看到頭頂的晾衣繩上掛著三條小口罩。
都是純棉質地,卡通的。
童貞,不性感。
紙簍里有條黑色絲襪。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夏桉在自己鎖骨處…
發現了一顆草莓。
心頭突突狂跳,他生出極不祥的預感。
走出廁所。
臥室很小,不算精致,溫馨風格。
床頭趴著一只怪物史瑞克里的貧嘴驢玩偶。
被子沒疊,邋里邋遢的林佳佳。
坐在床沿,昨晚醉死的回憶復活了。
撕扯,激吻。
像至尊寶和白晶晶在懸崖邊。
——我不顧一切地摸你。
——你也不顧一切地摸我。
然后…林佳佳先沖去廁所吐,夏桉緊隨其后。
是的,親密接觸了。
但又沒完全親密接觸。
可這仍讓夏桉咬牙罵了自己一句:牲口!
他自覺重生回來,已然自覺念頭通達,可此時忽然生出緊張和焦慮。
這叫什么事兒?
怪不得。
怪不得她沒管自己睡哪,怪不得一早沒了人影。
不會想不開吧?
至于林佳佳會不會殺去自己家跟父母告狀,夏桉覺得那樣也比自尋短見強啊!
再不敢猶豫,夏桉撥通了林佳佳的手機。
踟躕著,光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夏桉“喂,你在哪”剛出口,林佳佳淡淡的語氣便傳過來:“你醒啦?”
聲音弱弱的,但周圍顯然是有人。
夏桉急道:“你在上班還是在哪?”
林佳佳淡淡問:“你還在我家么?”
“嗯,在。”
“喔,那你打開電視柜左邊的抽屜看一看,我們晚點說。”
嘟——
林佳佳主動掛了電話。
語氣平靜,卻平靜得不像夏桉熟悉的林佳佳。
走到客廳,三十二寸彩電下有兩個抽屜。
左邊正上方就是那張合照。
夏桉拉開后,看見一個透明文件袋。
一摞報告,一張便簽。
第一份,出生證明和醫療報告。
「林佳佳,女(嬰)……」
一頁指標都正常。
除了婦科。
末了處…
「先天性無子宮」
第二份,大專入學體檢 「林佳佳,女,18歲」
「先天子宮畸形:無子宮」
第三份,附二院入職實習體檢報告 第四份,26歲夏天的體檢報告。
夏桉記得,這份報告之后的半年,她嫁給了老周。
第五份,不是體檢報告,是份協議。
離婚協議,十天前簽好的。
十天前老周還沒回來,夏桉想,急迫到遠程郵遞?
便簽:
結婚三年,他出差二十八個月他拿我當神仙供起來夏桉,你別怕沒關系 沒關系…
自己還沒說對不起呢。
夏桉訝然張著嘴,再度環視一圈這間小小的房子。
供起來…
他一下子想起那天老周在他家喝醉時的那番話。
‘我有病,她也有病…’
‘誒,還是怪我自己,和她沒關系。’
夏桉咽了口唾沫,看向照片里在后面環著奶奶脖子的純情少女。
“原來,老周是個舔中之神?!”
他記得前世的老周死的很不光彩,是吃多了小藥丸死在新媳婦肚皮上的。
那時他還覺得老周很好那事兒。
沒成想,竟是愛煞了林佳佳,把她當女神捧了起來,反倒物極必反,生不出凡俗欲望了?
這種事,夏桉兩世為人,聽說過沒見過。
難怪難怪,怪不得跟新人報復性那啥。
可,這豈不是說林佳佳…
嘖,欲望盛年,身子和心都這么干凈?
默然垂首,看著自己右手的夏桉,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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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4日,東海省東山市錦繡區,民政局。
門口。
即便周明良很好奇林佳佳為什么要這副打扮來辦理離婚,卻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證已領,一別兩寬,何須多言?
看起來快六十歲的老周落寞地看著前妻林佳佳:
“我以為你會考慮一段時間的,沒成想一下就同意了,佳佳,是我…對不起你,哎。”
頭頸纏著紗織圍巾,眼睛帶著蛤蟆鏡,大夏天的,竟穿著個小風衣,林佳佳淡然搖搖頭。
只說:“當初,我就想到會有今天的。”
老周正要說話,林佳佳抬頭微笑:“你年紀一大把了,好好跟人家相處,別在像對我一樣了,你家里親戚少,抓緊延續香火。”
老周淚濕眼眶。
“佳佳,你就讓我給你些補償吧。
“錢,房子,車,什么都行,畢竟我出…我做的不對。”
林佳佳挎起包,沒吱聲,徑直走了。
老周在后面哽咽道:“佳佳,對不起。”
林佳佳停住腳,本想說“沒關系”。
但想到今天似乎對別人說了這三個字,便回過頭,對老周說:
“謝謝你。”
拐過街口,身后看不到老周了。
林佳佳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中,也不會再有老周了。
可這樣的自己,還會有別人么?
沒法傳宗接代的女人,會有男人想要么?
也許吧,也許會有男人想著:多好,省老鼻子小雨傘錢。
懂事后的林佳佳便開始害怕自己會有那一天,于是對有追求者敬而遠之,本能地帶有懷疑。
玩物?她討厭玩具。
唯獨那只笑起來很賤的驢子她喜歡——討厭誰,一Jio踹飛。
小學六年級,同齡女孩子相繼初潮。
她怕被嘲笑,也裝,花冤枉錢買衛生巾…
裝作肚子疼,裝作不能上體育課,裝作喝紅糖水…
當初為了拒絕老周,她現巴巴去做了婦科檢查,拿報告給老周看。
老周厲聲指天發誓:我要是為這個,我就他媽是孫子!
呵,還真不是。
結婚后,他為她建造一座佛龕。
香火供果,虔誠膜拜。
‘我不要做神仙,我要做普普通通的女人呀。’
胳膊疼,脖子疼,胸疼。
腿疼,連腳趾頭都疼。
混小子!
混蛋小子!
“就差一點兒鑄成大錯呀。“
蹲在墻角,林佳佳用手機拍了一下離婚證。
用彩信給某混蛋發了過去。
說了,沒關系的 混小子把電話打了過來:“林佳佳,其實,我也沒關系。”
林佳佳:“叫阿姨,掛了。”
再打,林佳佳不接。
一連八遍,不接。
一連五天,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