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兄,這……有些太奢靡鋪張了。”趙倜道。
原本想著吃上一頓也無妨,但卻沒料竟是如此豪奢的酒宴,他覺得有些過了。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飲食需適度,不好暴飲暴食,更不可過分追求珍饈美味,要避免因貪求口腹之樂而迷失本心。
君子對口舌之欲須有所節制,約束膨脹的欲望而實現精神升華,克己復心,修身為本。
而這種思想并非否定飲食的正當需求,而是反對縱欲與溺物,以理性與道德駕馭欲望,修持內圣外王的人格境界。
“不奢費,不鋪張。”莫尋笑著搖頭:“和趙兄的兩首詩比起來,這些美酒佳肴又算得了什么呢,美酒有價,學問無價啊。”
趙倜道:“莫兄,此卻不能一概而論。”
莫尋道:“趙兄不知我在詩會上如何風頭,居然得到了羅敷姑娘的贊賞,羅敷姑娘還邀我下次參加另外一場詩會呢。”
趙倜聞言不語,羅敷是玉州城的第一才女,第一美女,是玉州別駕秦玄之的女兒,秦玄之是大乾國八大世家秦家的嫡次子。
天姿蒙珍寵,明眸轉珠輝,蘭心惠質出名門,玉州才女秦羅敷。
羅敷琴棋詩畫詩酒花,劍簫笛瑟曲樂茶,無一不精通,無一不造詣極深,不但是玉州士子傾慕的對象,名聲甚至傳去大乾國京城乾京。
甚至乾京的萬萃樓將她評為天下十大名花之一。
這個名花可不是青樓花魁的花,而是出身名門,既傾城傾國,又才華橫溢的名花,是名門淑女中極高的稱呼。
趙倜心中自然也對羅敷傾慕,曾經遠遠的看過一次,但也就僅此而已,并未有其它的想法。
君子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明德于天下。
大丈夫處世,當努力建功立業,著鞭在先,兒女之情要放于后。
“待下次詩會之時,趙兄不妨與我同往好了。”莫尋再道。
“莫兄,在下讀書要緊,不好參與這些詩會詞會,莫兄美意在下心領了。”趙倜拱手說道,臉上無喜無悲。
人當有自制之力,不可為外物所迷,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心持身。
詩會雖然是文人士子經常舉辦的活動,但多是風花雪月,攫取名聲,炫耀顯擺為主,于讀書無益,所以哪怕有羅敷這玉州第一才女在,趙倜也不想參加。
莫尋笑了笑,這時拍了拍手掌,道:“斟酒。”
隨著他聲音落下,就看從旁側走出一隊侍女,分別去兩人案前打開酒壺酒壇開始倒酒。
酒杯則十幾種之多,先滿上一輪,每種酒杯對應不同的美酒。
斟完酒后,侍女立于一旁等待吩咐,莫尋端杯道:“趙兄,這些都是天下有名的美酒,今日我們逐個嘗遍,一醉方休。”
趙倜掃了眼案上酒杯,暗自搖了搖頭,早知道這般饕餮奢費,自己今天就婉言謝絕不來了,可此刻已經坐在這里,卻又不好失禮。
他端起一杯酒道:“莫兄,在下無量,淺嘗輒止好了。”
莫尋笑道:“趙兄日日只知道讀書作學問,卻不知讀書之外世上還有許多美好暢快之事。”
趙倜笑了笑,沒有說話。
莫尋又道:“讀書所為何?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不還是為了這些嗎?一朝金榜題名,得以高中,名聲傳播,酒色財氣皆有,方襯當初苦讀心愿。”
趙倜想了想,道:“為國效力,報效朝廷,征戰邊關,佑護百姓。”
莫尋道:“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趙兄所謂為國效力,征戰邊關,不過是求功封萬戶侯,此刻雖然無此功爵,但卻有美酒當前,美食當面,既不讀書便可獲得,趙兄何必猶猶豫豫呢?”
他說著一口飲盡杯中之酒,繼道:“這等暢快事,不必金榜題名后就能獲得,趙兄何必遲疑躊躇呢?”
趙倜見狀無奈,只得喝了一口,酒味醇美,入肚叫人飄飄欲仙。
隨后莫尋連連勸酒勸菜,趙倜每種酒微嘗一下便即放下,菜也只是微微品品味道就停住,并不多吃。
莫尋不由搖頭道:“趙兄太不爽利了,來人,上歌舞。”
便見一隊身穿彩衣的女子走出,個個年少貌美,媚眼如絲,露出雪白的頸子手臂,還有纖潤足踝。
而之前演奏的韶樂不知何時已經換掉,變成了歡快的舞曲,少女們隨著曲調翩翩起舞,好像一只只彩蝶,美麗又充滿誘惑。
趙倜端坐案后,目光并不躲閃,靜靜欣賞。
這時莫尋伸手一招,一名少女上前來竟然偎依進他的懷中,以手端杯喂他來吃,莫尋神色滿意,看向趙倜再度勸酒。
前方一個鵝蛋臉有倆酒窩的美麗少女踩著舞步走至趙倜案旁,輕聲道:“公子,叫奴兒來喂你。”
趙倜面無表情:“不必了。”
少女楚楚可憐,滿了一杯酒后往趙倜懷內靠來,趙倜急忙朝一旁躲閃:“姑娘,還請自重。”
少女不由臉色一變,道:“公子,是沒相中奴兒嗎?”
趙倜正色搖頭道:“非是如此,只在下不習慣這樣罷了。”
少女聞言變換笑顏:“公子,這有何不習慣的,一次生二次熟,公子很快便會熟悉奴兒服侍的。”
趙倜淡淡道:“還是不必了,姑娘請回吧。”
少女看向前方坐著的莫尋,莫尋表情微微有些不悅:“趙兄,你喝也不肯喝,吃也不肯吃,此刻又拒人伺候,到底是何意?”
趙倜苦笑道:“莫兄,在下確實是不習慣而已,平日在家粗茶淡飯,更不用人服侍,眼前這樣便好。”
莫尋沉吟道:“趙兄家境尋常,平日里讀書筆墨紙硯,衣服冠履都花費不少,我請趙兄吃飯雖然能夠聯絡感情,但實在是對趙兄沒甚幫助。”
趙倜不知他是何意,道:“莫兄此言……”
莫尋忽然抬起手掌拍了拍:“將我給趙兄準備的禮物呈上來。”
就看后面走出個穿著黑衣似仆從般的人,手上托著一只木盤,上面蓋著一方紅色綢子。
黑衣人來至趙倜桌案前,莫尋道:“打開吧。”
圓臉少女伸手揭開紅綢,只見露出一層閃著白色光輝的銀元寶,足足十大錠,官銀形制,每錠有五十兩。
趙倜不由一愣:“莫兄,此為何故?”
莫尋笑道:“趙兄不肯放開吃喝,又不肯美人服侍,在下就贈趙兄白銀五百兩,以為感謝好了。”
趙倜沉默片刻道:“莫兄,在下雖然家境普通,可也居有屋,寒有衣,饑有餐,宿有床,生活不成問題,既然贈詩給莫兄,從未想過回報,同窗之誼,只要莫兄心中記得這份情誼便好,這銀子在下卻是萬萬不能收的。”
莫尋道:“區區小錢,趙兄何必推辭呢?讀書又不一定要苦讀,熏爐獸炭,紅袖添香,豈非更好?”
趙倜從案后站起身,搖了搖頭:“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對在下來說眼前此道卻不可取,違反了在下的本心,莫兄還請收回去吧。”
莫尋臉上出現一些慍怒:“趙兄,我盛情款待,又贈白銀,趙兄這般舉動實在叫人心中不悅。”
趙倜道:“在下感謝莫兄招待,錢卻是絕不能要,此刻已然吃飽喝足,還要回去讀書功課,就此告辭了。”
他說著沖對方合袖揖手,然后繞出案后,徑直向樓下走去。
莫尋看著他的背影,目光閃爍,臉上出現一絲古怪表情。
趙倜到了樓下,來至門前,一腳踏了出去,卻突然感覺腳底一空,瞬間思緒回轉過來,卻是正在內視身體中的內景。
只看法力如同長江大河奔走不息,最后精華之處全部凝于十二重樓第三層青龍脊上。
他緩緩睜開雙目,看著漆黑的房間,已經不知是夜晚什么時刻了。
回味剛才的心魔作祟,趙倜皺了皺眉,沒想到這第三層青龍脊對應的大藥魔境劫居然這般奇特,與以往的劫數完全不同。
大藥魔境劫,其意為魔鬼的誘惑,天魔之惑。
趙倜回想劫數中事情,不覺了然,原來竟然是酒色財氣這四種,魔以世俗最常見四事惑人,但凡其中有一樁不能持,迷惑進去,接受陷入,那么便即走火入魔了。
尤其是氣之一種,隱藏在三者中間,極難覺察。
劫境之中自己寫了兩首詩給莫尋,莫尋拿自己的詩參加詩會,得到羅敷的贊嘆,而且邀請他參加下次詩會,而羅敷身為玉州第一才女,第一美女,劫境之中的自己也為傾慕,那么聞之此事豈不動氣?
氣自己為何要送詩給對方,氣對方為何沒說羅敷也去參加詩會,氣羅敷竟然贊嘆錯了人,還邀請不對之人參加另一場詩會。
果然還是有些險惡,趙倜微微瞇起雙眼,一但走火入魔,就算境界還能穩在青龍脊之上,那么恐怕也是重傷或者癡癲的下場。
他思索了片刻,接著繼續觀想戰神王圖像,待窗外微微泛白之時,六頭騎著燃燒綠色火焰的孔雀,手執綻放無量光芒的神矛的戰神王形象,已經全部具現出來。
就看整個房中都映照綠孔雀的綠焰之光,只有戰神王手中長矛放出一抹金色,十分耀眼,就如綠海之中的太陽般奪目。
趙倜長長吐出一口氣,緩緩地收回法力,他剛要起身下榻,就在這時忽然發覺體內幻陰真氣開始異動。
幻陰真氣大部分都在封印他丹田內燃燈古佛的傳承,小部分游弋在丹田至十二重樓璇璣臺一線。
因為不能全部催發,所以這段時間他很少使用,而其它幾種武功在修練大自在經觀想寶象王時法力不足,全部添了進去,除了寒冰真氣和長春功外,已經沒有內力可使。
寒冰真氣增加極其緩慢,長春功這種功法并無什么外招,所以這段時間他多是催運法力,使用法術對敵。
此時感覺幻陰真氣異動,不由微微一怔,隨后略為引導,那為數不多的真氣竟然向上直撲青龍脊。
幻陰經是武道,但無論武道還是道術,都要修練十二重樓,經通十二重樓后,在上丹田處才開始變化,練習途徑截然不同。
武道打通上丹田后便要開始修煉四肢百骸,諸大竅穴,肉身血脈種種有形之物。
而道術通了上丹田之后,便要專心修習紫府道宮,道宮分九宮,要一一修習,只有至道宮境界,才能夠使用神通。
若是武道和法力一起修煉,則叫做法武雙修。
而似趙倜一般,將內力融合進過法力之中,則叫做以武入道。
如果法武雙修,全部突破十二重樓,武道開始錘煉肉身每一處,法力開始修煉道宮九宮,這種則就叫做肉身成圣。
趙倜此時引導為數不多的幻陰真氣,但幻陰真氣雖然數量較少,卻一反平素之時的陰柔虛幻狀態,竟變得十分犀利,沒費什么力氣,便徑直沖上了十二重樓青龍脊。
隨后轉了兩圈,便棲于一旁不動,大自在經法力似乎沒有發現它,散著妖藍氣息,在耀武揚威,似乎慶祝又攻占了一處新地方。
趙倜稍稍待了片刻,看再無心魔劫數發生,想來是無論法武,只要上了十二重樓,每一層只會出現一次劫境,不由松了口氣。
這時天光已經大亮,他出門看周侗依舊守在外面,便叫趕快吃飯然后回去休息,接著往前堂聽眾將匯報軍情。
轉眼兩日過去,這天剛散了堂議,黃天彪忽然請覲,趙倜喚過詢問是何事情。
老黃鼠狼行禮道:“公子令小的尋找破除那狼山白霧之法,小的法術低微,左思右想也沒有想出來,不過卻想到另外一個釜底抽薪的主意。”
“什么釜底抽薪?”趙倜道。
“就是既然想不出破掉霧氣的辦法,那就琢磨接近那一陣風狼煞,趁其不備,直接靠近將它弄死,也就沒了什么白霧法術了。”黃天彪道。
“擒賊先擒王嗎?”趙倜點了點頭,既然不知道怎么破除白霧,那么只有找機會接近這狼王,面對面直接殺死對方,叫其再不能施展霧氣之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待明日與我一起往狼山那邊瞧瞧。”趙倜擺了擺手。
黃天彪應了一聲是,隨后轉身出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