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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大宋為王十三年,方知是天龍

  半晌之后,大帳案上擺放起碗盆盤碟。

  一盆羊肉,一盆菜湯,還有一盤雞脯,另外盤中裝了幾只熱氣騰騰的炊餅。

  元小仙咬了一口炊餅,又喝一小口菜湯,表情無比滿足。

  趙倜坐于案后,瞇著眼睛,靜靜地看元小仙吃喝。

  “相公,你怎么不吃呢?”元小仙嘴里被炊餅塞滿,含糊不清地說道。

  “我……”趙倜搖了搖頭,哪里還有心吃飯,到現在也沒想出安置對方的辦法。

  總不好打殺關押起來,可又沒地方可送,但也不能在他帳中這么呆著。

  至于元小仙遼國公主的身份,他倒是不怕軍將和朝堂知道。

  所謂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公主,公主王子就算滅國,也多是作為質子,押往京城。

  而且大宋自建國以來的習慣,都是俘獲了敵國宗室后封個有名無實的官職養起來,之前西夏和青唐的王室俘虜也是這么辦的,遼國自然也不會例外。

  至于元小仙在這里優待,他并不在乎朝廷得知,當年那首青玉案元夕傳得沸沸揚揚,大臣們哪里不曉元宵節燈市之事,就算趙煦也都知曉,還曾經笑問過他。

  只是不能叫那些一肚子壞水的大頭巾們當樂子看,然后添油加醋,傳來傳去,說不定會傳成什么模樣。

  “夫君,你,你還是吃點吧。”元小仙輕聲道:“夫君不吃,奴家自己吃總是失禮,不然……奴家來喂夫君?”

  說著,她小臉嫣紅起來,就要起身到趙倜旁邊。

  趙倜見狀伸手抓過一只炊餅,淡淡地道:“我吃。”

  元小仙微微流露失望神色,轉瞬又莞爾道:“娘親說了,既然嫁人就要照顧好夫君,方才是女子的賢德,夫君高興喜歡,做妻子的才盡到責任。”

  趙倜看她一眼:“成安公主,我并非你的夫君,你也沒有嫁人,這時兩國交戰,你身為遼國公主,此刻乃是我大宋的俘虜。”

  元小仙聞言眸子眨了眨,用力搖頭:“不是,不是,我心中記得你是我的夫君,絕不會錯的,就算兩國此時征戰,奴家也定然是在戰爭之前嫁給夫君的。”

  趙倜冷哼道:“你說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又說記得本王,你認得本王乃是在三年前,何曾是小時候?里面矛盾之處一點即破,成安公主,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元小仙放下勺子,雙手托腮看向趙倜,喃喃地道。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十六君遠行……”

  “成安公主。”趙倜將手中炊餅重新放回盤中,臉色難看地道:“本王說了,三年前才與你相識,哪里來的竹馬青梅,你既失憶,又怎么記得成年事情!”

  “可能是夫君在奴家心中印象太深刻了,就算其它事都忘掉,卻不會忘記夫君的。”元小仙幽幽地道。

  趙倜面無表情,半天道:“你記憶中最后經歷是何事情?”

  元小仙道:“是九歲那年的春季,萬里無云,陽光燦爛,我在園中放紙鳶,是一只春燕的紙鳶,使者在宋國東京購買回來的,繪畫彩色,飛得很高,我幾乎都拽不住,被拉著向前跑去,很開心很開心……”

  趙倜道:“往后的事情便全不記得了?”

  元小仙點頭:“正是如此,除了……除了夫君之外,別的都忘記了,奴家,真的只有九歲。”

  趙倜冷冷道:“成安公主,你已經十九歲了,莫要再提什么九歲,吃完飯后好好想一想要去哪里,本王派人送你前往。”

  元小仙呆了呆道:“夫君,奴家只有九歲能去哪里?何況夫君趕走奴家,等若休了奴家,天大地大,哪里還有地方能容奴家,就算是娘家也不得回……”

  她說著眼圈紅了起來,呢喃道:“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奴家只有一死以謝罪夫君了。”

  趙倜臉皮抽了抽,一言不發站起身來,朝大帳之外走去。

  這時外面大雪依舊在下,時候卻已是傍晚時分,冬日天黑得早,但有飛雪映照,望去遠處一片蒼蒼茫茫,昏黃之中又有些亮白。

  他負手而立,雪花飄落,小蠶從衣領內滑出玩耍,片刻整個人就被白雪覆蓋。

  “夫,夫君……”帳門輕輕開了個縫隙,元小仙的聲音傳了出來。

  趙倜的身子緩緩動了動,回頭瞧去,只見一雙眸子清如剪水,在眼巴眼望地看著他。

  他轉過身形,向帳門返過,小蠶“噌”地一聲竄回領內,不見了蹤影。

  進入門中,他瞅著元小仙道:“我給公主安排一座帳篷,公主過去休息好了。”

  元小仙立刻露出驚慌神色:“夫君,我不去,我不要自己一個人睡,我要和夫君在一起。”

  趙倜看了她幾息:“男女授受不親,對公主的清譽有損。”

  元小仙拼命搖頭:“我,我之前都有侍女陪著,我一個人不敢睡,我,我心里害怕。”

  趙倜聞言沉默,半天道:“那就在這大帳里再搭一張床榻,給公主休息之用。”

  元小仙明眸閃動:“夫君,為何不與奴家睡同一張床?夫妻不是該同床共枕的嗎?”

  趙倜淡然道:“可我并非公主的丈夫,共處一室都不應該,何況同榻而眠。”

  他說著又出去帳外,吩咐軍兵運取材料,在大帳內再建床鋪。

  元小仙看著帳門,輕輕咬唇,低聲孩子氣般的喃喃道:“就是,就是……”

  半晌之后,床鋪已經搭好,在帳后趙倜床榻的對面,上面放了一套新被子,還有大張羊皮褥。

  趙倜看了看:“鋪被吧。”

  “哦。”元小仙應了一聲,磨磨蹭蹭走過去,開始鋪起羊皮褥子,卻是歪歪扭扭,然后打開被也不弄邊角,直接就放在褥子之上。

  趙倜皺了皺眉頭:“怎么連鋪被都不會?”

  元小仙低聲道:“從來都沒有做過。”

  趙倜冷笑:“在東京操持情報之時,在草原打獵之時,都沒人伺候,不就是自己做的?”

  元小仙看向趙倜:“夫君在說什么?我不知道,我全都忘記了,我只有九歲……”

  趙倜哼了一聲,走過去將被褥弄好,然后道:“睡吧。”

  元小仙道:“我,我……”

  趙倜道:“又怎么了?”

  元小仙忽然眼睛明亮:“我要聽故事。”

  趙倜看她幾息:“不睡就丟出去,自己走回上京吧。”

  元小仙不由神色一黯:“夫君,那我睡了。”

  說著,坐到榻邊脫下一雙小皮靴,又脫下襪子,露出雪白纖巧雙足,只穿月白小衣,雙手抱膝坐于褥子之上。

  趙倜道:“干什么?還不躺下,我要熄燈了。”

  “噢……”元小仙聞言應了一聲,鉆進被中,將臉蒙得只現雙眼,望向趙倜。

  趙倜也不瞅她,抬手幾道指風打出,將帳內燈火熄滅,然后上榻閉起雙眼。

  帳內沒有了一絲聲音,只有外面“呼呼”風響隱約傳入,炭爐內光芒紅彤彤亮著,四周暖洋洋沒有一點寒意。

  “夫君……”過了一會兒,元小仙小聲開口:“你睡了嗎?”

  趙倜不理她,將身子轉去一旁,元小仙又叫了一聲,看趙倜依舊不說話,然后小聲“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再無響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風雪似乎大了起來,拍打著帳篷“砰砰”作響,屋內的炭盆火光也逐漸黯淡,氣溫有些降低。

  就聽悉悉索索的動靜傳來,然后是掀被子的聲音,下地的聲音,趙倜淡淡道:“干什么?”

  “我,我害怕……”元小仙赤著雙腳小跑到趙倜這側,然后上榻,“呲溜”一下就鉆進趙倜的被里。

  黑暗中四目相望,元小仙的眼神里流露著緊張、慌亂和羞澀。

  “我,我真的害怕……”元小仙低聲說道。

  趙倜不語,感覺一個溫熱的身子忽然擠了過來,緊緊抱住自己。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深沉地道:“睡覺吧。”

  “嗯……”元小仙用力點頭,再次抱緊。

  “夫君……”片刻后元小仙忽然小聲詫異道:“什,什么東西?”

  趙倜沉默了幾息,道:“把手拿走,睡覺!”

  “好吧……”元小仙應了一聲,繼續抱著趙倜,然后閉上了雙眼。

  第二天早晨,趙倜將元小仙從懷中挪開,然后望著帳頂,陷入一陣深思。

  隔了一會起床,漱洗完畢回去帳后,見元小仙已經坐了起來,揉著惺忪雙眼,望向他道:“夫君,身上好疼,昨晚不知是什么……”

  趙倜臉色黑了黑,打斷她道:“起來收拾,然后吃飯。”

  待吃完早飯,眾將按例過來匯報軍情,趙倜叫元小仙在后面不得出來,再敢出來,直接丟出營盤外面。

  元小仙應是,趙倜再次叮囑,這才去前方案后坐定。

  片刻眾將排次走進,將大事小情稟報了一遍,就這時外面信兵進入:“殿下,兀剌海城送輜重了。”

  趙倜聞言點頭,起身道:“都隨本王前去觀看。”

  接著一起行出大帳,朝南面走去,八九萬人的營盤十分龐闊,有南北兩個營門,北面對著彌娥川。

  至了南門處,就看門外約莫有幾千兵馬,押著幾百輛車駕,每個車駕都裝得滿滿登登東西,用麻布蓋著。

  “殿下,這是什么?”折可適在旁疑惑道。

  “父親,我知道是什么。”折彥質開口。

  趙倜笑著道:“說說看。”

  折彥質道:“這一定是冰塊,殿下早就命兀剌海那邊加速開鑿黃河之冰,說要往這邊運轉。”

  趙倜道:“運冰塊來這里干什么呢?”

  折彥質略微思索,眼睛一亮:“殿下是想以寒冰堆塔攻城?”

  趙倜點頭:“猜得不錯,彌娥川城池不高,更不險峻,堆塔攻城是最好的辦法。”

  這時押送冰車的周侗走上前來:“殿下,這些冰全都按照殿下送回的圖紙雕鑿,數量形狀不差分毫。”

  趙倜道:“那就好,打開看看吧。”

  折彥質快步走到車前,將上面麻布掀開,只見車上都是冰塊,卻并不透徹,里面都凍結了一些稻草之類的東西,看起來一點不光滑,表面頗有些澀礙之感。

  而這些冰塊乍看規整,但仔細瞧去不少形狀特殊,鑿出了棱角階凸之類。

  “這是……”折彥質看了半天,納悶道:“殿下,這怎么各種形狀都有,要如何堆砌在一起?”

  趙倜笑道:“再想想。”

  姚友仲這時在旁邊忽然叫道:“莫非是像做木器家具一樣,棱階凸起的地方可以組合楔住,直接便能合成塔堆?”

  “肯定是如此!”折彥質也道:“這樣不僅省時省力,而且堆建起來不會滑塌,就如建設木樓一般,各處咬上,便結實牢靠。”

  趙倜道:“和木樓那般復雜不能相比,只是堆了冰山不至于脫掉,穩固能夠進行軍事。”

  眾將此刻都已經聽得明白,個個露出驚嘆之色,齊聲道:“殿下奇思妙想,妙計無雙,彌娥川指日可下!”

  趙倜頷首:“既然東西運來,今日便掩護向前推進,距離過年還有七日,七日之內爭取拿下此城。”

  折彥質興奮道:“彌娥川又非什么雄關大礙,有此物在,三五日之內必然奏功攻陷。”

  趙倜道:“莫要輕敵,城中也不會坐以待斃,折將軍,現在就去部署吧。”

  折可適抱拳稱是,然后開始調兵遣將,趙倜負手返回帥帳。

  隨后幾日,大軍以弩砲騎兵掩護,一點點在彌娥川城前方推進搭建冰塔。

  說是塔實際就和另外一個城頭一般,上方平整有掩體可以駐兵,而且因為冰塊早就琢鑿好了,有車行之道,床弩都可以運送上去。

  一開始彌娥川城不知道宋軍要干什么,等覺察到出城騷擾卻是有些晚了,宋軍在城下布置種種障礙,拼命掩護,三日之后冰塔建設完成,開始由后向前逐步挪近。

  就在第五日的時候,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床弩神臂弩在塔上不要本錢地射擊,便聞“轟然”一聲響,彌娥川城的南城墻,被打塌了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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