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中午時分,陽光明媚,碧空萬里無云,王府門前一切依舊。
軍兵盔明甲亮,手中長槍寒光閃閃,家丁青衣嶄新,精神抖擻腰桿筆直。
趙倜背著手慢慢走去,身后蘭劍俏麗臉頰開始發呆,看著遠遠大門上方的燕王府三個字,小嘴不由驚訝半張。
“公子……”
“到家了。”趙倜笑了笑。
階上軍兵家丁揉著眼睛望來,不由紛紛跑下臺階,迎上前方。
因為沒有事先通知,所以王府和金風樓不知他今天返回,沒有在外等候。
軍兵家丁們跑上前行禮,口呼王駕千歲。
趙倜問軍兵首領道:“幾月來外面可有事情?”
軍兵首領躬身道:“回王駕,無事情發生,全都如常。”
趙倜又看值守家丁:“府內呢?”
家丁急忙道:“王駕,府內一切都好,與王駕出使之前一樣。”
趙倜點了點頭:“繼續勤守。”
眾人聞言再次行禮,兩名軍兵跑回階上開府門,剩下的閃去兩旁,魚貫行回之前崗位。
蘭劍在后方緊張無比,小聲道:“公子,公子是……”
趙倜微微一笑:“我就是這府的主人,大宋燕王,蘭兒從此便隨我生活吧。”
蘭劍輕輕咬著櫻唇,神情拘謹,低頭忐忑道:“我,我愿意追隨公子,只是民女不懂太多規矩,怕,怕……”
趙倜看她微微顫抖的細致雙眉,清秀絕俗瓜子臉蛋,搖頭道:“沒什么怕的,燕王府規矩不多,住上漸漸就熟悉了。”
蘭劍頗有些局促,低聲羞澀道:“奴婢愿意侍奉公子,公子不嫌棄奴婢,奴婢不會離開公子……”
趙倜笑道:“進府去吧,有些人物給你介紹。”
蘭劍雙頰暈紅道:“是,公子……”
說著趙倜往前走去,此刻府內已經得到消息,童貫率先小跑了出來。
“殿下,殿下歸來,卑奴迎接來遲,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后方鄭福、阿朱、如意等人也快步走了出來,都露出歡喜表情。
阿朱走上前,望向趙倜,雙瞳剪水,眸子晶潤,小臉有些抽抽:“殿下……”
趙倜嘴角揚了揚,伸出手在她臉上輕輕一彈:“這是做甚,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阿朱聞言不由莞爾一笑,恢復精靈頑皮的神氣,靈動俏媚:“奴婢就是思念殿下了。”
趙倜笑道:“這不回來了,對了,有個人介紹給你,一會帶著安置。”
說完,回頭看蘭劍道:“蘭兒過來,這是阿朱,你們之前在少林應該見過。”
蘭劍有些嬌羞道:“公子,我確曾見過阿朱姐姐,當時,當時還懷疑她是李秋水假扮的呢……”
阿朱看著蘭劍,眼眸眨了眨,眼光中滿是頑皮神色:“原來是蘭兒妹妹,少林的時候我就看妹妹心喜,沒想到殿下去天山靈鷲宮,把妹妹帶回來了。”
蘭劍頗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朱姐姐,公子是我逍遙派的掌門,我,我是給公子抱劍來的……”
阿朱上前牽過她的手:“蘭兒妹妹和我走吧,一會兒我帶妹妹去府中轉轉,熟悉各處。”
蘭劍望了趙倜一眼,小聲道:“好,我聽阿朱姐姐的。”
趙倜笑道:“別在外面說了,都進府聊吧。”
“是,殿下。”阿朱嫣然道,仿佛蝴蝶閃去一旁:“殿下先請。”
趙倜笑笑,帶著眾人,直入府中。
到了前堂坐定,他將路上寫好的奏疏交與童貫,叫送去宮中給趙煦觀看,然后命人準備宴席。
這次出門時間較長,經歷是非極多,雖然都是順利往過,但心神難免有些疲乏,回來府內才安然了下來。
過不多久,金風樓眾人至府拜見,趙倜都叫留下不走,等著一會兒吃宴。
待下午過半時候,又將這次沒帶出去的侍衛親軍司那些手下喚來,不久開席,直吃至黃昏傍晚。
此時天色微黑,趙倜看眾人散去,思索片刻,決定還是進宮一趟。
本來是打算明日再去見趙煦,但童貫送奏疏回府后,帶來趙煦口信,叫他吃完歇息若沒有旁事,就過去說話。
他喝了杯茶,然后叫童貫備車,接著出王府直奔皇城。
到宮城順左掖門而入,向御書房走去,遠遠地就看見御書房內燈火通明,趙煦身形影影綽綽。
楊戩在門外迎了上來,躬身道:“王駕歸來,可喜可賀,剛剛陛下還念著王駕能不能過來呢……”
趙倜道:“這么晚了,陛下還在處理國事?”
楊戩道:“正是如此,王駕看了便知,陛下這段時間日漸清瘦啊。”
趙倜點了點頭,隨后進入御書房內,看趙煦正在批閱奏章,頭也不抬道:“燕王坐吧,楊戩去煮茶來,燕王待朕看一遍廣南路的折子。”
趙倜瞅了瞅對方,果然有些見瘦,道:“陛下勤政也得注重身體才好,忙了一天政事,這個時間也該休息了。”
趙煦搖頭道:“朕這算不得什么,不過批閱些奏章罷了,燕王遠行西域諸國,才真是危機重重,辛苦勞累,與燕王相比,朕……實在是太過舒適了。”
趙倜道:“陛下這般說可折煞臣了。”
趙煦嘆道:“燕王此番勞苦功高,童貫送來奏疏朕即刻就看了,本來想要燕王好好休息一晚,可心里又實在有些事情忍不住要問,才叫童道夫傳話,讓燕王若是得空,就進宮一趟。”
趙倜道:“臣左右也無旁事,合該進宮交差。”
趙煦笑道:“走時都說了不必如此,有奏疏便好,此刻就是朕過于急迫想聽事情了。”
這時楊戩領著宮女進來送茶,待擺放完畢,趙倜喝了幾口,趙煦放下了手上的折冊。
此刻他抬頭來,趙倜看得清楚,竟不比離開東京之時,神色間那些迥然各異的氣質又次微微出現,而且臉色還有些過分的白皙。
“朕先想問燕王一件事情,這件事情燕王奏疏里沒提。”趙煦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
“陛下請問。”趙倜心中隱隱有所推想。
“小梁太后被刺殺死了,就在使團離開西夏的當天晚上,燕王……”趙煦注視著趙倜,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微不可覺的期盼。
“陛下……”趙倜想了想,忽然一笑,此事其實已沒什么隱瞞的必要,他幾次帶兵外出,京城又有武德司暗中存在,他具備武功的事情,在趙煦這里已不算什么秘密了。
“微臣僥幸得手而已。”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從趙倜口中親自驗證,趙煦本來蒼白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一抹激動的紅暈。
“燕王立此曠世奇功,朕,真不知還要怎么封賞燕王了。”
趙倜搖頭:“陛下,此功臣不要,臣可不想外面知道是臣做的此事,陛下也不想西夏知道此事吧?總是與將來謀劃無有益處。”
趙煦半天才道:“確是如此,但總為彰顯國威,威震四夷之事,朕如喜在胸,不吐出來,憋悶不快……唉。”
說罷,他搖了搖頭:“還是要以大事為重啊……”
接著開始問一些路途經歷,趙倜在奏疏上將遠走回鶻、龜茲、昆侖、青唐的事情,撿些能說的都寫上去,叫趙煦大感興趣。
趙倜詳細述說,趙煦竟是對龜茲國問得最多,對九層魔塔著實問了一遍,對那妖僧優樓形狀頗有興致。
其次是昆侖的經歷,昆侖之事趙倜在奏疏上也有書寫,說了那白衣人與和尚,不過交手之事卻隱去了,只言所見所歷。
趙煦聽完之后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時辰,他看了看漏刻,笑道:“朕也想出外走走,看看外方世界,但總是難啊……”
趙倜道:“陛下萬金之軀,坐不垂堂,哪里好外出呢。”
趙煦搖頭,故作不滿:“就行燕王白龍魚服,不能朕微服私訪嗎?”
趙倜眨了眨眼:“陛下,這可不是一回事啊……”
趙煦聞言微微沉默,忽然笑道:“當年太宗真宗都曾御駕親征,叫朕羨慕。”
趙倜聞言嘴角抽了抽,看著趙煦眼神璀璨如星,明亮無比,沒有言語。
趙煦走出案外,來回踱步,片刻后唏噓道:“燕王回去歇息吧,不用著急上朝,朕給你一月假期,不過有事還是會傳燕王過來與朕商議的。”
趙倜點頭道:“謹遵陛下旨意。”說完,他出門離開,漸漸消失夜色之中。
趙煦立于房中,看著趙倜不見身影,低聲自言自語道:“唉,八弟,你可知朕其實很羨慕你……”
說完,他慢慢朝外走去,楊戩急忙于后跟隨。
站在御書房門前,趙煦仰頭望向夜空,此刻明月當天,群星燦爛,銀河似玉帶橫貫。
他聲音略微有些朦朧不清:“七曜同宮,沒想到竟然叫朕給趕上,莫非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朕不信啊,朕……并不服。”
“陛下……”楊戩在旁邊小心翼翼地道:“太使局那些神神叨叨言語,卑奴以為不好相信。”
大宋掌管天文歷法,觀星察天的部門在不同時期名稱不同,前期叫做司天監,元豐改制后稱太史局,長官太史令。
趙煦并不看他,負袖繼續看天道:“你不懂的,太史局那些人也不全懂……”
楊戩不敢言語,彎著身子站于一旁。
良久,趙煦忽然道:“楊都知,你說太宗真宗都能御駕親征,朕……也能嗎?”
楊戩聞言一愣,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卑奴哪敢當陛下如此稱呼……”
趙煦淡淡道:“朕問你話呢。”
“啊?”楊戩聞言不由心中暗自叫苦,這可叫他怎么回答,這是他該答的嗎,是他能答的嗎?
回答不能,那就是說不如太宗真宗,雖然兩個都打了敗仗,但總也出去過,自己說不能豈非說陛下連敗仗都打不了?這可是取死之道啊。
回答能,朝上那些文官知道了,還不得活扒了他的皮,就算眼下陛下保他,可萬一親征出了閃失,或者吃了敗仗,那些大頭巾們肯定說是自己這個佞賊攛掇的啊,到時,到時陛下便也不好再保了。
“卑奴,卑奴……”楊戩額頭汗水噼里啪啦落下。
“說吧。”趙煦聲音漸漸冷下。
楊戩咬了咬牙,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猛吸口氣,硬著頭皮道:“卑奴以為陛下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當然能夠親征。”
“哦?”趙熙看向他:“就是能了?”
楊戩以頭觸地:“自然是能的,陛下親征,定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大軍所至,天下無有敵手,不過,卑奴以為……”
“夠了,朕……”趙煦轉身,慢慢朝書房中回去,聲音有些飄零:“也想出去走走,英明神武什么的就算了,至于戰無不勝……”
他這時神情無比落寞,眼神久負大志,睿智之中隱含著悲憫,還有那么一絲孤單伶仃與蕭瑟,緩緩走進了御書房內……
趙倜出宮上了馬車,心中一直在思索趙煦話語,趙煦對西域很感興趣,尤其對那些僧人還有白衣人,反復多問了幾次。
他神色間有些凝重,莫非這位六哥也知道些昆侖的什么事情嗎?
趙倜不由沉思,想到那白衣人口中的外人兩個字,還有一些別的話,什么天象大變,教主當有諭下,當年盟約該廢掉了。
外人或者是指昆侖那一片地方之外,或者是那些古老宗門之外的人。
而外人是不能學他們武功的,武功也不能練至某種極致境界,否則就要被他們追殺。
至于原因白衣人沒有透露,那些和尚也沒說出來,里面頗有幾分詭秘奇異。
趙倜這時又想到自己的幻陰外一指,這里面有個疑問,高滔滔為何不在世的時候將這指訣傳給自己,反而等彌留之際,才掐這指訣不放,給自己看?
這顯然是中間有許多猶豫和考慮,直至臨終才決定交給自己。
而自己練了這指訣,居然能進入到那種氣質境界之內,在白衣人眼中也是被追殺的對象,據此來看自家這位祖母的傷,是否會與這些上古的宗門有關?與昆侖有關?
他對此還有些琢磨不透,練了幻陰外一指,只要使用就會進入那種氣質,和慕容龍城、逍遙子那種究竟有什么區別?
他未服靈藥激發潛能,也沒有使用什么秘法刺激身體,似乎不是什么半步之說,那到底是只靠這一指強行躋身那種境界,還是其實已經站在那個境界了?
而高滔滔有沒有練成這一指,他也是不太確定,畢竟一指之威太過明顯,一旦練成,想被人傷到已經極難,何況高滔滔身份非比尋常。
自己能練成是因為內力雄渾無比,且練功沒有瓶頸,高滔滔即便幻陰經六層大圓滿,內力也不可能比自己雄厚,更不太會遇不到瓶頸。
而若是沒練成這一指,那她就進入不到那種境界,身上的傷又是哪里來的?這一指也絕對不可能是她自行參悟出來的,又是從哪里得到的?
趙倜思索之間,馬車已經回了府外,童貫攏起車簾,他走下車去。
進入府中,各處燈光明亮,加點了燈籠,就看阿朱和蘭劍依舊沒睡,正在花園旁撲捉螢火蟲,見他過來急忙行禮。
阿朱道:“殿下,蘭兒妹妹的住處已經安排妥當,就在我旁邊不遠。”
蘭劍道:“與阿朱姐姐隔了一座院子。”
趙倜點了點頭,道:“隔的是王姑娘的院子吧,帶我過去瞧瞧。”
(還有一章,會很晚,大家別等了明天看吧,這段不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