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陳翔作為領頭人,還是做出了決斷。
“舉事,尚有一線生機,不舉事,三日之后,吾輩將徹底沉淪,淪為袁氏掌中玩物,今后再也不得自主,與死又有什么區別?既然如此,何不奮力一搏?”
陳翔的意見最終得到了大部分黨人的接受,只有蜀郡人張休表示難以接受。
他覺得就算當不了高官,退守家業還是能做到的,如果失敗了,很有可能如同太原王氏一樣被袁樹連根拔起,整個家族都不復存在,這種未來,他不想要。
于是張休決定退出這群人的謀劃,選擇坐觀成敗,接受失敗之后的平庸,只求保全家族,獲得平安。
他起身想要離開。
結果“噌”的一聲,袁紹忽然暴起發難,拔出佩刀橫在了張休的脖子上,驚得一屋子人全都驚訝不已。
袁基立刻跳起來怒斥。
“本初!你要做什么?”
袁紹面容不改,怒視著面色發白的張休。
“兄長!他已經知道了吾輩的謀劃,現在卻要退出,若就此放他離開,誰敢保證他離開之后不會立刻就去尚書臺將吾輩謀劃全部告知叔父,以此換取他一人的榮華富貴?”
袁紹一句話說出,包括袁基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后紛紛皺起眉頭,看著張休的眼神也充滿了猜疑。
張休被嚇得渾身發抖。
“我絕不會透露出去一個字!我對天發誓!絕不會!”
“休要胡言!”
袁紹怒道:“事關生死,如何能相信臨陣退縮之人?兄長,我建議將此人嚴加看管起來,事成之前,絕不能放他離開!”
袁基沉默片刻,看向了陳翔。
陳翔看著袁基,緩緩點了點頭。
于是,倒霉的張休就被袁基派人捆了起來,扔到了府中柴房內,派人定時定點給他投喂食物,不要讓他餓死。
至于他家里面,就說他在加班加點的工作,一時回不去家,就沒問題了。
反正前后不過三日。
解決了張休的問題之后,一屋子人明顯更加謹慎了,他們商議了一些行動的細節問題,甚至還商議起了事成之后的好處分潤。
最后他們達成了共識。
袁氏門生故吏集團自然由袁基繼承,這份利益他們不會染指,全歸袁基。
大家一起分潤袁樹一心會集團的那點“刀樂”。
袁樹的一心會集團雖然成立時日尚短,但是已然在朝廷內占據了非常重要的生態位,處于一個高速發展、快速增強的趨勢,幾乎控制著整個雒陽朝廷的執行力量。
以雒陽為中心,在三河之地、三輔之地,絕大部分親民官、執行者都是一心會的人,整個司隸校尉轄區的執政團隊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一心會的人。
那些一口一個良知的年輕人們正在到處奔走、辦事,一心會集團在民間的影響力日漸增高。
除此之外,豫州、兗州、青州、徐州、冀州這中原五大州之中,出身自一心會的基層親民官、執行官員也越發增多,甚至黨人們各自的家鄉都出現了這一趨勢。
縣令、縣長、縣丞、縣尉等等由朝廷任命的官員里,很多都是一心會出身的年輕人,沒什么經驗,但是渾身都是干勁,都是執行力,來了就要搞農業生產,折騰的地方上是“雞犬不寧”。
更要命的是,投效袁樹所創立的知行學府之中的學子數量也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的學子、尤其是寒門學子們大量加入知行學府,他們學不到今文經學,也不怎么學古文經學,都在學袁樹的心學。
于是成功加入一心會、以心學為己學的人也在穩步增加。
這就意味著袁樹靠著威望和聲勢已經給自己從無到有的拉起了一個“門生故吏集團”。
這個集團的人數規模還非常大,據說已經有三五萬的規模了,這個規模繼續發展下去,簡直不敢想象!
肉眼可見的,袁樹的勢力正在快速膨脹之中,這份利益規模太大,袁基和陳翔都非常眼紅,恐懼這份利益,也想要得到這份利益。
可袁樹的勢力自成一套理論思想體系,很難為己所用,尤其那些死忠們,除了殺死,沒有其他的辦法。
于是他們約定,事成之后動用軍隊將袁樹的一心會、知行學府勢力進行一番大清洗,“冥頑不靈”的全部殺死,“識時務”的就接納為自己人。
袁樹的生態位,他們對半開!
至于遠在并州帶兵的袁樹……
他手底下到底還有一支強悍的軍隊,要是殺回來……
也確實是個問題。
不過這一點,袁紹卻不太擔心。
“袁子嘉手中軍隊雖然能戰,但是并州苦寒,缺少糧食,目前養兵尚且需要朝廷支援,尚且需要運糧到并州,可見基礎薄弱,軍力再強而沒有糧食,也是沒用的,屆時只要掐斷他的糧道,他再有大軍,也無力施為,只能任由我們掌控!”
袁紹已經有了帶兵作戰的經驗,所以他自然明白糧草對于軍隊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但他并沒有深入調查過并州的現狀,也不知道朝廷每年轉運給并州的糧秣、軍費到底都用在了什么地方,只是想當然地認為袁樹的軍隊如果離開朝廷的物資就無法運轉。
可事實上,這三年多的時間里,并州在袁樹的操持下已經初步完成了良莊體系的建設,北部五郡因為特別關照,二十五座良莊已經全部建成,甚至已經開始生產、收獲糧食。
西河郡和上郡也各自有三座良莊建成,也各自開始投產。
太原郡和上黨郡本身就有很好的農業基礎,各自建成兩座大型良莊,早就開始生產糧食了。
從正始四年夏季開始,已經建成的三十五座良莊里已經有三十一座開始儲備糧食了。
從那時候開始,袁樹從并州本地收獲的糧食就已經能夠供應軍隊日常駐防、本土防御作戰所需,事實上已經擺脫了對朝廷的糧食轉運依賴,有了自己的供應體系。
而到了正始五年的夏季,已經建成的三十五座良莊全部實現了糧食的儲備任務,西河郡、上郡、上黨郡、太原郡各自開始了三座良莊的擴建任務。
且良莊體系之外,袁樹還在官府體系之中給各郡郡府設下了各郡每年度儲備糧食的標準任務,到正始五年夏糧收獲之后,并州九郡全都完成了這個任務。
每個郡郡府所控制的糧倉都已經儲備了并州牧府所規定的糧食數目,全都經過了袁樹安排專人的檢查。
也就是說在袁基和陳翔等人謀劃著用切斷糧道的方式來餓死袁樹和他的軍隊的時候,袁樹控制下的并州已經完成了糧食本土化百分百的任務,并州九十萬在冊人口已經沒有餓肚子的憂患。
甚至袁樹都開始了第二批次的逼迫地方高門、豪強交出隱藏土地和隱藏人口的行動,開始對延熹八年至建寧二年這幾年的時間里所遺留的老問題開始“拉清單”。
袁樹這邊都快把并州盤活了,袁基和陳翔還在做著三年多以前的春秋大夢。
但是他們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在做夢,還是在緊鑼密鼓的籌備著對袁逢的“斬首行動”,期待用一場斬首行動顛覆掉袁逢袁樹父子經營多年的雒陽政局。
而有趣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自從袁樹離開雒陽、袁基返回雒陽之后,程立就按照袁樹的布置在袁基的府中安插了監視眼線,最開始有三個,后面逐漸增加到了六個,全方位監視。
而這其中,有一名眼線最聰明、最精干,所以混得特別之好。
一開始,這個監視眼線是以普通袁氏仆人的名義從司空府前往太仆府當家丁的,但是因為工作勤勤懇懇、十分努力,嘴巴還甜,還能來事兒,很快就得到了袁基的親信、太仆府中大管家袁太的欣賞。
袁太對程立的眼線那是信任有加、一路提拔,所以在這個當口上,這名眼線已經是整個太仆府里的二把手了。
且因為袁太經常生病,總是把府中的事情托付給眼線,所以這名眼線甚至可以說已經是實際上的太仆府仆人一把手。
所以這些年里,太仆府里對程立可以算是單向透明,沒有任何秘密。
這種情況下,袁基和陳翔等人在太仆府中多次交談、密謀的事情,程立不可能不知道。
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袁基和陳翔等人在袁基書房的隔間里密謀,為他們端茶送水、增添蠟燭和送來食物的就是這名眼線。
受到袁基的指派在外頭放風、杜絕閑雜人等出現的,也是這名眼線。
將試圖脫離這個團體、獨善其身的張休帶去柴房監禁起來的,還是這名眼線。
最后把陳翔、王磊等人送出太仆府的,又是這名眼線。
于是,他們所商議的一切內容和之間發生的事情在當天晚上就被這名眼線告知了程立,程立得知以后,一方面是大喜過望,一方面也覺得有點離譜。
這么大的事情,這關乎到他們那么多人的性命的問題居然就那么輕松地被自己知道了?
這幫人難道就沒有點什么后手、保密方式之類的,或者還有什么B計劃、C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