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樹這么一說,袁逢稍稍愣了一下。
對哦,他們已經不僅僅只是四世三公的龐大家族、執掌重權的權貴名門了,他們現在,已經是這個龐大帝國真正的掌權者了。
這個龐大帝國的中樞機關、暴力機器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最強的武力也在他們的掌控之中,甚至皇帝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以此為依仗,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真要有不從的,反而就等于給了他們借口,讓他們可以將不從者打為叛逆,趁機出兵討伐,將他們全部干掉,然后順理成章的奪取這些過去得不到的利益。
這難道不是最大的優勢嗎?
袁逢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一樣。
他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十分感嘆。
“老了,老了,腦筋轉不過彎來,還是沒習慣……”
“父親,咱們執掌朝政也有一段時間了,您也該習慣了。”
袁樹搖頭笑道:“執掌朝政固然要考慮方方面面,但是真要有人敢于抗拒我袁氏號令,咱們也完全不需要瞻前顧后,直接以天子名義將其打為叛逆,認定為賊,彼等自然先輸在了道義上啊!”
順著袁樹的話語,袁逢轉換思路,發現這樣看待問題的話,這個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沒有可操作性。
首先,幽并涼三州因為地處北方蒼涼之地,農業發展受限,經濟發展不好,所以文化發展也不好,沒有閥閱家族存在于這三地,甚至缺少士人家族,也就自然沒有被太多的利益集團所侵占。
這就等于三州之地,大部分都是地方性質的豪強家族,缺少與雒陽高官權貴之間相互連結的核心利益,不至于讓某些中央權貴為了這些利益而對袁氏家族的地位發起挑戰。
所以袁氏要面對的,其實就是三州之地的本地人士,要壓服的,也就是這些本地人。
另外,東漢帝國建立起來的根基是雒陽朝廷與地方勢力之間微妙的政治平衡,按照一直以來的規矩,地方軍政一把手由中央安排,可以從外地空降。
而這些一把手之下的辦事官員、吏員則必須選擇本地人出任,不能任用外地人。
全天下大部分的州郡都是這樣安排的,以此平衡中央和地方的利益關系,唯有三河之地與邊郡可以不用參考這些規矩。
三河之地是東漢王朝的腹心之地,相當于中央直轄,從最高長官到辦事吏員,都可以任用外地人來擔任,所以雒陽朝廷才能快速征調三河騎士發起戰爭。
而邊軍則是單純因為苦寒、危險、地方勢力常常受到戰爭破壞,所以也不必遵循這套規矩,如果一定要遵守這套規矩,估計軍政長官不會缺編,辦事吏員會大規模缺編。
本地豪強家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給北方南下的鮮卑人砍完了,識字的人都給砍光了,剩下的都是不識字的泥腿子。
泥腿子來做輔佐官員、辦事吏員嗎?
這顯然不可能。
這樣的邊郡,南北兩邊都有,但是北邊更多,南邊相對少一點。
幽并涼三州大部分地方都能算是邊郡。
這就意味著這些邊郡的軍政長官和辦事官員吏員都能給安排上外地人甚至是自己人,只要袁逢和袁樹聯手,他們都愿意,那么在政治權力方面,必然可以保證這些人跟著袁氏的步調一起走。
如此,幽并涼三州的官府層面首先就能穩住。
然后就是那些地方勢力。
沒有了官府作為保護傘,這些地頭蛇不會真的以為強龍壓不住他們吧?
強龍壓不住地頭蛇的原因一是強龍覺得沒必要,二是本地官職偶爾也會被地頭蛇滲透掌控,把這些權力也算在了地頭蛇身上而不是強龍身上,作為純粹的外來者,強龍不太好辦事。
真要辦,沒有辦不成的。
更別說在漢帝國這個法制不健全的古典國度里,一名中央大員帶著五千、一萬的軍隊來到一個邊郡,說你們這里的人都要聽我的,不聽我的我就砍死你們,會有什么結果呢?
一目了然。
不言而喻。
于是乎,袁逢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
袁樹察覺到了這個跡象,開始講述自己的一攬子計劃。
他打算先從距離雒陽最近的并州開始行動,從并州開始搞自己的計劃,把并州除了太原郡和上黨郡之外的所有七個郡的主要官職都給換上自己人,保證自己對并州的絕對掌控,然后從并州開始執行依托城池和農莊構建防線、進行積極防御的計劃。
具體的做法是在并州各郡收攏當地居民,招攬流民,以他之前的經驗建設具有較強防御力的生產單位——良莊,在選址上,注重把良莊和城池盡可能的連在一線,保持彼此之間的交通暢通。
這一招的目的是集中人口和物資,將所有可能成為鮮卑人劫掠目標的資源全部集中起來看護保管,用城池和具有防御力的農莊進行保護,不讓他們輕易得手。
在農莊內,集中人口進行生產,同時進行軍事訓練,一切仿照良莊模式,寓兵于農,且駐守少量軍隊作為軍事教官,給予充分的兵器,逐漸使得并州邊郡之地人人能戰,人人敢戰。
至于袁樹帶過去的軍隊,則主要駐守在各重要城池和關隘中,大修城防,增強防御力,確保這些戰略要地不失。
當鮮卑人南下時,便會發現所有他們需要的人和東西都集中在了城池和農莊中,且具有相當的防御能力,以輕騎為主的鮮卑人要么下馬步戰,要么只能放棄。
如果他們選擇下馬步戰,放棄自己最擅長的騎兵戰術,那袁樹求之不得,就與之進行城池攻防戰,就算他們也有一些攻城器械,那也無所謂,保準將他們打到頭破血流。
如果他們選擇放棄,并且繼續南下試圖抄掠更加內地的地方,就意味著他們將遠離草原,深入漢境,如此一來,袁樹將率領騎兵出城作戰,與他們在并州這地廣人稀的地方展開機動對決。
“之前都還好,到了這一步的話,是不是有些危險?”
袁逢皺著眉頭問道:“如果只是守城,只是集中人力物力讓胡虜不能劫掠,你的方式倒還有些用處,但如果還要正面對決,危險不小啊。”
袁樹搖了搖頭。
“父親,那么多年以來,鮮卑人可有深入進犯過內地?”
“這倒是沒有。”
“他們的目的不是侵占土地,而是劫掠人口、物資,他們自己人口不多,死一個就少一個,這就決定他們南下劫掠的時候并不會以與我們進行正面決戰為主要目的,說的難聽些,咱們人多,死的起,他們人少,死不起。”
袁樹捏住了拳頭,冷聲道:“就那么多年的經驗來看,他們南下劫掠最多一次也就來了三四萬人,沒有攻城略地、侵吞疆土的想法的話,也不可能傾巢十萬人而出。
所以我估計,我只要能指揮一萬鐵騎,再給我兩萬步軍,如此,有一兩年的時間,我認為我就能在并州讓鮮卑人絕跡,讓他們看到并州邊境就雙腿打顫,再也不敢來并州劫掠。
如果并州得以解決這個問題,那么就證明這個模式可以被涼州和幽州使用,在涼州和幽州的邊郡一同推廣,如此再有三四年,北伐草原、徹底解決鮮卑問題就是必然的!”
袁逢聽到袁樹如此有把握,也忍不住一陣期待。
自大漢立國以來,北方禍患一直都存在,除了少數年份大漢實在太強而沒有北方邊患之外,大部分時候,這種禍患都如附骨之疽一樣令人難以忍受。
邊疆每年都要為此損失,每年都要為此死人,每年都要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要是解決掉這一禍患,那要給朝廷節省多少經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