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颎這么說,段煨心下也略有些感慨。
想起和袁樹交談的時候袁樹的儀表姿態,他也十分認可段颎的評價。
“如此一來,袁術威壓雒陽群儒的事情倒也就顯得稀松平常了……不過兄長,您真的打算跟著袁術一條路走到底嗎?就此背棄王甫他們,不與他們往來了?”
“往來啊,肯定要往來。”
段颎搖頭道:“咱們的袁公子給我的第一條指示,就是繼續與王甫虛與委蛇,從王甫那邊套出更多的消息告知于他,讓他可以掌握王甫等人的行蹤,提前知道他們將要做的事情,以此達到料敵于先的目標。”
“這……也很平常啊。”
“平常,當然平常,但是也不平常。”
段颎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嘆道:“讓我傳遞消息,實際上也是不信任我,要繼續觀察的意思,若是已經信任了我,自然是要告訴我他們接下來打算要做什么的,但他沒說,只是讓我傳遞消息,僅此而已。”
段煨聞言,略有些不快。
“兄長如此屈尊降貴去找他,他居然還不信任兄長?當真是心思重!”
段颎搖了搖頭。
“話不能這么說,別說他不信任我,我也未必信任他,我與他畢竟有不愉快,也曾針鋒相對,他固然心胸寬廣不記仇,我也愿意就此揭過這一頁,但事關大局,還是要謹慎一些,他要觀察我,我未嘗不需要觀察他。”
“兄長思慮周全。”
段煨想了想,倒也認同這種看法,于是問道:“那接下來,兄長還要接著為王甫做事嗎?”
“那是自然,該做的還要做。”
段颎點頭道:“但是我想著,倒也不必把事情做得那么絕了,此前咱們是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所以必須要足夠兇狠,要讓王甫滿意,可現在有別的路可以選了,當然不必把事情做絕。
回去之后你傳下去,不要繼續嚴刑拷打了,能問得出來就問出來,問不出來就別問,那些太學生過來鬧事,咱們也別繼續抓人了,閉門不管也就是了,到時候著急的不是咱們,必然是王甫。”
“啊?這樣說的話,王甫豈不是會很生氣?”
段煨擔憂道:“您之前表現得那么果決,之后又要做出這般改變,王甫肯定會不滿意的。”
“他不滿意?我還不滿意呢!”
段颎沒好氣道:“我幫他辦事得罪了袁術,他不幫我出頭,還讓我賠禮道歉,兩千四百萬錢都不愿意出,還說我比他有錢?他比我有錢的多啊!他的家產都能買下好幾個郡的土地了!就真當我沒脾氣?我非要耍一耍脾氣不可!”
段颎這么決定了,段煨也沒有反對,回到司隸校尉府之后就下令不要繼續拷打,把那些被抓起來的太學生都關起來,然后給他們提供一些醫藥,再給他們提供足夠的食物。
原先被屈打成招的那些供狀也都被段颎收了起來,暫時不打算拿給王甫去看了。
被關在監獄里受盡折磨的太學生領袖們忽然發現那些兇神惡煞的拷打者不再拷打他們,反而帶來了醫生給他們治療被拷打出來的創口,再給他們提供了足夠的水和食物讓他們吃喝。
驚訝之間,太學生領袖們紛紛商量到底發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大人物為他們說話了。
他們這般設想不能說全對,但也不能說全錯,雖然沒有大人物為他們說話,但是急于營救同學的太學生們的確是發揮各自的能耐,到處求人去了。
太學生們除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土豪子弟之外,也有士族子弟,更有一些高門子弟。
太學生領袖們的影響力比較大,有些領袖就和這些高門子弟有來往,關系很好,甚至被逮捕的人里頭就有三五個官宦家族的子弟。
光是袁逢和袁隗兩人,在三天之內就接到了來自四十名官員的請求,請求袁氏出面幫忙找宦官們說情,讓宦官們放了他們被抓捕起來的子弟。另外,袁樹雖然沒有官身,但是因為特殊的地位和巨大的名望,太學生們也派遣了幾名代表奔赴良莊求見袁樹,希望可以得到袁樹的幫助,幫助他們挽救被抓捕的同學。
而這個事情,三袁已經互相通過氣了,要干預,但是不能帶頭沖鋒,而要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給王甫最后一擊。
先把聲勢搞起來,把整個雒陽城內關于這件事情的輿論氛圍炒熱,把這件事情本身從“謠言”轉變為“司隸校尉府打擊太學”,將被害者的范圍擴散到整個太學之中,散播謠言,說宦官將要對整個太學下手。
太學里多少官宦子弟就不說了,王甫和曹節也是急紅了眼,居然不惜一切對太學下手,低估了如此造成的輿論影響,致使他們從最開始就陷入了大多數人的對立面。
只要輿論聲勢一起,流言傳開,王甫和曹節必然慌亂,屆時再通過袁赦的關系給王甫和曹節上一點壓力,這個事情到最后估計就不了了之了。
當然,必須要說明的,這件事情的起因與袁氏家族沒有關系,包括袁樹在內,所有袁氏家族的官員都對這件事情沒有任何了解,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誰,亦或者,這個事情他就沒有幕后黑手。
這就是一群太學生熱血上頭,被宦官們不打算合葬竇太后與漢桓帝的事情氣著了,這才寫下了那樣的標語。
反正在袁樹看來,以曹節和王甫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行事作風,他們被這樣看待一點問題都沒有。
哦,忘了,他們不可能有孩子。
之后的事情便也如同袁樹所預料的那樣,外界壓力帶來的強度一旦上去了,宦官們也就真的有點穩不住了,他們是真的有點相信這個事情或許就真的沒有幕后黑手。
純粹是他們名聲太臭造成的。
再加上段颎那邊刻意的不配合,王甫和曹節都沒有得到任何關于幕后黑手的訊息。
無奈之下,王甫和曹節私下里商議,這個事情搞不好還就真的不能繼續深究了,不然整個雒陽就要翻了天了。
于是在熹平元年九月初的時候,王甫和曹節不得不接受現實,決定妥協,讓段颎放人。
不過在放人之前,王甫還是把段颎喊到了面前,對他好一頓斥責。
“之前做的那么決絕,還真以為你能查出點什么,結果什么都查不出來,你真的有盡力調查嗎?如果讓我發現你沒有盡力,你知道結果的。”
段颎心中不屑,臉上卻還是古井無波的樣子。
“沒有的事情,怎么查也是查不出來的,用刑也不能太過,打死了誰,惹了哪家官宦,您又要責備我不聽指令,胡作非為,到時候,我又該怎么辦呢?”
王甫一聽,十分生氣。
“之前的事情你還在責怪我?那是你不聽指令,你真的胡作非為,現在我讓你做,你還不做,這是什么道理?段校尉,你可別忘了,你的職位到底是誰給你推薦的,是誰給你保住的!”
“正是因為沒有忘,所以我才盡心辦事!”
段颎不滿道:“我抓了那么多人,得罪了那么多人,難道不是因為盡心辦事的緣故嗎?!”
“你最好沒忘!”
王甫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拿出一份竹簡交給了段颎,沒好氣道:“把這件事情辦好了,算你大功一件,你之前損失兩千四百萬錢,能辦成此事的話,賞你五千萬都算是少的!”
段颎一聽還有這好事?
他有點疑惑,接過這卷竹簡,打開來一看,瞳孔一縮,面色大變。
這……
還真要對他動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