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道宮真傳后,余缺的行動頗為自由,特別是剛入宮的這段時間。
其他的內門弟子們,往往還需要等候道宮統一安排,才能再次進入煉心殿中獲取傳承。
但是余缺不同,他只需前往,便可撈取傳承。
并且每隔一段時間,真傳弟子都可以無須消耗功德,就自行出入煉心殿中淬煉道心。
黃山中,力士駕車,風云托輦。
不多時,余缺便抵達了光明頂所在。
此峰和蓮花峰類似,除去特召之外,非內門及以上弟子不得入內。
他將自家的隨行力士等人寄存在山下后,便獨自登山。
第二次來到光明頂,余缺依舊是被此地琉璃晶瑩的景象所驚艷,特別是他如今神識變強,還發現山上的那些晶瑩松樹中,或多或少的都存在著一些靈氣。
“難怪上一次來的時候,沒有發現此地存在靈氣,原來光明頂的靈氣,都被這些松樹鎖在了體內,防止逸散。”
余缺心間暗想著。
他懷疑道宮的這舉動,就是為了防止光明頂上的靈氣,被前來煉心的弟子們汲取過多,入不敷出。
畢竟煉心殿中煉心的時間不一,且弟子們上山,并非只有煉心這一件事,還會相互間交流修行,請教明師,花費在煉心以外的時間會更長。
此地真要是供應有靈氣,要么得禁止弟子們在此峰上久留,要么就等著山峰中的靈氣被吸干掉。
余缺思索著,緩緩來到了那恢宏的煉心殿中。
他此行前來,并無熟人打招呼,便隨便排在了一支隊伍中。
不多時,殿中的煉師令余缺上前,他如實通報了姓名,并將烙印在祖廟之上的真傳弟子箓展現而出。
一縷金燦燦的氣運,也是在他的頭頂上散開,立刻就吸引了四周不少人等的注意。
那煉師面上訝然,沒有想到還能碰見這般守規矩的真傳弟子。
打量了余缺幾眼后,對方才笑道:
“原來是新入宮的真傳,請恕貧道無禮了。”
那人朝著余缺行了一禮,然后將手中的拂塵一甩,道:“既然如此,煉心殿中備有可供真傳使用的靜室,余真傳隨我來便是。”
余缺眼皮微挑。
他沒想到真傳煉心,也能有單獨的待遇。
不過這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從善如流,當即隨著那道人走入了殿中的一間偏殿當中。
進入那偏殿后,那煉師卻又低聲道:
“余真傳,煉心殿中達者為師。原本即便是真傳,也并無單獨的靜室使用,得和弟子們混同為一。
但這間靜室乃是宮中一位長老所留,那長老近期至少一個月不會過來。貧道就先挪用給你了,一個月后,若是前來打攪,到時候還望余真傳勿惱。”
對方熟絡的說著,瞧見了余缺眼中的訝色,臉上還露出和煦的笑容。
余缺當即行禮:“如何敢惱,是余某此番叨擾師兄了。”
見余缺稱呼自己為“師兄”,那煉師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客套的說:
“如何擔得起余真傳這句‘師兄’,段某只不過是僥幸早入宮了幾年罷了。”
在黃山道宮之中,雖然有輩分一說,但是并不算嚴格。
且從真傳和長老開始,便不以入宮的年數來劃分前后輩了。
余缺行走在宮中,除去同為真傳或長老們,無人可以叫他師弟。
但余缺叫旁人一聲“師兄”,也無損他于的威望,反而還會得個知禮的名聲。
這不,僅僅一個“師兄”,余缺就和煉心殿的這名煉師互通了姓名。
對方名叫段文,已經是七品上階仙家,眼下在煉心殿中當差,乃是為了磨礪心性,隨時都可能要外出尋覓機緣。
一旦機緣來到,碰上了合適的煞氣,此人就能搖身一變,步入六品境界,擔得起一聲“大仙家”稱呼!
段文煉師不再過多的打擾,客氣道:
“段某就在一旁看護,余真傳你自行忙活便是。”
余缺點點頭,他向著對方一禮后,便踱步走到了靜室中央,盤膝坐下。
和其他弟子們在崖邊煉心不同,這座靜室中的煉心之所,乃是一口“云井”。
有云海彌漫在靜室之下,道人們遂在靜室的中央開鑿井口,布置陣法,可以讓閉關修煉之人仿佛垂釣般,將神識落在“云井”內,接觸煉心云海。
余缺有過上次煉心的經歷,用不著再去請教旁人,他試探了幾番,便渾身放松,心神沉下。
其神識化作絲線,飄入了云井之中,很快陰神也隨之一晃,遁入其中。
重重海市蜃樓之景,再次出現在了余缺的面前。
一座座被掩埋在云海中的前人祖廟,也被他走馬觀花般的一一見過。
其間,偶爾就會有恐怖的幻象出現。
但落在如今的余缺面前,最開始的幻象都猶如泡沫般輕易破滅。
直到他抵達到了上次所涉足的云海深度,四周的景象對于他而言,方才變得恐怖起來。
不過余缺此番,依舊不是要磨煉道心,乃是要獲取傳承。
因此他一旦察覺到恐怖,能避開便避開,不能避開的,他以鴉火裹住自身,也就無甚大礙了。
如此摸索了一段時間。
余缺忽地福臨心,他的陰神飄蕩在云海中,主動就朝著某一方向飛撲而去。
只見一派黑漆漆的鬼獄景象,出現在他的跟前,內里傳出了成千上萬道凄厲慘叫,滲人無比。
這鬼獄正是前人所留的“黑獄”祖廟。
余缺上次就是在里面獲得了“九品境界”的黑獄傳承,如今再次趕來,他站在黑獄門口,不僅不感覺恐怖,反而感到了一股熟悉。
黑獄察覺到了余缺的靠近,也辨認出了他祖廟所走的路子,其門戶自開,輕松就放任余缺入內了。
和上次類似,余缺在入獄后,同樣是經歷了一番宛若嚴刑拷打般的熬煉,他的陰神中被塞入了一堆鬼兵熬煉法,他所想要的六腑鬼神圖,同樣也是強塞給了他。
等到余缺再次從其中走出時,他的陰神戰栗,但所獲頗豐,不虛此行。
長舒一口氣,余缺朝著那前人的黑獄祖廟長長一拜后,此廟便煙消云散,遁入了更深層的云海當中。
閻王爺法脈獲取成功,余缺并未離去,而是一如上次那般,繼續在云海當中轉悠,打算將太歲爺的法脈也一并領到手。
只是他接下來所花費的時間,可就頗多了。
一連七八日,他都沒有等到太歲爺的法脈現身。
就當余缺打算放棄,擇日再來時,云海內終于冒出了一柄劍碑。
他快步奔上前,凌厲的劍氣冒出,幾欲將他陰神切割成塊。
好在這劍碑也認出了余缺,冒出的劍氣最終化作繞指柔絲,環繞著他而動,并未傷他分毫。
余缺對劍碑作禮,神識遁出、陰神貼上。
霹靂間,一聲慘叫響起。
一道奪人心魄的劍光,從那劍碑上猛地刺出,落在了余缺的陰神中。
得虧他的陰神堅韌,否則這一次的太歲法脈傳法,真就要將他的陰神劈成兩半。
余缺強繃著精神,又祖廟跳出,如此才將腦中那道劍光給鎮壓住。
好半晌后,更加完整的《大自在劍道初解》,在他的腦中緩緩展開,令他徹底的長舒一口氣。
但即便已經成功得法,余缺依舊是忍不住的嘀咕:
“和秘境中的九龍仙人傳法相比,煉心殿中的傳法,當真是不好受啊。”
感慨著,余缺忍不住的就想要用神識摸一摸自家的白脊劍,再瞧瞧劍身當中的那顆“仙種”。
話說此種自從種入他的本命劍胚里面,至今還沒有出現什么異樣。
只是余缺從中,也感知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生機。
那股生機活泛到了近乎妖孽般的程度,能將劍胚化成精怪似的。
因此余缺對此也不敢輕舉妄動。
而此番之所以急著前來獲取功法,除去要修煉之外,也是余缺想要看看更加完整的劍經,看能否在里面找到煉化那仙種的手段。
否則的話,此仙種雖好,但種在他的本命劍胚中,依舊如鯁在喉般的讓余缺膈應。
心有所想,余缺不再按捺。
他一個念頭動彈,陰神倏忽的就朝著來時的路飄去。
靜室當中。
余缺的肉身猛地睜開了雙眼,其面色微白,肉身氣血大量涌入腦中,化作為神氣,以補充陰神的消耗。
面色雖白,但是他兩眼卻是晶亮無比,仿佛打磨了的水晶一般。
這時,輪流守候在偏殿中的段文煉師,對方也察覺到了余缺的回歸。
打量打量余缺的臉色后,此人面帶笑意的拱手道:
“恭喜余真傳,得法成功。
那貧道就先行告退,只留余真傳一人在此,好生參詳法訣了。”
余缺側過身子,朝著對方微微點頭,然后他就將兩眼閉上,默默的消化此番所得。
不多時,一股期待之色,在他的心間冒出。
在更加完整的《大自在劍道初解》中,果然藏有降服異類,洗刷劍胚的手段。
雖然里面的種種法子,不一定能夠對那仙種起作用。
但是余缺好歹可以嘗試著去煉化一番了。
接下來。
他在靜室中又逗留了大半個月,直到段文著急忙慌的來找,說那名長老不日就要來偏殿中修行時,他方才不慌不忙的告辭離去。
離開光明頂后,余缺并沒有耽擱,即刻就往洞府所在返回。
剛回到磨盤峰,還沒等他上山,他就被人給叫住了:
“余真傳,請留步!”
一道流光,忽地就從磨盤峰下飛起,來勢甚急,威勢也兇猛。
余缺面對如此流光,雖然心間警惕,但是面上依舊是不慌不忙。
他的洞府雖然較為偏遠,但終究是在黃山中,不至于有人敢直接襲殺真傳弟子。
果不其然,那人洶洶而來后,及時的停在了余缺面前,顯露出一行人馬。
對方也是乘輦出行,輦座下是八個壯漢,應當也是道兵力士。
只不過此人的輦座,華貴有余,靈氣滿滿,但是論起氣象,仍舊是遜色于余缺的真傳輦座。
余缺打量著對方。
輦座上的一個年輕男子當即起身,朝著余缺打拱:
“在下袁文,見過余真傳。”
聽見對方姓袁,余缺眉毛微挑,當即出聲:
“可是袁伍座師之袁家?”
見余缺一句話就認出了自家的來歷,那年輕男子面色歡喜,錘掌道:
“正是正是。
余真傳的座師袁伍,正是在下家兄,我等同出一脈,都是一個爹養的。”
聽見這話,余缺面色微正,當即拱手:
“竟然是袁伍座師的親弟,敢問兄臺來尋我,有何要緊事?”
年輕男子聽見這話,卻是道:
“不急不急。我在此地等候你多日,余真傳何不請我上山,一起吃吃茶?”
余缺心念轉動,估摸著此人前來,莫不是想要借著袁伍的名頭,過來打打秋風的?
不過他灑然一笑,當即甩袖道:“請!”
未過多久。
兩人便盤膝坐在了磨盤峰上,一處剛剛營造好的臨崖云臺上,相互品茗。
對方不急著說明來由,余缺也就任由對方藏著掖著,只管陪著對方吃茶便是。
還沒吃過三盞茶,袁文按捺不住,忽地起身,朝著余缺長揖而拜:
“袁某來此,實是有一事相求,還望余真傳看在我兄袁伍的面上,成全于我,忍痛割愛。
若是你一日不允,我便一日不出此府,誓不罷休!”
余缺莞爾一笑,好奇道:
“閣下是想要奪我這磨盤峰?若是如此,便是你的兄長前來,也是不可能的。”
袁文面上訝然,連忙就否認:“非也非也,余真傳勿怪,袁某只是想要向你求取一人。”
“求取一人?”
余缺的眉頭微皺,思緒很快就想到了自家的兩個堂妹身上。
他的目光更冷。
雖說成就真傳后,必然會有人盯上他的叔父一家,但是余缺絕不可能讓自家的兩個堂妹去聯姻,淪為工具。
不過下一刻,袁伍之弟就道出了一個令余缺意想不到的名字:
“還望余兄大度,放那彩云仙子自由!
勿要因愛生恨,凌辱于她。”
袁文繼續道:“若能如此,我袁文必與余真傳為友,替你洗脫污名!”
“彩云仙子?”
余缺一臉的愕然,他渾然沒有想到,對方索要的,只是那名紅樓仙姬。
愣了愣,余缺還指著自己,道:
“我?因愛生恨、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