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很快轉到了新一期三榜。
這是大華每一張餐桌的必選話題。
“自從洪鎮守九月正式下榜,神京是一片‘腥風血雨’。”
尹蓮峰年紀大洪范太多,地位也更高,所用稱呼更為疏遠。
“本座族中子弟回來說僅僅兩個月內就有九場天驕切磋,更決出個‘五子’稱號。”
這“五子”在場眾人多有聽說,說的是熾星下榜后位列天驕榜前五的五位先天巔峰武者——河間國后靳霜、漢州鎮獄宮虞破劫、靈波城冷家冷卓奚、勝州爾白城蔚衍,以及青州陽夏宗聶隱。
“現任榜首花落誰家?”
洪范問道。
烽燧城偏僻可比金海城,又有蒯葉山隔絕南北,三榜放榜一般要晚神京二三個月。
“榜首是鎮獄宮的虞破劫,修習《寶塔鎮獄典》,據說由‘縛界’親自指點,是你義兄那類橫空出世的人物。”
魏昭理介紹道。
“縛界”傅介誠為二界天人,位列地榜第十四,是公認的漢州第二高手。
其實洪范對鎮獄宮并不陌生——其少壯派長老“肩挑太岳”顧志勇正是死于他手——
只不過紫無常里的事都已爛在紫無常里,沒必要說出來給大家徒增煩惱。
“后靳霜位次如何?”
洪范想起了幾個月前來挑戰自己卻未敢動手的黑瞳后輩。
“還是榜眼。他挑戰了虞破劫兩次,還掏出了壓箱底的‘八風轉輪’刀法,最后還是贏不了。”
魏昭理笑答,神色微冷。
“說起來八月份后家還私下找上過咱們;嘿,他們想在你下榜后直接遞補后靳霜到榜首。”
洪范默然不語。
在座者皆身居高位,能品出話中意味。
淮陽國滅,風家式微,易震壽數將盡,朝廷對河間瑯琊二國越發不耐,而堂堂賀州提督在人前抖出這番秘辛,想來是故意要落后家的面皮。
酒宴酣半,魏昭理因事務繁忙告退,尹蓮峰順勢逐客。
待侍者收走殘羹冷炙換上新泡茶水,桌邊只剩下尹、秦、洪三人。
角幾上新點了沉香,用來驅散殘留的菜味。
“今日魏提督興致頗高,平日要請他赴宴可是極難。”
尹蓮峰啜了口茶水。
“尹公所言甚是。”
秦鴻附和。
“這一是離不了洪老弟面子,二來想必是因為中州大事成矣。洪老弟恐怕還不知道,就在十月底青蘅莫氏四位嫡系認罪,一半族人割席南遷,連天神兵“蓋世”都敬獻給神京掌武院了!”
此事的結果洪范確實還不知道,這一聽來也頗覺難評。
青蘅莫公是二月走的,據說棺槨才下葬,掌武院的壓力就到了。
只能說關老頭在不講究這一塊是真的不講究。
“山長當真好胃口,月月年年折騰不停,嚇得天下世家人人自危。”
秦鴻一聲嘆息,語帶諷刺。
“人人自危又如何?”
尹蓮峰冷笑一聲。
“除了撞在十方俱滅手中的那位,五百年來所有武圣都是壽盡而亡——呵,關奇邁今年才一百一十二歲啊……”
堂下靜了半晌。
“一百一十二。”
尹蓮峰的聲音竟有些虛抖。
“本座忝為地榜二十二位,但想到大華世家還須在如此鐵腕下煎熬二百年,竟有剎那絕望之感。”
他搖了搖頭,自顧自添茶。
“洪老弟怎么想?”
秦鴻陡地問道。
語氣不經意,卻分明是一種試探。
洪范早已脫離緹騎序列,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關奇邁想收他為弟子的事已在賀州小范圍內傳開。
何況自今年起,掌武院在涼州推動公塾建設,洪范大有助力。
“我個人很敬佩山長的理想。”
洪范飲盡杯中茶水,未作遮掩。
“但路長且艱,他的辦法未必能成。”
洪范向來支持武道教育國家化、平等化,但壞秩序好過沒秩序,要排除世家豪強,首先要能完全取代他們的社會功能。
譬如司法、執法、除暴安良……
從這個角度說,哪怕有身為武圣的關奇邁壓陣,掌武院的力量也還遠遠不足。
尹秦二人聞言心中稍安。
洪范雖沒有站在世家這一邊,但顯然和關奇邁也不是一條心。
如此便夠了。
今日的洪范不是正和三十一年的“未來可期”,如今他的戰力已超過元磁二關的秦鴻,影響力亦不亞于天人二界的尹蓮峰。
至少在賀州,沒有人有資格逼他站隊。
窗外風咽,月上梢頭。
時間已不早。
“尹公,秦公,還有一樁喜事欲與二位分享。”
洪范說著起身拱手。
“明年四月,家兄將與西京蔣公的嫡孫女完婚,此乃我族中頭等大事,無諍公、祝公、許提督都已應邀出席。此番盛事若無二位前輩蒞臨見證,終是憾然。”
秦鴻見他鄭重行禮立刻起身,而尹蓮峰也離了椅背坐直身子。
“既是熾星面請,豈有不應之理?”
二人欣然應諾。
事已至此,怎么也要有個相對好的處理。
過程或許曲折,會盡量寫個和美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