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二,午后。
神京西北百里外。
大雪披靡,天幕化生成一片發光的白茫。
洪范披掛沙鎧頂風而立,見北方數十山峰懸浮在狂雪之上,仿佛巨獸露出海面的背鰭。
史元緯身穿一件黑色單衣,手持破甲鋼槊,站在他對面二十米外。
“如何?”
他環腰盤槊,舞出雄渾風聲,發問。
“可以了,還是往盾牌中心處來。”
洪范塑出與腹甲等厚的沙盾,回道。
史元緯點點頭,雙手持槊目光微凝,如一道黑光般射離原地。
一瞬后,鋼槊釘透沙盾,露出一截槍頭。
“一寸二分。”
洪范以眼為尺讀出數據。
“十次測試十次穿透,殺傷深度在一至二寸之間。”
“看你樣子還覺得不滿,這防御力明明已經很恐怖了!”
史元緯把步槊貫入雪地,吐槽道。
“我如今忝為先天三合,雙持破甲銳器,以《神行典》十成發力,不過能勉強打穿你渾身沙鎧上較薄弱的腹甲——換成實戰只能發七八成力的情況那就是連防都破不了了!”
史元緯原是膽大心細之人,這些日子早就發現洪范似有心事,少了許多笑容。
“我原本也是這么覺得的,老史,但在青州鐵魔實在是給我上了一課。”
洪范嘆了口氣。
“再說武者若不折騰殺法,武道如何能進步?”
他說著運起熾火真元燒制腹部的沙甲外層。
兩人腳下小腿深的積雪高速升華,史元緯很快被熱輻射烤得面上通紅。
數息之后高熱散去,荒沙戰甲腹鎧處光滑如鏡,鑲嵌著六塊高透光晶體。
“這一手我稱為‘晶化防御插板’,會略微降低活動靈活性,但能大幅提升防御力。”
洪范以指節輕叩插板,發出短脆聲響。
“這回你直接往我身上捅。”
“行。”
史元緯知道老友向來謀定后動,提著鋼槊便往回走。
仍然是二十米距離,兩人總共試驗了三次。
第一次槍頭在晶化插板上滑開,第二次槍尖彎折,掰直后再測第三次時從中崩斷。
一般百鍛鋼的強度顯然是不夠看了。
于是兩人又換了一把價值三百兩的玄級破甲槍試驗,這回雖然能穩定貫穿插板,但仍不足以傷到洪范本體。
客觀來說這防御力還不足以與鐵魔媲美,但硬吃幾次地神兵劈砍、風曼云罡刃等等級數的打擊不成問題。
“這門新殺法原理上算是成了,不過在實戰中快速制造部署插板還需我多多練習。”
洪范難得露出抹微笑。
“一門至少一品的殺法這就成了嗎?”
這回輪到史元緯嘆氣。
“唉,從前在西京州部時我一直覺得自己頗有智慧,私下笑呂云師、武如意他們呆笨,現在和你處多了只覺得自己和他們也差不多,該去槽里吃食。”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去取了來時順路獵到早就凍硬了的狍子,在雪地中烤著下肚。
申時正(下午四點),神京。
受益于御座山、地眼湖以及雷國瀑布,大華首都夏無酷熱冬無嚴寒,此時不僅不下雪,氣溫反而與瞻州北部相仿,街邊還開著不少的大麗花與金桂。
洪范回了府中,先照例記錄實驗結果,靜坐片刻又補充了一些想法。
爆反射流裝甲:將破甲彈結構部署于沙鎧內部,近身戰時受壓引爆,攻防一體;但受限于人腦算力,恐怕要到真元有靈境界才有實戰價值。
烈沙刀:結合含砂水切割與氣焊的特點,以晶化沙礫做高溫高速切割,破壞力較沙流刀應有暴增……
一篇草稿洋洋灑灑才寫完,沈鴻從外頭敲門進來,呈上一封以玄檀木盒封裝的鍍金請柬。
洪范拆了火漆打開一看,一時竟有些眼暈。
奉誠公府謹拜 洪氏少君臺啟:
歲暮霜凝,天光藏瑞。
伏惟洪少君天資清嘉,英華曜世。
今臘鼓催寒,特備驅儺禳災之古儀,廣邀四海麟鳳襄盛舉。
臘月初八巳時三刻,開壇儺面百戲;午時二刻,移宴地眼湖濱。
黃金四目,玄衣朱裳,請執戈揚盾以逐疫。
冰鑒浮光,玉膾橫陳,效曲水流觴之雅事。
君乃扶搖青冥之熾星,豈可負瓊林閬苑之良約?
特遣飛廉奉帖,盼少君攜龍淵佩瓊琚而來。
寒梅著雪之際,愿與君同觀英杰星列,共繪武道云圖。
武運昌隆敕封超品奉誠公申虎臣敬奉 正和乙巳年丁亥月乙未日(十月廿二)
請柬尾部還以朱砂蓋印,留“天鑒奉誠”四字。
洪范來神京已有年余,當然知道“三公四侯”的名聲,尤其是其中三位國公都是二百年前十三王之亂時以從龍之功躍至超品。
“這請柬文縐縐的,不多看幾遍還搞不明白意思。”
他將請柬回遞給沈鴻。
“二少這些日子忙于修行,老沈我倒是早就聽到坊間聊‘群英薈萃’的事。”
后者回道。
“群英薈萃?”
洪范聞言臉色微斂,嘆了口氣。
“就是奉誠公請柬上說的聚會,已經連辦了十七年,一般只請曾列名天驕榜前二十位的年輕武者,每次只數十人;至于驅儺大儀其實是由太常卿(掌宗廟禮儀之官,九卿之首)主辦,與奉誠公府沒什么關系。”
沈鴻解釋道。
洪范默然點頭。
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寇永、古意新、屈羅意在榜時都曾游歷九州——其一為與其他英杰切磋武道,其二也能增長個人與門派的名聲——而洪范這些年也沒少收這類請柬,只不過規格都沒有這次的高罷了。
“替我回書應下此事吧,既然到了九州中樞,有機會認識下榜上同儕也是好的。”
他說道。
“另外,給斬業公備的禮物你再檢查一遍,莫要出什么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