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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破甲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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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到十日前。

  四月初三。

  立夏剛過,神京地區一夜的雷雨清早方止,留下清新濕潤的空氣。

  洪范在天蒙蒙亮時出城,舉沙翼飛越地眼。

  這湖渾圓剔透正如其名,如一只碧色眼眸靜望長空,南北兩岸生著睫毛似的大片白蘆葦灘。

  十六里長的雷國瀑布則淚痕般掛在它的眼角。

  飛行一刻鐘,洪范尋了處無人野地降落。

  西京密集的商務工作在半個月前告一段落,他回京待命后專注研發新的殺法。

  三月卅,最新一期的天驕榜放榜,洪范位列第十七,被解天機給出防御、控制、速度、射程、群攻等方面全面全能的極高評價。

  先置自身于不敗之地,再針對性克制對手短板——僅憑這一招,先天高手里能勝過他的已經不多了。

  而將眼光再往高處放,提升優先級最高的必然是破壞力。

  這些年洪范見了許多元磁高手,他們肉身強橫不遜金鐵,凝聚真元后更是渾然一體,類似于一輛能靈活飛行的主戰坦克。

  以防御力在同級別中相對孱弱的風曼云作為參考,“炮”足以擊破其防御,但也只不過是破防而已。

  要對付“重甲”單位,洪范最先想到的兩種武器就是穿甲彈與破甲彈。

  穿甲彈依靠動能破甲,首要條件是高初速,次要條件是類似碳化鎢或鈾合金這樣硬度與密度極高的彈芯。

  以先天三合的修為,在充分蓄能與延長槍管的前提下洪范能打出的最大初速在千米每秒左右,與動輒五倍音速左右的常規尾翼脫穿差距太大,幾次嘗試都未能取得理想效果。

  但隨著他將注意力轉移到“能量破甲”方向上,殺法便很快有了質的突破。

  相比于依靠動能的穿甲彈,破甲彈結構更類似于傳統炮彈——彈內裝有圓柱形藥柱,通過爆炸后產生垂直于藥柱表面方向的高速高壓氣流進行破壞。

  破壞裝甲的關鍵在于“聚能效應”。

  該效應發現于十九世紀末,即炸藥爆炸后,爆炸產物在高溫高壓下基本沿炸藥表面的法線方向向外飛散。

  基于這項原理,最早的破甲彈將彈內藥柱的形狀設計為帶有錐型凹陷,使爆轟產生的氣流向軸線集中匯聚,大幅提升速度和壓力的同時減小作用面積。

  但聚能氣流效果還是太有限,直到二戰前期人們發現可以在炸藥的錐型凹陷上襯以薄金屬銅罩。

  按照這一原理設計的破甲彈爆炸時能量集中在內凹面,壓縮銅罩使其碎裂后匯聚于軸線,凝成速度近三十倍音速的金屬射流沖擊裝甲表面,導致裝甲“液化”或“塑性流動”,形成線型穿孔。

  打個不算恰當的比方,傳統內裝藥炮彈爆炸時類似花灑出水,早期破甲彈將其改進為單孔高壓水刀,而后期破甲彈則往高速水射流里混了砂礫,穿透力的拔高可想而知。

  以熾火真元代替炸藥,高溫燒結后的晶化砂礫作為金屬錐形罩,洪范瞄準十米外的巨石。

  破甲彈飛射,擊中目標時二次引爆,明亮的晶砂射流不費吹灰之力貫穿石腹,把一米厚的石頭打裂成了四塊。

  尋常巖石已不適合用來衡量這等侵徹力。

  洪范自崖下山洞里取來之前備好的三十塊神京鐵匠鋪出品的普通鍛打鋼板,每塊厚一公分,緊密迭合。

  片刻后野地間又起雷鳴。

  在先天高手遠超凡人的視角里,晶化彈體橫越五十米,在日光中切割出瀲滟水波,引爆于鋼板正中心。

  洪范大步上前,見聚能射流在三十厘米的鋼板障壁上開出個尾指粗細的小孔,而后在山巖上窮盡剩下不多的能量。

  考慮到百煉鋼的性能最多只有均值裝甲鋼的三分之一,當前破甲彈的侵徹力只能與二戰早期的小型反坦克炮相若,但無論如何已遠超普通元磁的防御力。

  陸續改進了半年的殺法終于完備,洪范卻不顯得激動,在鋼板邊定定站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記錄實驗數據。

  一個時辰后。

  他乘著黃昏回程,一過家門口就見到等待許久、面色緊張的沈鴻附耳來言。

  “二少,你在珍羅館訂的蕭颯露到了……”

  洪范聞言加快腳步。

  四月二十七。

  神京天光明麗,由一個春天進入下一個春天。

  城外,藍天繡著白絳,覆蓋著勝遇軍營地校場。

  蕭楚勁裝長靴,以紫色錦帶扎著高馬尾,打量手里嶄新的左輪手槍。

  “我在涼州時聽說過你的開明行,還在街上看到過它的宣傳條幅,記得說的是‘造出天下最好的火器’。”

  她把手指扣入扳機圈,無師自通地轉了兩個圈花。

  “這三把槍就是當下最好的火器。”

  洪范回得理所當然。

  “這你說了不算。”

  蕭楚笑著睨他一眼。

  “我們關系雖好,但兵事上一碼歸一碼,如果東西不行,勝遇軍可不會買賬。”

  她說著一靴跺下,在十米外升起五個米余高的土堆,隨后手再握拳,將松軟泥土壓縮成夯土。

  《紫霄化龍經》可以自行選擇靈氣行屬,蕭楚正是土行;在她的真元加持下泥土足以擁有水的靈活與鋼的性能。

  但武道到底與命星權柄有質的不同,只是借外物作為真元的介質與載體,無法從根源上永久變化外物的性質。

  蕭楚檢視槍機,見其外表光潔如鏡,有些疑惑。

  “這槍的火繩在哪?”

  她轉身問道。

  “火繩槍是開明行兩代以前的產品。這把槍使用紙殼定裝彈,雷酸汞火帽擊發,在一般的雨天也能使用。”

  洪范自她手上接過槍,推開彈巢一顆顆裝入子彈。

  “這彈巢用的是轉爐鋼,以最先進的銑床與螺絲切削機床制造,整體采用聯動式轉輪結構,具備連動桿和棘輪,裝彈后只需要扳下擊錘,之后每次叩下扳機就能擊發——我稱之為雙動結構。”

  他一步步演示,將準備就緒的手槍槍口朝下遞回給對方。

  “你說的詞我聽不懂,不過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蕭楚單手持槍,感受了下滿彈后的重量,看向第一個靶子。

  風正吹動她的馬尾。

  “我打了?”

  “請便。”

  馬尾垂下的剎那,校場上響起五道連成一線的槍聲。

  不遠處的五個夯土堆正中心各自多了個小孔。

  以洪范的標準來看,蕭楚的開火姿勢極為隨意,既沒有在瞄準時三點一線,據槍也談不上科學。

  但先天武者恐怖的身體素質和神經反射彌補了一切。

  “半秒鐘五次開火,能打這么快?”

  旁觀的一位勝遇軍先天客卿吃驚地望向蕭楚。

  他名叫林道余,年后才從具州邊疆歸來。

  “我也沒想到。一開始我只是按下扳機,但手指剛剛收回,扳機已經在回彈了。”

  蕭楚嚴肅了許多。

  “如此射速,而且十米距離上準度也過得去。”

  她走到槍桌旁親自裝彈。

  “胡莊,這回你來當靶子。”

  長公主親衛軍統領沒有二話,幾步站到十米開外。

  去年冬天胡莊隨蕭楚往瞻州駐守了三個月,與海族多有對壘,如今戰力已跨越至元磁初段,身高超過了兩米六,裹著厚厚的脂包肌。

  食象客能帶來高過頂級武典的力量,對毒素等異常狀態具備超強抗性,儲備的脂肪足以提供連續作戰數日的耐力;此外只要能持續進食,食象客能恢復包括肢體殘缺在內的一切傷勢。

  當然命星權柄的提升不會帶來飛行能力,也抵消不了胡莊眼角漸生的魚尾紋。

  又一發子彈射出,初速略高于三百米每秒,被胡莊用指節格飛。

  他自是毫發無損。

  “這彈速對你來說不夠快,你用掌心接吧。”

  蕭楚說道。

  第二發射出,鉛彈在命中剎那壓扁碎爛;胡莊的肉掌被打出水波般的漣漪。

  “如何?”

  蕭楚忙問道。

  “有輕微刺痛,換作鋼彈或許能打破我的皮。”

  胡莊沉思了片刻。

  “不管是速度還是威力都不足以威脅先天武者,可如果換做渾然境,除非是專長橫練,否則都要受傷。”

  “連發,速射,精準,裝彈也很方便,這果然是天下最好的火器,比瞻州器作監的可厲害太多了……”

  蕭楚贊嘆一聲,凝眸望向洪范。

  “每一把都這么好么?”

  “都很好,但你這把更好些。”

  洪范據實以告。

  “好在哪?”

  蕭楚挑了挑眉。

  “有金行武者專門校驗過。”

  洪范回道。

  “呵。”

  蕭楚玩笑式地故作失望。

  “我還以為是你親手做的之類。”

  “若是我手作,現在怕是已經炸膛了。”

  洪范亦笑。

  胡莊以及在場其他客卿與勝遇軍將領面不改色,充耳不聞。

  “若能有幾把這樣的左輪槍配合,三個凡人老兵足以穩殺貫通,若再加人數并換上方才提到威力更大的雙管霰彈槍,對上渾然境也不是完全沒機會。”

  勝遇軍龍驤營統領孔玉軒說道,語頗興奮。

  “熾星果然才賦絕倫,竟能使火器勝武道!”

  他只貫通低階修為,專長軍略指揮。

  聽聞此言,方才的林道余與另一位先天客卿陳飛蓬都面有不虞。

  “也只能在力境派上些用場吧。”

  洪范主動圓場,讓他們面色緩和。

  半個時辰后三種新槍全部試完。

  “你這些火器每把要多少錢?”

  蕭楚與幾位將領商議片刻,私下把洪范叫進屋子問道。

  “步槍一把售十兩,另外兩種每把售七兩。”

  后者即回。

  “你別和我說售價,直接說成本就是了。”

  蕭楚抱著雙臂白他一眼。

  “哪里有這么問的?”

  洪范失笑,在蕭楚身邊坐下。

  “問一下怎么了?仙德公主府也沒有余糧啊。”

  蕭楚不依不饒。

  “再說就我們這關系,你會賺我錢?”

  “殿下如果讓賺,我肯定是會賺的。”

  “意思是可以不讓賺?”

  “這么好的槍又是獨一份,多少得讓賺點吧。”

  兩人一人一句你來我往,很快逗笑了對方。

  蕭楚雖然常常要為錢操勞,但出身高貴并不喜歡商賈錙銖必較的做派,平素遇到這種情況往往已經發作。

  然而此刻洪范這般玩笑她不僅不惱,反而覺得有趣。

  “不說笑了,你在涼州怎么賣?涼州大營總不至于看不上你這槍吧。”

  蕭楚收拾心情,認真起來。

  “剛剛的報價是在涼州的零售價格,給涼州大營供的貨會打九折。”

  洪范回道。

  “那勝遇軍也按這個價吧。到神京的運費我們出,先來三百柄長槍、百柄左輪、百柄霰彈槍,相應的火藥、子彈、發射藥你都按原價收就行。”

  她用當家做主的口吻說定。

  “只是額外有一點,你得送些火器教官過來,還要往京營這邊駐派幾個槍匠,教教排障、應急修理之類。”

  “這是當然,火器用起來比冷兵器更危險,你剛說的都算在免費售后里面。”

  洪范自是應承。

  大事說完,兩人各自窩在椅中,一時俱是思緒紛雜。

  半晌沉默中,唯有堂外蟬鳴與校場更遠處士卒訓練的號子聲周而復始響個不停。

  過去數年間的許多畫面流淌過洪范的腦海。

  金海器作監衙門與聞中觀錢宏喝至深醉的酒,聽海閣外淋濕夕陽的暮春細雨,端麗城外送唐星晴歸鄉的蘆葦長路……

  數分鐘后他從呆滯中回神,起身欲告辭,被扯住了袖子。

  他回身望去,見蕭楚目光灼灼。

  “你想把火器做到什么境界?”

  她突地問道。

  洪范猛地發醒。

  “推陳出新是半聽天命的事情,并不由我一言而決。”

  他推脫道。

  “不見得吧。火器目前只能傷到力境,但我能看出來這遠不及你的目標。”

  蕭楚斷然否定。

  “從殺法到火器,我感覺你走的其實是一個路子——這方面我見識淺薄說不太明白——但現在開明行所做的東西不都是你在殺法里實現過的嗎?”

  洪范驚訝于對方的敏銳,一時言語訥訥。

  “從單發鐵丸,到精準遠射,再到快速連射;我去年在涼州還聽說開明行在搞開花彈是不是?炮彈命中會劇烈爆炸,這和你的炮有什么差別?如今短槍已經能連射了,炮未來是不是也能呢?”

  蕭楚語似連珠般地連續反問,意有所指。

  洪范鼻端仿佛嗅到了鐵與血的銹味。

  “火器越好,對抗異族就越容易,戰死的人就越少。”

  他沒有直接回答。

  “可火器只是工具,一旦握在人手里,你便管不住它們指向誰了。”

  蕭楚蹙著眉峰。

  一陣大風從門外過,卷走獵獵旗聲。

  “我……”

  洪范正斟酌的言辭被突兀笑聲打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志向,關奇邁有,段天南有,我也有,你自然也有你的。”

  蕭楚輕柔地瞥過一眼,隨后垂下眸子。

  她的眼波復雜難明。

  “太遠的事情我看不清,談也白談,但你今日展示的三種火器已有足夠能量沖擊中下層武者的權威——我恐怕三五年內凡人持槍擊殺低級武者的事情就會屢見不鮮了。”

  “殿下擔心我受到低級武者的沖擊?還是說朝廷會有反應?”

  洪范立刻有應,顯然早想到過這個問題。

  “這倒未必,你已經是先天里的頂級戰力,勢力也不小,貫通渾然境的武者再多又如何沖得動你?”

  蕭楚用指甲輕輕敲著桌面,給自己的思考伴奏。

  “但這是個好用的借口——待開明行生意規模快速擴大,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想摘桃子的人不會少。”

  她再揚起臉,恢復冷靜的眸光里已滿是領軍皇女的凜冽嚴肅。

  “你已結交了許多人,羅織了一大張網,但在我看來這只是個取巧辦法。武者不擅長做事,卻個頂個擅長殺人。這個世道你要把任何局面做大做穩,自身修為過硬是最重要的前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它物值得倚仗,哪怕是我的姓氏。”

  洪范肅然頷首:“殿下金玉良言,我正如此想。”

  蕭楚又白他一眼。

  “你出身低,起勢快,境遇短時間內天翻地覆,卻千萬別忘了未來還有更長的路,一定要把每一步都走得穩健——若修為跟不上,錦上添花的事不妨緩緩再做。”

  她起身說著踱步到門口,忍不住又投回滿含關心的目光,卻發覺洪范也正看向自己,便不自然地偏過頭去。

  “還有一事,我是公主,以后談完事情你記得讓本宮先走。”

  蕭楚落下一句疾步而去,只覺得日光曬得臉頰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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