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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捉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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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和三十一年,八月十二。

  神京南城,后宅庭院。

  一拳大小的砂礫懸浮空中,外邊圍繞著霞帔般的赤紅色真元。

  赴京后的一個多月,安頓下來的洪范仿佛被掌武院遺忘;好在他并不心急,偶爾與史元緯等好友聚會之余,只每日打磨殺法技巧。

  砂礫之耐熱還要超過尋常金屬,等閑巖漿不足以撼動;好在熾火真元威力遠超炎流勁,以先天三合的修為在小范圍內制造兩千度以上高溫并不困難。

  這個過程與玻璃燒制相似但不同。

  首先燒制玻璃固然以二氧化硅為主要原料,但過程中還要添加硼砂、硼酸、碳酸鋇、石灰石等輔料,其次玻璃燒制的溫度不高于一千六百攝氏度。

  從一千六到兩千以上,這相差的四百攝氏度大有關竅。

  當溫度高過臨界點,二氧化硅的每個硅原子與四個氧原子之間的共價鍵逐漸斷裂,粒子們先進入游離狀態,隨后在冷卻過程中重組結合。

  這種重組原本是隨機的,會帶來不可預測的物理性質變化,但通過命星沙世界的權能,洪范正嘗試干預變化的方向。

  更規整、更純粹、更堅硬……

  高溫輻射散去,衣領焦黃的洪范再度感到晚風的清涼;霞帔之后,沙團已呈現高透光的晶體面貌。

  硅氧原子的蜂窩結構儼然陳列在沙世界靈覺中。

  洪范屈指一彈沙晶,只聽震音短脆,晶界的光潔表面絲毫無損。

  “畢竟有命星加持,硬度已遠超玄鐵了。”

  他滿意頷首,隨手射出沙流刀。

  這一回砂晶只堅持秒余便被摧毀。

  “硬度雖高,韌性卻不足,持續承受沖擊會快速疲勞……”

  洪范抱怨一句,旋即又笑。

  “是我太貪心了。”

  材料是物理應用的基礎。

  新的高性能材料既可以是矛也可以是盾,給洪范帶來許多嶄新的殺法構想。

  與此同時,一個多月來的研發將他的控沙能力磨礪到更高境界——如今他能隔著數米遠,在非目視狀態下控制單顆砂礫篆刻木板隸書,配上MRI與CT都足以替人清除血栓了。

  短暫休息,洪范照例疏通第四合“手太陽、手少陰”經別,一刻鐘過去毫無進展。

  “可惜我根骨太差,先天已是僅靠自身修行的極限。”

  正當他略有沮喪的時候,聽到院外沈鴻標志性的沉重腳步聲。

  “二少,掌武院司武部來人,說有要事相商,請您明天過去!”

  聲音緊張而振奮。

  次日清晨,八月十三。

  洪范一身紫色云紋帛服,厚底武靴踩過掌武院內青石板上未干的夜露。

  檐角之下玉髓鈴鐺隔一丈懸吊,每有人經過便發出清脆顫音。

  偌大神京城,掌武院只有一個地址,但穿過正門處只“掌武院”三字的巨匾,內里其實有兩個部分。

  大華掌武院往左,神京城掌武院往右。

  前者管理九州所有部司,后者管理神京城內常務;論地盤前者占得大,但人數實際上后者更多。

  例如“玉華真君”田淮便是“神京城掌武院”的從三品次督,雖很得關奇邁信任,職階其實在正三品神京提督“碧海潮生”李濯纓之下。

  穿堂風卷著松煙墨的味道撲在洪范臉上。

  大華掌武院司武部正堂有千平米開闊,玄關外坐著一頭威武鐵獬豸,堂下七座銅鶴香爐吞吐青煙,深嗅一口便有安寧專注之感。

  洪范邁過門檻。

  他雖是第一次來,但堂下所有人竟都認得他。

  “洪紫綬稍待,劉僉事過會就到。”

  為首的吏員恭聲道。

  洪范頷首。

  殿頂琉璃瓦正透進一線晨光。

  數十座黑檀書架厚重羅列如墻,其間錯落著青銅鶴形燈——燈油在鏤空鶴首里燃燒,最大程度防止引火。

  東墻上掛著的數百個木格子引起了洪范的注意。

  這些格子里插著不同名字的紙牌,名號下列有簡短介紹。

  他湊近一看,竟是集惡榜。

  榜首與榜二的名字自洪范四年前第一次看榜就未變過,也是集惡榜上僅有的兩位天人。

  “絕天葬道”陳澹寧,二界天人,出自青州世家陳氏,修習家傳《武劫神紋典》,因身材矮小與唇裂自幼多受屈辱,突破天人境界后自滅宗族,投奔巨靈。

  人魔,真名不詳,一界天人,出身不詳,武道不詳,嗜好人獸肢體合和實驗,致殘致死者眾,違背天倫人德。

  兩位大魔之后是七位元磁。

  榜上先天高手有一百零九位,位次最高的諢號“鐵魔”,列第十位。

  “鐵魔”周耀武,先天巔峰,出身漢州豪強周氏,修習家傳《融鐵功》,幼年因與同年玩鬧致雙目失明,青年時期先后融合兩柄地神兵,性格偏激暴戾,喜愛挖人雙目,曾與“流云簪雪”喬逾白(彼時元磁一關境界)激斗一個時辰,只傷不死,借溶洞逃離。

  洪范剛讀完前十位的生平,便聽到殿外傳來一個沉厚的男聲。

  “久等了。”

  他循聲望去,見一位正當壯年的高大官員闊步進來,其手臂肌肉把袖子撐緊,一頭短發白了小半。

  “某乃大華掌武院司武部僉事。”

  劉姓僉事笑道。

  “每一位紫綬第一次來獬豸殿都會先看集惡榜,某觀洪紫綬面色,似乎有些疑問?”

  他的敏銳讓洪范驚異。

  “是;我見集惡榜上天人只兩位,元磁只七位,對比大華六十七位天人與過五百元磁的總數,比例很低。”

  洪范原本想隨口帶過,突地想到關奇邁,便克制直言。

  “哈哈,很少人會在獬豸殿里直說這件事。”

  劉僉事大方哂笑。

  “連三年前的風間客都沒上集惡榜,這個比例自然是不作數的——刑不上先天,禮不下庶人——連先天武者偶爾做惡不受刑責,何況元磁天人?”

  “洪紫綬,上這面墻的武者不僅是因為‘惡’,更是因為‘獨’。”

  他說得意味深長,引洪范到殿角的隔間內,把一本冊子按在桌上。

  這冊子裹著黃綾,用朱砂寫著“癸酉”二字,封以新鮮紅蠟,下面用墨筆小楷確認了每一道提檔手續,最后是提檔人的簽字畫押。

  洪范瞥了一眼,落款是“司武部指揮僉事劉孤雁”。

  劉孤雁顯然是面前劉僉事的名字——這頗奇怪,沒有父母會給子女起這般寓意不好的名字。

  “洪紫綬,別見怪。”

  劉僉事倒是語氣輕松。

  “劉某并不是一開始就做的文職,只是同僚先后殉職,內人又病逝,一時憤懣難平就改了名字。”

  洪范默然。

  劉孤雁一句說完便斂了笑容,打開黃綾取出里頭的冊子。

  封面墨跡新干,顯然是剛剛摘抄,上面寫著的事集惡榜上第四十九位的諢號——捉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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