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玄靈部署結束，殿內一眾人紛紛領命退場，最后只留下邱鵬和少數幾人。
當然，大殿正中間的鐵心川，依舊失魂落魄的抱著寒月的尸體，聽到李玄靈部署結束，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迅速放下寒月尸體，對著上首李玄靈拱手一拜：
“夫人，屬下自請加入左路軍，討伐北朔！”
鐵心川的音量并不大，可那低沉語氣中透出的滔天恨意，愣是讓邱鵬一眾人，背脊微微發涼。
李玄靈沒有第一時間答應鐵心川的請求，而是先掃了一眼后方的袁柏和龍禁尉八名統領，然后沉聲開口道：“今夜吾兒遇險，罪魁禍首是北朔連同陳倉蔡丘兩大藩鎮，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寒月，本來是不用死的，你們心里應該都有數，對吧？”
她話音落下，后方的袁柏、盧東等九人，頓時羞愧難當，他們本就是跪在地上的，聽完李玄靈這番話，立刻調轉方向，對著鐵心川不住的磕頭。
“行了，都打住吧！你們現在就算把頭磕破，寒月也活不過來，既然犯錯，自當懲處……”
李玄靈說完頓了頓，思索片刻后繼續道：“龍禁尉即刻啟程，前往東川城，并入左路軍，歸左路元帥夏川調度，此次大夏北伐戰事，所有龍禁尉士卒，一律不記軍功。”
鐵心川就不說了，看他這樣子，哪怕讓他將北朔鎮城給屠了，恐怕他都不帶猶豫的；袁柏羅安等人就更別說了，他們此刻滿心都是對寒月之死的愧疚，眼下，向北朔復仇，怕是能稍微彌補鐵心川的唯一方式了。
所以李玄靈這不記軍功，與其說是懲處，倒不如說是給了他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袁柏、盧東等人此刻盡管羞愧難當，但還是對著李玄靈恭敬一拜，抬頭齊聲道：“多謝夫人！”
李玄靈擺了擺手，扭頭朝高臺后方看了一眼，沉聲開口道：“帶他們倆進來吧！”
寒霜牽著夏禹瑤和夏禹圣兩人，緩緩從高臺后方走了出來，緩緩步入殿內，走到了寒月尸體面前。
看到三人出現，殿內的眾人并不意外，顯然早就已經知道他們站在后面了。
“二姐……”
寒霜一雙眼睛早就哭的紅腫，走到姐姐尸體身旁，終于再也忍不住，雙腿一軟，直接撲在了寒月懷里，嗚咽著喊了一句二姐，整個人泣不成聲。
夏禹圣則睜大了瞳孔，死死盯著寒月的尸體，身體甚至都微微有些顫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中，反應最小的是夏禹瑤，她低頭仔細審視著寒月的尸體，眼神里微微透出一股寒意，隨后想到了什么，輕輕伸手戳了一下弟弟。
夏禹圣恍惚間被驚醒，扭頭看了眼姐姐，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他咬牙走到了鐵心川的面前，雙腿一彎，竟是打算對著他跪了下來。
“鐵叔，對不起！”
“二殿下……”
李玄靈看到夏禹圣的動作，眉頭猛地一皺；邱鵬更是出聲驚呼，縱身往前試圖攔住夏禹圣。
不過，也用不著他了。
鐵心川看到夏禹圣雙腿彎曲，就已經意識到了他要干什么，直接縱身上前扶住了他，聽到夏禹圣帶著哭腔的道歉，臉上頓時閃過一抹動容，沉聲開口道：“二殿下萬金之體，屬下怎敢受此大禮？
月兒之死，與二殿下沒有任何關系，硬要掰扯，也怪屬下治軍不嚴，給了楊堅那幫畜生可乘之機，若連這點東西都看不清，屬下怕是白受了領主這么多年的教誨了。”
看到鐵心川主動攔住了夏禹圣，又說出了這番話，李玄靈和邱鵬等人，臉上頓時都閃過一抹滿意。
今夜寒月之死，刨去兇手以外，最大的間接責任，必然是盧東等一眾龍禁尉士卒，可說到底，他們也是無心的，吃了沒斗爭經驗的虧。
夏禹圣，其實多少也有點責任，只是跟盧東等人比起來，他那點責任，有些微不足道。
“是我害死了寒月姑姑，要不是我一直吵著鬧著要出城，就不會被那些人找到機會，寒月姑姑也不會為了保護我而死，鐵叔，對不起，對不起……”
只可惜，稚氣未脫的夏禹圣，此刻認準了死理，將一切罪責都攬到了自己頭上，小小的身體在鐵心川的懷里不停的掙扎著，明顯還是想繼續跪下來道歉。
李玄靈看到兒子這幅模樣，眉頭微蹙，厲聲道：“你跪下來給他道歉，有用嗎？”
“我……”
被母親厲聲斥責，夏禹圣立刻就停了下來，隨即眼淚汪汪的扭頭看著她，臉上滿是迷茫與無助。
看到夏禹圣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想到兒子今年也才剛滿九歲，李玄靈不由得有些心軟了，可她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聲音略微柔和了一點，繼續道：“真覺得自己錯了，那就好好修煉變強，沒實力之前，別再吵著要出城，我以前不止一次說過，你身份不同他人，眼下南麓地界大變在即，北部五鎮都盯著你，此次本宮也有錯，不該心軟放你出城的……”
李玄靈此刻心中是真有點后悔，眼下這個節骨眼，兒子出城一次要冒多大風險，她很清楚，可畢竟關了兒子四年多，她畢竟是個母親，再心狠也架不住兒子持續不斷的央求。
原本想著有孟應三人的保護，再加數尊獸王傀儡，就在城外的乳虎林，應該不至于有危險，她甚至還將兒子去乳虎林試煉的日期，故意提前了兩天。
誰能想到，楊堅那伙人，居然能在紅木嶺深處蹲守那么長時間，夏禹圣這邊鑾駕一動，他們立馬就來了。
隱身與跨界傳送，藩鎮手段，果真是防不勝防，若非寒月以命相護，這次……
“娘，不突破顯陽級，圣兒今后絕不出夏城半步！”
李玄靈的思緒，突然被夏禹圣堅定的話語給打斷了。
旁邊的邱鵬等人聞言面色都微微一變，看著夏禹圣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滿是堅定，心里都微微一動。
二殿下，似乎長大了！
夏禹瑤此刻也扭頭看著弟弟，眼里滿是驚異。
弟弟有多向往夏城外面的世界，她這個姐姐，心里最清楚，能當著母親的面說出這句話，足見這次事件對他造成的影響有多大了。
第一次聽到兒子說出如此堅定的話語，李玄靈眼中也劃過了一抹異色，思索片刻后緩聲道：“以你的資質突破顯陽級不難，為娘希望你，言出必行！”
寒月之死，似乎對兒子的成長，起到了很大幫助。
李玄靈腦海升起這個念頭后，揮了揮手道：“寒霜跟鐵心川一道去安排寒月的后事，袁柏你們也去，瑤兒圣兒你們自己先回摘星殿。”
“屬下告退！”
鐵心川、寒霜，袁柏等一眾龍禁尉統領全都拱手退出大殿，夏禹瑤則拉上了弟弟，繞過高臺，朝著領主大殿后方的摘星殿走去。
等到殿內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玄靈才對著邱鵬等人開口問道：“夏城典獄部現在是誰在主事？”
典獄部司正是向覆海，但向覆海眼下正率軍坐鎮在金山鎮晉陽城，所以部內主事者另有其人。
邱鵬身后立刻走出來一個中年老者，拱手道：“典獄部副司正慕容平，拜見夫人。”
慕容垂共有五子，資質最好的是長子慕容平和幼子慕容淵，目前也只有兩人突破到了顯陽級，慕容平去年被任命為典獄部副司正，慕容淵則在軍中任職。
慕容平站出來時，表情很是忐忑，顯然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為什么會被李玄靈點名。
果不其然，李玄靈看著他，冷笑道：“圣兒鑾駕前腳出城，楊堅等人后腳就能收到消息，近些年本宮經常聽你們典獄部說，自己又抓了多少五鎮細作，現在看來都是在自吹自擂，徒有虛名，下個月八部的年末考評，你們典獄部就直接墊底吧！”
慕容平聽到前面額頭就沁出冷汗了，待李玄靈最后一句話說出口，他面色頓時就白了幾分。
不光他，邱鵬等人心里也猛地咯噔了一下，扭頭看著慕容平，臉上露出一抹同情。
慕容平這個副司正，怕是要干不下去了……
眼下已經是十二月二十六了，大夏一年一度的考評馬上就要開始了，考評關系到各級官員年末的貢獻值進賬，不僅各級官員比，八部互相也是要比的，且八部的考評成績，是關系到部內上上下下各級人員，李玄靈這句話，算是讓典獄部所有人一年的收成，直接驟減了三成左右。
三成是個什么概念？
一個大駐點的典獄司掌刑使，正常一年到頭下來，只要考評成績正常，大概能進賬150萬點貢獻值，削減三成就意味著少了45萬點貢獻值，按大夏當下貢獻值與白銀的比例，那就是45000兩白銀。
這筆錢對顯陽級不算什么，可對御寒級來說，已經很多了，而且這還只是一個掌刑使的損失，大夏現在的疆域涵蓋了幕陰、陲山、江夏三鎮，全境大駐點的數量早就突破了100個，掌刑、副掌刑、金銀鐵各級典獄使，天牢各級獄使……所有人的收成都要減三成，如此一算下來，那就很恐怖了。
李玄靈的意思很明顯，向覆海人在晉陽，那夏城這回發生的事，跟他就沒關系，責任全歸主事的慕容平。
年末考評直接降到最末，收成一下被削減三成，夏城發生的事，很快就會傳開，典獄部各級人員知曉實情后，即便嘴上不說，心里對慕容平這個副司正，也必然會有很大的意見。
大夏如今疆域遼闊，內城八部雖是權利中樞，但畢竟山高路遠，所有的具體事務，還是要下級各地官員去辦的，似各部司正副司正這樣的掌樞者，一旦失了下級人心，那情況可就嚴重了。
別說慕容平只是個副司正，哪怕是司正向覆海，要是一下得罪了下面所有人，那離下野也不會太遠。
大夏現在的顯陽級不少，副司正這樣的三品職，眼饞的人一大堆，大伙就等著你犯錯，拉你下來。
慕容平面色發白，自然就意味著他也明白這個道理。
想到自己去年才當上這個副司正，才兩年不到就有可能要下臺，慕容平表情有些苦澀，可偏偏這件事他沒有絲毫辯駁的空間，最終也只能拱手沉聲道：
“典獄部甘愿領罰！”
“不光要領罰……”
邱鵬這時插了一句，見慕容平看過來，繼續道：“楊堅一眾宵小，在城中必有內應，楊堅等人藏身的區域已經找到了，揪出那名內應不難，難的是揪出五鎮所有細作，杜絕此類事件今后再發生，南麓戰事馬上就要開始，大夏兵鋒即出，北部五鎮傾覆在即，歇斯底里之下，誰知道他們還會干些什么？
若是這些細作再搞出什么大事，后面可就不止是考評墊底那么簡單了。”
慕容平年紀大，閱歷自然不低，立刻就明白邱鵬這是在幫自己，趕忙對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隨后趕忙拱手對著李玄靈道：“夫人，屬下這就回部安排，徹查殿下遇刺之事，一定揪出那名內應，但與此事有牽連的，一個都不會放過。”
李玄靈揮了揮手，直接示意他退下，然后又對著邱鵬等人繼續道：“你們也下去安排吧！此次北伐，一應事務由四路元帥統籌，本宮就坐鎮夏城了。”
“屬下告退！”
邱鵬等人立刻拱手告辭，紛紛退出了大殿。
李玄靈一人在椅子上獨坐了十余息，最后扭頭看向側翼的主座，一雙美眸里微微泛起幾縷愁絲。
李玄靈在夏城領主大殿的部署，暫時還只有邱鵬等一眾大夏高層知曉，大軍及物資的調動沒那么快，城中人雖有感覺，但邱鵬等一眾高層口風很嚴，所以沒有人明確知道消息。
林凱和徐寧，則率先從寒瓊上到北朔地界，給東嶺的盧陽傳了信。
所以，盧陽是夏城以外第一個知道情況的人。
大夏十二年，12月26號，下半夜東嶺駐點，主樓 “五鎮這幫宵小，簡直是狗膽包天！”
聽完了徐寧帶來的消息，盧陽怒然起身，直接拍碎了面前的桌子，臉上滿是寒色。
林凱在一旁冷聲道：“夫人已決議開戰，他們蹦跶不了多久了，中路和后路大軍，三日后就能就位，我和徐寧還要分頭去東川和晉陽兩城，通知司丞和宇文司正，夫人讓我通知你，她會讓黑箭、青蛟、東陽三軍在寒瓊駐點集結，你隨時準備在北朔起事！”
盧陽神色一震，重重點頭道：“潛伏九載，老子等的就是今天，你幫我給司丞帶句話，整個靖西轄區，包括臨崖跟合谷的部分區域，均已在我的掌控之下，只要司丞一聲令下，我可以讓靖西直接易幟，甚至快速拿下臨崖跟合谷，也不是很難。”
北朔一共就七個轄區，東川已落入盟軍之手，剩下也就六個，盧陽現在居然有把握直接拿下三個。
林凱和徐寧聞言，神色頓時都無比振奮。
“軍需糧草等一應物資，最遲三日抵達寒瓊，我們來時就跟張九令交代好了，物資一到他就立刻派人往上運送，屆時你只需等待命令即可。”
林凱徐寧交代完，直接拜別了盧陽，一個朝北邊東川城，一個朝西北方向的晉陽城，分別去通知夏川和宇文燾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