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敖歷132年,三月初一,日間 幕陰鎮城,靠外圍的一棟宅院。
一個披著千鍛鐵甲的中年人,敲了敲大門,然后連著發出了三道輕咳。
嘎吱…………
大門從里面被打開,中年人立刻快步走入,隨后大門迅速被關上了。
屋子里的主人,也是個中年人,不過他并未披甲,只是穿著常服,他關上門后,帶著來人進入屋內,走到內室坐下后,才轉頭看著來人身上的鐵甲,臉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議道:
“你真混進鎮御軍了,這也行?”
鏗……
看到陳華的表情,孔秀拍了拍身上的鐵甲,忍不住得意大笑道:“哈哈哈,我就說了可以,你還不信,咱們來這不到半年就能混進鎮城,足見這幕陰鎮,早就被細作滲成篩子了,我估計高層里都有不少人被外人收買了,兩支倉促組建的鎮御軍,你指望他們篩查能有多嚴格,我只去報個名,展示了一下修為,他們想都沒想,直接就把我收進去了。”
陳華聞聲錯愕了片刻,隨即便連連搖頭道:“鎮御軍都如此亂來,這幕陰鎮怕是真滅亡有日了。”
說到這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難以置信繼續道:
“這鎮御軍,算是鎮城最大依仗了,慕容垂不會不知道吧?這都能胡來,他們這是真不打算抵抗了?”
“知道也沒用,慕容垂只是鎮首,幕陰鎮軍首職位空缺,由領主慕容燕代行職權,慕容燕現在帶著慕容氏大房所有人,一心想找金山鎮投誠,視自己這個二爺爺為眼中釘肉中刺,怎么可能配合他好好整軍?”
聽到孔秀的話,陳華面色稍滯,想到混入鎮城這兩個多月了解到的那些慕容氏家族內部的情況,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振奮。
他和孔秀都是五猿山人士,元年四月才并入大夏。
孔秀是東峰營地頭領,他是西峰營地的頭領。
并入大夏這七年,兩人雖都成功突破了御寒級,但說句實在話,除了手里各有一支高級狩獵隊以外,其他方面,幾乎都毫無建樹。
御寒級修為,放到個人頭上,自然很了不起,可放眼如今的大夏,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最多能保證你當個中級狩獵隊的隊長,其他的想都不用想。
他們都是當過頭領的人,自是不甘平凡度日的,并入大夏七年,居然連個中層都混不上,兩人心里自然都很是挫敗,所以迫切想要尋找出頭的機會。
問題是,在大夏博出頭的機會,太難了。
算算就知道了,夏城目前有28個外部駐點,其中設了下轄司衙的大駐點,只有五原、東嶺、隴山,再把夏城本部九個區也算在內,一共就是12個大駐點,25個小駐點。
就以駐點數量算,一個大駐點八個下轄司衙,總共就是十六個職位,小駐點只有正副守備使兩個職位,也就是說,滿打滿算駐點職位一共只有242個。
當然,這并不代表大夏只有242個職位。
余下的還有八部司正與部員、兵戎部的都統、校尉、城門令……可即便算上這些,大夏目前能列入品級的職位,最多也就不到四百個。
可大夏目前的御寒級,已經突破六千了。
僧多粥少,想列入品級,自然就沒那么簡單了。
何況列入品級,最多算是出人頭地的第一步,往后還有更難的封爵開宗,那才是目前大夏人的最高追求。
職位總共就只有那么多,但凡空一個出來,所有人都搶破了頭,他和孔秀是大夏三年突破的御寒級,實力并不算強,又沒什么特殊優勢,自然很難被注意到。
不過想想其他人,其實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連跟他們同時間并入大夏的蕭康成,都是去年借著石平升任五原守正的機會,才當上了昭陽守備使。
且不提蕭康成跟夏川的翁婿關系,人家是大夏二年突破的御寒級,比他們兩人早了一年,而且在大夏征討隴右時立過大功,是第一批被封九等玄翎子爵的。
連蕭康成都熬了五年,才當上一個六品守備使,他們兩人既無根基,天賦又一般,想往上層爬,自是難如登天的。
兩個同樣不得志的人,去年十月初,得知司丞夏川要派人潛伏到九鎮刺探情報,想都不想直接報名。
說來有意思,其實當時報名的大有人在,實力比他們強的也不少,兩人之所以能被選中,恰巧就是因為年齡夠大,實力不算太強。
既是潛伏,當然就不能太引人注目,似他們這種年近五十,又無戰體資質,實力一般的普通御寒級,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十月初,兩人跟另外三十個御寒級暗探,走寒瓊暗道抵達東嶺,按照盧陽的安排,每鎮四名暗探,兩個負責刺探情報,兩個負責將消息傳回東嶺,他跟孔秀兩人,剛好就是幕陰鎮這邊負責刺探情報的。
兩人初來乍到時,自是萬分小心的,直接混進一家不算強的村級營地,打算慢慢刺探幕陰的情況。
可他們才在那家營地待了不到兩個月,鎮城這邊居然開始征召各村的御寒級和掘地境極限了,兩人也不知道具體原因,可這么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們也不愿錯過,于是就接受征召,進了鎮城。
如今他們已經在鎮城待了兩個多月,不僅弄清楚了那次征召的緣由,同時還打探到大量鎮城的情報。
“慕容燕現在基本是被妻子上官紅牽著鼻子走的,兩個多月前那次征召,大概率是上官紅的主意,將下面村級營地的御寒級和掘地境極限全都召進鎮城,表面上是為了增加鎮城實力,加強城防,暗地里則是增強慕容氏大房領主這一脈的實力,好跟二房打擂臺。”
聽到孔秀的話,陳華笑道:“這個慕容垂也是太優柔寡斷了點,他二房明明有實力從慕容燕手里把領主大位奪過來,偏偏他又愛惜羽毛,一直讓著這個小孫子,現在尾大不掉,想收拾都難,我估計這幕陰鎮,最后大概率會便宜了金山鎮。”
慕容氏,只有兩房。
大房是先領主慕容頂這一支,大房人丁不旺,慕容頂三個兒子都沒活過五十歲,只剩下十幾個孫子輩,天賦最好的一個孫子慕容燕,是現任的幕陰鎮領主;
二房是鎮首慕容垂這一支,相比兄長慕容頂那支,二房這邊人丁就興旺多了,慕容垂五個子嗣都在,孫子輩那更是三十多個。
慕容垂和慕容頂這對兄弟,關系還是沒話說的,慕容頂當領主的那些年,有兩兄弟壓著,大房二房基本沒什么矛盾,可打從四年前慕容頂去世,領主大位落入其孫慕容燕頭上后,兩房的矛盾就再也壓不住了。
按九鎮多年來心照不宣的規則,軍首和鎮首這兩個職位可以由御寒級來擔任,但領主大位,必須得是顯陽級高手,也不知慕容頂去世時是怎么安排的,居然沒把領主傳給慕容垂,而是隔代傳給了孫子慕容燕。
慕容垂沒什么意見,可二房那些子弟就吵翻天了。
大房人丁本就不旺,加上一個顯陽級都沒有,慕容燕除了一個領主名頭,基本什么實惠都沒落到,鎮城實權基本還是由叔父慕容垂掌控,他如何能甘心?
本來再怎么不甘心,慕容燕也沒轍,畢竟慕容垂是鎮城唯一的顯陽級,他能當上這個領主就不錯了,還能有什么辦法?
可三年前,金山鎮鎮首上官烈突然找上門來,還拿著一封慕容頂生前親筆簽名的婚約,婚約上記錄的兩個人名,就是慕容燕和他的孫女上官紅。
這個時候拿婚約找上門來,而且還要跟領主結親,慕容垂一把年紀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來金山鎮的險惡用心,他再三推辭,甚至都不惜得罪上官烈,寧愿給出天價白銀的賠償,也要退了婚約。
奈何慕容燕,張嘴同意了!
當事人都同意,慕容垂這個二爺爺還能說什么?
于是乎,三年前上官紅成功嫁到了幕陰鎮。
一切矛盾的源頭,也就此開始了。
有上官紅這個領主夫人在,金山鎮肆無忌憚的往幕陰鎮城大量安插人手,明面上就有兩三百御寒級,暗地里那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
與此同時,有了老丈人以及整個金山鎮當靠山,妻子又在一旁出謀劃策,慕容燕也開始嘗試收回自己的領主權利了,開始帶人跟二爺爺慕容垂打擂臺了。
陳華和孔秀已經在鎮城待了兩個多月,所以掌控了不少情況,一開始金山鎮動作還比較收斂,安插人手也是偷偷摸摸的,一次也就三五個人,可到后面越來越過分了,三天前居然一波派了三十多個御寒級來。
“理由倒是想的天衣無縫,給領主組建近衛軍,還冠冕堂皇說是從外界招過來的,召集境內所有村級營地的御寒級也是為了給他們的人進來當幌子,誰不知道那些都是金山鎮的人?
整個幕陰鎮城,御寒級也就三千多,金山鎮現在明面上都來了五百多號人,暗地里還不知道混進來多少。
慕容垂要是從一開始就想辦法,那還沒事,大不了多費些功夫,現在估計就難了,鎮城三千多御寒級起碼有三分之一忠于慕容燕,再算上金山鎮的人,兩方實力基本持衡了,而且金山鎮一直盯著這邊,慕容垂現在就是想管,也已經管不住了。”
聽到孔秀的話,陳華眉頭一皺,接話道:“幕陰鎮城這段時間,城防實在是太松懈了,咱們兩個非九鎮人士都能輕松混進來,九鎮的人就更別說了,中南部其余五鎮不敢說,北朔和武川肯定也有人混進來了。”
孔秀聞言神色微怔,思索片刻后,臉上立刻升起一抹凝重,點頭道:“肯定的,最早想對幕陰動手的是武川鎮,其余七鎮聯合施壓,武川才最終放棄的。
現在金山也想吞并幕陰,灞上自身難保,江夏元氣大傷,中南另外三鎮都在防著大覺寺,估計都沒心思也沒精力管這邊了,但北朔和武川兩鎮不同,他們既有實力,也怕金山坐大,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如此說來,現在北方三鎮都在盯著幕陰了,今夜要不要把這條消息傳回去?”
“當然!”
兩人合計了一陣,將這兩天打探到的所有情報全都整合到了一起,然后就靜等夜間到來。
大夏在八個鎮城都分別放了四個暗探,其中兩人專門負責打探,另外兩人負責傳遞,負責傳遞的兩人一南一北,將整個八鎮連成一條直線,將情報匯總經東嶺盧陽之手,最后再傳至夏城。
去年從東嶺出發前就已經設定好了聯絡方式,除非遇到特殊情況,雙數日是往南接收情報的日子,單數日是往北送情報的日子,具體接頭方式,是入夜后的第一個時辰,在商議好的地點碰一次頭,如此就能確保情報第一時間送達夏城。
今天是初一,剛好就是往北送情報的日子。
孔秀已經混進鎮御軍,自是不能再隨隨便便出城了。
所以入夜后,陳華立刻就帶上兵器和弓箭,佯裝成要去狩獵的樣子,出了鎮城。
出鎮城往東側摩敖山走了三五公里,確定后方沒人跟蹤,陳華才改道向西北側掠去,一路疾馳了二十多公里,很快就到了約定好的碰頭地點。
碰頭時間是入夜后的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不到,那就說明對方來不成了,他就不必再等,下次再來。
以往有過不少這樣的特殊情況,所以陳華很耐心,坐在大樹邊上,掐著時間慢慢等。
不過今天,他沒等多久,十分鐘北邊就有人來了。
只是他抬頭朝北邊一看,表情瞬間就變了,直接一躍跳上了大樹,迅速藏匿了起來。
因為北邊來的人,不止一個,有足足二十多個。
“鄭慶被逮住了?怎么會來這么多人!”
幕陰負責傳遞情報的,分別是張凡和鄭慶,北邊這個是鄭慶,雙方合作了小半年了,互相熟悉的很。
以往接頭,都是一對一的,突然冒出這么多人,陳華自然心生警惕,以為是鄭慶被逮住了。
這要是被逮住,那事情可就大了。
陳華面色瞬間沉重了許多,本想轉頭逃跑,可咬了咬牙還是留了下來,緩緩抽出身后的大刀,看著那二十多人,試圖看清鄭慶在不在里面。
幸運的是,鄭慶在。
還是第一個,而且明顯是在給后方二十人帶路,不停地伸手指著自己所在的位置。
“叛徒!”
陳華心中罵出這兩個字,看著不斷靠近的鄭慶,眼中殺意濃郁到了極點。
但很快,隨著看清鄭慶身后幾人的樣貌,他眼里的殺意瞬間蕩然無存,轉變為了錯愕與驚喜。
他迅速將大刀收回鞘中,隨后不假思索的跳下大樹,直接朝著鄭慶等人沖了過去。
“屬下陳華,拜見司正!”
鄭慶身后的二十人里,領頭的那個不是別人,竟是兵戎部司正宇文燾,而且宇文燾身后的兩人,陳華剛好也認識,分別是龍武軍副都統侯泉,龍武軍斥候營校尉宇文邕。
宇文燾和身后的十九人,雖然穿的全是常服,可人人都背著一個大包裹,從包裹形狀來看,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是戰甲。
龍武軍,有行動了?
陳華腦海里,一瞬間就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可最后也只能得出這個結論,心中依舊充滿了不解。
“不必多禮,陳華,聽說你已經混進幕陰鎮城了,干得不錯,那邊現在是什么情況,說給我聽聽。”
宇文燾這句夸獎,可不是無緣無故的,他剛剛大老遠就看到陳華了,包括他后面一系列的神態變化。
他一下就能猜到陳華的想法了,所以才會給出這個不錯的評價,不過他性子天生較冷,能說出這四個字就實屬不易了,說完直接就開始詢問軍情了。
從陳華聽到夸獎后,略顯激動的反應就能看出來,想得到宇文燾的夸獎有多難了。
陳華迅速將幕陰鎮城的最新情況全都說了出來,重點自然是提到了慕容氏的內斗,以及孔秀剛剛混進鎮御軍的事。
宇文燾聽到慕容氏的內斗還沒什么反應,畢竟之前的情報已經提到過了,但聽到陳華說幕陰鎮城每天都有大批御寒級混入,以及搭檔孔秀成為鎮御軍一員,臉上頓時了濃濃的喜色。
“……近期混入城中的御寒級,應以金山鎮為主,北朔和武川也有不少,附近的龍谷、陽瞿、陲山三鎮就不清楚了,總之目前鎮城大概分為兩派,一派以領主慕容燕為主,背后有金山鎮的支持,另一派以鎮首慕容垂為主,兩方御寒級數量勢均力敵。”
慕容垂,還沒向北朔投誠!
聽完陳華的的話,宇文燾心里頓時就冒出了這句話。
陳華在幕陰打探情況,掌控的情報有限,所以知道的東西,反而沒有他在夏城里知道的多。
北朔是已經向慕容垂拋出橄欖枝了的,若是慕容垂倒向了北朔,那鎮城情況,絕不會是現在這樣。
“侯泉、你即刻返回東嶺,安排士卒分批次過來,不要多,一次二十個人,宇文邕你留在鄭慶這邊,專門負責接應,我今晚就跟陳華一起去幕陰鎮城,先打探一下情況,若是鎮城防備真如此松懈……”
陳華聽到這番話猛地抬頭,瞳孔滿是驚容。
士卒分批次過來,一次二十個人。
宇文燾這意思很明顯了,他要帶著龍武軍混進城?
大夏,也要布局幕陰鎮了!
“一天20個人,龍武軍全都到這里,起碼要50天,剛好有一小部分人沒突破,最后這50天,陸陸續續也應該差不多了,若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鎮城……”
宇文燾沉吟片刻,想到此行出發前,夏鴻親口給自己下的命令,眼中頓時閃過一抹精芒。
“陳華,先帶我去鎮城看看。”
“是,大人!”
陳華心情也激動了起來,說完直接帶著宇文燾朝東南側幕陰鎮城的方向掠去。
“諸位,我先告退了!”
侯泉見宇文燾離開,也轉身朝東嶺方向返回了。
鄭慶則朝著宇文邕等人拱手道:“諸位大人,司正應該沒那么快回來,隨鄭某到玉門村暫作歇息吧?”
他在這邊待了小半年,自然也有固定藏身的地方,玉門村實力不強,連他都可以藏匿,宇文邕這十八個龍武軍士卒就更別說了。
“好!”
宇文邕拱手答應了一聲,帶著十八個士卒跟著他朝北邊不遠處的玉門村方向走去。
摩敖歷132年,三月二十號,下半夜 灞上鎮城,洪水般的人潮正烏泱泱涌向城門。
所有人爭先恐后的往城門位置狂奔,生怕慢了一點。
“都滾開,都給我滾開。”
“不要擠了,不要再擠了,都停下來。”
“九曲淪陷,敵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讓我進城,快讓我進城。”
“都給我停下,停下!”
“冷靜,都冷靜一下,敵軍沒有追上來,不要慌。”
盡管城墻上方以及左右兩側,有很多士卒和將領正在高聲疾呼,試圖維持秩序,可此刻城門外的人潮,實在是太龐大了,預計最少有十多萬,光靠城門周邊那點士卒,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
“鎮首,不行,堵不住,根本堵不住!”
“這就是大覺寺故意把人給趕過來的,里面必然混了很多敵軍細作,全都放進城中,后患無窮啊!”
“關城門,只能關城門了!”
“鎮首,快下令吧!”
“關城門,我怎么關?九曲大營的潰軍都在,全都是掘地境,關上城門,等天亮了讓他們全都去死嗎?”
灞上鎮首向天林,跟上個月在主殿侃侃而談時的淡定不同,他此刻臉上滿是驚惶,看著下方不斷涌入城門的殘兵,直接咆哮著回應周圍那些讓他關城門的人。
灞上這次不但敗了,而且還敗的一塌糊涂!
二月十四號,他去八鎮求援還沒回來,鄒陽大營就已經被大覺寺給攻破了。
大覺寺狼子野心,如此縱容,必會釀成大禍,孰輕孰重,想來八鎮心中有數 想起上個月初十自己在主殿,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叔父向翻云說的這句話,向天林此刻,只想狠狠給自己幾巴掌。
他去八鎮求援,江夏、陽瞿、龍谷三鎮,連門都不讓他進;陲山、幕陰兩鎮則是直截了當的拒絕;北方三鎮雖假意客套了一番,但只要提及援助,就立刻含糊其辭,顧左右而言他。
江夏被大覺寺攻打時,尚有陽瞿龍谷兩鎮幫忙,灞上竟無一鎮肯伸出援手,處境比他們都還不如。
二月二十三號,青谷大營淪陷后,叔父向翻云第二天就去找大覺寺求和了,先提出割讓白松大營,被拒絕了,然后提出將九曲大營也割讓出去,以及境內諸多礦產人口,大覺寺……居然還是拒絕了。
向翻云把消息帶回來的那一刻,所有人才意識到,大覺寺此次,是真奔著滅亡灞上來的。
也就是那一刻,灞上鎮再無一人抱著僥幸心理。
向天林親自主持,將剩下二十一個村級營地的所有掘地境全都召集過來,又從鎮城調了八萬人,一共湊了十六萬掘地境,再加灞上的九千鎮御軍,全都集中在九曲大營,跟大覺寺決一死戰。
滅亡危機擺在眼前,十七萬大軍上下齊心,確實展現出了驚人的意志力,從上個月二十五號,大覺寺發起第一波進攻開始,灞上硬生生擋住了他們七輪進攻。
第七輪進攻結束,也就是三月十二號,大覺寺將大軍撤回青谷大營時,灞上的八千鎮御軍已損失過半,十六萬掘地境也只剩十萬左右。
當然,大覺寺的損失也不低,三百正式比丘,只剩下一半;戰前的六千禪院比丘,只剩兩千不到;掘地境數量比灞上還少,只有九萬多。
前面十七天,大覺寺幾乎是每隔一天就會發起一次進攻,最多不會超過兩天。
大覺寺既然都選擇撤軍了,那應該就是放棄了。
當時,包括向天林在內的一眾高層,都覺得灞上已經頂住了,大覺寺損失如此慘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繼續進攻了。
誰知道,他們錯的離譜!
昨天,也就是三月十九號。
大覺寺竟又從后方調來了五千禪院比丘,兩百正式比丘,下半夜從青谷大營出發,然后于今天的日間,發起了對九曲大營的又一輪猛攻。
能頂住前面七輪進攻,灞上大軍靠的就是一股勁,一股向死而生的狠勁,到第七輪頂住,大覺寺撤軍回青谷大營的那一刻,不得不說,這股勁就已經散了。
畢竟所有人都覺得已經勝利了。
這仗,不用再打下去了。
誰成想,大覺寺只過了七天,就卷土重來。
而且,還帶著更強的兵力來了。
灞上的慘敗,似乎從大覺寺撤軍那一刻就開始了。
到這時所有人才反應過來,七天前,大覺寺不是無力再攻了,而是假意撤走,為的就是麻痹他們。
幸虧領主向覆海、軍首向翻云,率領一眾高層和四千鎮御軍殊死抵抗,才沒讓大覺寺的大軍,白天攻進九曲大營,否則不光九曲淪陷,估計灞上的掘地境都要死個精光。
而此刻眼前的麻煩,就是那時造成的。
領主率眾將戰局拖到夜間時,灞上損失已經不計其數了,鎮御軍只剩兩千出頭,御寒級一千多頭,就算加上那十萬掘地境,也無力再戰了。
所以天一黑,領主向覆海就直接帶人撤退了,同時讓九曲大營的掘地境后撤,讓他們前往鎮城。
于是就有了此刻眼前這幅場景。
他們這些御寒級跑的快,很快就能趕回鎮城,可掘地境不行,他們人數又多,腳程又慢,而且后方還有大覺寺敵軍的追趕,硬生生拖到了現在才趕回來。
正常來說,十萬掘地境逃回來,因線路不同,修為差異,以及對路況熟悉程度不同,應該是有快有慢的。
可此刻逃回來的人,卻是聚集在一起同時抵達的。
這意味著什么?
有人從四面八方將他們驅趕到一起,刻意造成這種大規模同時進城的景象。
不用想也知道,是大覺寺干的!
為的就是造成混亂,好讓他們的人也混入城中。
“都在謀劃攻打灞上城了,八鎮竟還無動于衷……”
向天林此刻咬牙切齒的看著北方,八鎮的方向。
“放吧,放吧,都放進城,馬上就天亮了,不管怎么說,里面絕大多數都是灞上子民,要給條活路!”
突然,半空傳來一句話,向天林和其余人頓時都抬頭看了過去,看到半空中的金色身影,齊齊躬身一拜:
“拜見領主!”
向覆海跟向翻云是親兄弟,所以長得很像,但他頭發花白,臉上滿是皺紋,年紀顯然比向覆海要大很多。
關鍵他此刻渾身多處還帶著新鮮的血跡,一看就知道是白天跟大覺寺那兩個上師對戰時留下的,無論是城墻上的向天林等灞上高層,還是城門下方正往里擠的數萬人,看到后無一人不為之動容。
城門口擁擠的人潮瞬間就停了下來,良久后不知是誰第一個對著天上行禮,然后沉聲開口:
“若非領主日間帶著眾人以死相拼,哪有我們活命的機會,我今夜回灞上,只為守城。”
“領主大恩大德,我等此生不忘,不錯,弟兄們不要擠了,咱們不是逃命的,大覺寺還會打過來,咱們進去是守城的。”
“大覺寺若敢來攻,我必以死相拼。”
“我是灞上人,灞上城,不容有失。”
“亂哄哄的像個什么樣子?弟兄們,一個一個進,咱們不能讓大覺寺那幫狗賊看笑話。”
城門處原本亂糟糟的那副景象,竟因向覆海的一句話直接就變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口表態,進城的人不但變得井然有序,甚至因潰逃造成的萎靡,也一下子提振了許多。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后面還有一場惡戰在等著自己。
大覺寺,這次是奔著滅亡灞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