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心臟崩裂,鮮血四濺。
  胸膛被洞穿的守衛身形搖晃,“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一道幽影從另一名守衛腳下游曳而出,順著胸前創口鉆入體內,不消片刻,已經氣息全無的男人竟然又重新站了起來。
  眼神空洞,行動木然,好像提線木偶一般。
  兩人來到石門前,將手掌按在了法陣中央,華光閃過,厚重門扉朝著兩側緩緩打開。
  踏,踏,踏——
  片刻后,狹長甬道中傳來緩慢的腳步聲。
  昏黃燭光照亮了楚珩蒼白的臉龐,兩只眸子泛著淡淡血光。
  “幸好提前讓段先生做了準備,看來一切都如我所想,趁著動亂,趕緊先離開此地。”他口中喃喃自語,也不知是在跟誰說話。
  “外面到底怎么了,震感如此強烈?”
  “該不會是有外敵來犯吧?”
  “胡說什么呢,這里可是京都,天子腳下,誰敢來此作亂?”
  地牢上層,幾名獄卒議論紛紛,腳下不時還能感受到余震,灰塵順著磚石縫隙簌簌而落。
  不過詔獄有層層陣法加固,倒也不用擔心會垮塌。
  獄典眉頭緊鎖,想到陳墨那天說過的話,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別在這閑聊了,都打起精神來。”
  “我下去看看,你們在這盯緊了,有任何異常,第一時間示警。”
  獄典吩咐了一聲,便轉身朝著樓梯口走去。
  “是。”
  眾人嘴上應著,但卻不以為意。
  詔獄防備如此森嚴,蒼蠅都飛不進來,還能出什么岔子?
  獄典剛走到走廊盡頭,迎面就撞見了兩個高大身影,不由得一愣,“你們怎么上來了?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若是沒有重大變故,黑獄守衛是絕對不會擅離職守的。
  兩人默然無言,徑直走來。
  注意到其中一人胸口上的貫穿傷,獄典瞳孔陡然縮成針尖,抽身向后退去,口中高聲呼喝:“有敵……”
  “襲”字尚未出口,奪目劍光閃過,鮮血傾灑如雨!
  一道深刻見骨的創口幾乎將獄典攔腰斬斷!
  他靠著墻壁緩緩滑倒,隨著血液流逝,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抬頭看去,隱約瞧見楚珩跟在那兩名守衛身后,正朝著牢區內部走去。
  “果然如陳大人所料……”
  “真的出事了……”
  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那枚玉佩,用盡最后力氣將其捏碎,然后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什么人!”
  “大人,您沒事吧!”
  獄卒們聽到動靜,紛紛趕了過來。
  看到這一幕,頓時面露駭然之色。
  楚珩嘴角扯起一抹獰笑,語氣陰冷道:“喜歡對老子用刑是吧?把他們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鐵甲守衛應聲而動,拖著巨劍大步上前。
  “殺!”
  能成為詔獄的獄卒,自然都不是弱手。
  但這兩名守衛毫無痛覺,不知疲倦,身上還穿著重甲,刀劍加身卻只能留下一道白印,一時半會根本就解決不掉。
  而他們手中巨劍帶著呼嘯的風聲,每次揮舞都帶起大片血肉殘肢,好似人形絞肉機一般!
  不消片刻,獄卒們便死傷慘重!
  “給我死!”
  一名獄司縱身而起,手中長刀掠過玄奧弧線,精準砍入了鐵甲脖頸處的縫隙,將一名守衛的頭顱斬下!
  可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覺得腹部傳來一陣劇痛。
  只見那無頭守衛并沒有倒下,而是反手一劍刺穿了他的小腹。
  “怎么可能?”
  獄司眼神中帶著幾分茫然和不可置信。
  緊接著,巨劍上挑,生生將他斬成兩半!
  僅僅半刻鐘,所有獄卒全部倒下,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
  而兩名鐵甲守衛的身體也已經透支到了極限,跪倒在地,徹底沒了聲息。
  楚珩穿過一地尸體,來到了獄典身旁,蹲下來仔細摸了摸,找出了一串鑰匙。
  然后將所有牢門全部打開。
  關押在其中的囚犯有些困惑,探頭朝著外面張望,看到走廊里血流成河的景象,全都愣在了原地。
  “這是什么情況?!”
  嘩啦——
  楚珩抬手將鑰匙扔在他們面前,笑瞇瞇道:“恭喜你們,重獲自由了。”
  自由?
  眾人面面相覷。
  待到反應過來后,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他們全都是重刑犯,進了詔獄就沒想活著出去,吃了上頓沒下頓,不知何時就會被問斬,未曾想有朝一日還能離開這鳥地方?!
  如今機會擺在眼前,無論如何,也拼上一把!
  他們撿起鑰匙,解開鐐銬,爭先恐后的朝著出口跑去!
  “別擠啊!”
  “讓我先走!”
  楚珩嘴角掛著譏謔的笑容,身形隱沒在幽影之中,無聲無息的跟在后面。
  沖在前面的幾人剛來到地上,還沒吸上幾口新鮮空氣,耳邊便傳來刺耳破空聲,被不知何處射來的箭矢扎成了刺猬。
  “舉烽示警!”
  “犯人越獄,就地格殺!”
  發現異動的差役們沖了過來,手中刀劍迅速收割著囚犯的性命。
  根據詔獄的戍衛條例,但凡出現越獄的情形,無論原因如何,皆可先斬后奏!
  一時間,哀嚎聲不絕于耳。
  混亂之中,并未有人察覺,一抹幽影貼在圍墻離開了牢獄。
  正值大祭之日,京中發生動亂,天麟衛啟動應急措施,各司官差第一時間便前往皇宮護駕。
  此時教場中空空蕩蕩,楚珩身形顯露出來。
  他并未立刻離開,而是轉身朝著火司公堂走去。
  來到司衙內,目光環顧四周,看見被關在籠子里的黑貓,眉頭微微皺起。
  “你要找的就是它?”
  “這就是只普通小貓吧,看起來也沒什么特別的……”
  “好,我知道了。”
  楚珩自言自語著,走上前來,將籠門打開。
  黑貓察覺到動靜,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瞧見楚珩后,眼神微怔,帶著幾分茫然和困惑。
  “喵?”
  “跟我走吧。”
  楚珩招了招手。
  貓貓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一般,起身跟在了后面。
  走出天麟衛大門,外面已經是一片混亂,百姓們四散奔走,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道。
  “看來這烈燃粉的威力比我想的還要大。”
  楚珩眼神冷了幾分,來到了不遠處的小巷中。
  巷子深處停著一頂黑色轎子,一名老者垂手站在一旁,正是此前被楚焰璃“斬殺”的王府管家段仲謀。
  看到楚珩后,他快步迎了上來。
  “世子殿下,您受苦了……”
  “這些話就不必說了,事情辦的如何?”楚珩沉聲問道。
  段仲謀回答道:“楚焰璃和太子等人被困在祠廟中,一時半會應該趕不回來,廉建峰已經去教坊司抓人了,目標是玉兒和柳妙之。”
  楚珩又問道:“鎮魔司那邊呢?”
  段仲謀說道:“大陣被炸毀了一部分,檢測妖氣的功能暫時失效,袁峻峰正在親自帶人搶修,不過凌憶山始終沒有動靜。”
  楚珩搖頭道:“無妨,那位跟我說過,對此早有準備,那老頭子翻不起什么浪花。”
  聽到這話,段仲謀神色不由一肅。
  既然那位存在都這么說了,想來應該是十拿九穩。
  “武烈可能已經意識到了不對,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京都,其他事情從長計議。”
  楚珩抬腿登上轎子,貓貓隨之跳了上去。
  “是。”
  段仲謀應了一聲。
  黑轎騰空而起,迅速消失在街巷盡頭。
  東郊,鎮魔司。
  一個身披帽兜的魁梧身影緩步走入庭院之中。
  留守的供奉瞧見此人,皺眉道:“站住,你是何人?”
  魁梧男子并未說話,陰影下閃爍著“丁”字幽光,伸手掀開了衣襟。
  看到眼前一幕,供奉頓時僵在了原地。
  只見那衣袍之下,并不是肉身,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蟲!
  一道道紅光亮起,仔細看去,竟是無數顆猩紅獨眼,讓人頭皮發麻!
  “妖——”
  供奉神色駭然,剛要張口呼喊。
  伴隨著刺耳嗡鳴聲,甲蟲振翅而起,宛如黑色風暴般朝他席卷而去!
  所經之處,青磚腐蝕,花草凋零!
  眼看那名供奉就要被蟲群淹沒,一道蒼老聲音響起:
  “終究還是來了啊。”
  呼——
  風聲驟起。
  一個佝僂身影憑空出現,擋在了供奉身前。
  伸手輕點虛空,無形波動激蕩開來,仿佛按下了暫停鍵,漫天飛蟲都定格在原地。
  “只有你一個?”凌憶山微微挑眉,不滿道:“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只有我就夠了。”
  帽兜男的聲音十分詭異,好像無數道聲線重合在一起,“行將就木的至尊,還算是至尊嗎?”
  甲蟲的獨眼光芒大盛,迸射出一道道紅光,在空中交織著形成了一只巨大眼眸,俯瞰著凌憶山,眼神既冷漠又慈悲,仿佛能看穿世間萬物。
  凌憶山臉色凝重些許。
  除了在面對玉幽寒和季紅袖之外,這還是他第三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壓力!
  “交出陣圖,活,反抗,死。”帽兜男沉聲道。
  “嘁,口氣倒是不小,想殺老夫?”
  凌憶山佝僂的身形緩緩挺直,粗布麻衣無風自動,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有能耐你試試看?”
  南郊祠廟。
  隨著猩紅煙霧散盡,武官們的修為也在逐漸恢復。
  此次除了禁軍死傷慘重,足有數百人殞命,朝中大臣也折損了十數人,其中不乏二三品的高官大員,其他人基本也都掛著彩。
  可以預見,即便是平安度過此劫,朝局也必將會迎來一輪大洗牌!
  形勢比起過去會發生巨大轉變!
  陳墨心思并不在這上面,快步來到金公公面前,語氣急促道:“公公,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我必須立刻趕回京都!”
  金公公自然知道原因,略微沉吟,詢問道:“方才那妖族用的法器,你可拿到了?”
  “在這。”
  陳墨將那黑色尖錐遞給了他。
  金公公掂量了一下,嘀咕道:“用雷擊木煅燒的玄鐵?雖不算多罕見,但卻專克陰煞之陣,妖族果然是有備而來……”
  他將真元注入尖錐,然后對著虛空猛然一劃。
  刺啦——
  伴隨著錦帛撕裂般的聲音,那面半透明的壁障被割出了一個巨大豁口。
  溫暖的陽光透射進來,灑在斷壁殘垣上,讓眾人不禁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金公公將尖錐還給陳墨,頷首道:“陳大人盡管去吧,這里交給咱家,保證皇后殿下和你爹安然無恙。”
  “有勞公公了。”
  陳墨拱了拱手。
  擔心皇后阻攔,也不敢和她多說什么,電芒閃過,徑自騰空而去。
  望著那道遠去的流光,皇后蛾眉緊蹙,眉眼間浮現一抹憂色。
  金公公低聲道:“殿下,京都現在也未必安全,這里距離京畿駐軍營地只有不到十里,咱們可以暫且先去那里避避。”
  “也好。”
  皇后點點頭。
  即便是再放心不下,這種時候也得以大局為重。
  “璃兒,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
  “不了。”
  楚焰璃搖搖頭,面若寒霜,眼底卻似燒著火,“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刻都等不及了。”
  另一邊。
  陳墨朝著京都方向飛掠。
  透過滾滾濃煙,遠遠便能看到那混亂的景象。
  情況比他想的更加嚴重,從裕王府到南城門的區域幾乎被完全炸毀,街道塌陷,屋舍傾頹,空氣中回蕩著凄厲的哭喊聲。
  滿目瘡痍,好似人間煉獄。
  陳墨牙關緊咬,脖頸青筋暴起,速度再度拔升了幾分。
  “楚珩!!”
  然而除了滿腔怒意之外,他還隱隱有些疑惑,鬧出了這么大動靜,卻始終未曾見到娘娘露面……
  “家都要被偷了,娘娘到底去哪了?!”
  北境,荒域。
  赤色山脈連綿不絕,從高空俯瞰,就像蒼茫大地上的丑陋傷疤。
  塔樓上,負責鎮守關隘的狼妖正懶洋洋的打著哈欠,突然,一股來自本能的恐懼讓他打了個哆嗦,渾身毛發根根豎起。
  抬頭看去,瞳孔陡然一顫。
  不知何時,那漫天云海被染上了青碧之色,好似汪洋大海,一眼望不到邊際。
  啪嗒——
  雨水滴落,落在頭頂。
  竟然直接將他的顱骨洞穿!
  狼妖表情僵住,呆滯的眼眸中倒映著一襲紫色身影。
  那女人負手而立,裙擺搖曳,背后青色浪潮自天穹傾瀉而下,頃刻間,便將整片山脈徹底淹沒!
  青潮觸及之處,無論生靈還是草木,盡數湮滅,歸于虛無!
  沒有任何預兆,也來不及反應,數以千計的妖族連帶著近百里山脈,直接被抹除!徒留下地表漆黑的空洞!
  玉幽寒緩步踏空,向前走去。
  望著那遠處的千仞高峰,眼神中滿是漠然。
  “妖族的中興之主?”
  “若是再蟄伏十年,妖族或許真有卷土重來的資本……可惜,對陳墨下手,是你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便讓這數萬萬同族的性命,來為你的錯誤買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