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做?”大伙兒忙問道。
“這兩個月來,我已經把莊上的金銀細軟全都搬走了;丁字庫里的四萬貫,也只剩個零頭了。至于放債的借條,早讓我一把火燒了。”任元冷靜答道:
“至于地契、房契,這些在縣里有底,謝縣尉可以隨時調出來,燒了也沒用。”
頓一下他沉聲道:“我會在接下來幾天,把答應老百姓的稅糧分給他們,這樣莊上的私財基本就花光了。”
“你真是花錢高手!”天良子發自肺腑地贊一聲,這絕非貶義。兩個月來任元的所作所為,以及鄉里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終于知道,原來錢,可以花得這么有意義。所以才會在鄉北依葫蘆畫瓢。
天良子是真的服氣了,不然他今晚,也不會放下面子,主動上門幫忙。
“但是莊里還有大半錢糧沒動,那都是謝氏一族的公產,按理我是無權動用的。”任元又道:“我原本打算利用平生所學跑冒滴漏,一點點掏空它們。但現在必須改變計劃了!”
說著,他一字一頓道:“我準備給那爺倆挖個大坑,坑得他們一輩子翻不了身那種!”
“好好好,往死里坑!”花貍貓、黃老二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登時興奮地摩拳擦掌。
“不過還有幾個難題,一起幫著想想辦法。”任元又向大伙求助道。
“沒問題!”天良子欣然應聲道:“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大家一起出出主意。”
七天時間轉眼就過去。
這七天里,訪仙鄉一直風平浪靜,沒發生任何異常狀況。
但對謝縣尉來說,這就是最赤裸裸的挑釁!
這次他也懶得再做樣子了,帶著大隊人馬直奔謝家莊,見到任元便劈頭蓋臉質問道:“為什么還沒有動靜?!”
“回十六叔,侄兒覺得這事兒太有傷天和了。”任元一副慫樣道:“實在下不去手。”
“呸!你知道個屁啊,就有傷天和?!”謝縣尉狠狠啐一口,又問道:“那些壇子呢?”
“讓我給丟了。”任元怯生生道。
“你!”謝縣尉登時火冒三丈,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冥頑不靈的東西,把我的警告當成什么了?莫非以為我只是嚇嚇你?!”
“小侄不敢。”任元縮著脖子道。
“不敢?我看沒你不敢的!”謝縣尉卻不再跟他費口舌道:“當初我警告過你,七天搞不定,滾出謝家莊!你可以說了不做,我不能言而無信!”
“現在我命你立即交出謝家莊的管事權,并護送我堂嬸堂兄堂侄靈柩返籍下葬!”
“十六叔饒我一回,小侄再也不敢了……”一直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任元,這下終于大驚失色,涕淚橫流。
“沒有下回了!”謝縣尉卻鐵石心腸,不容置疑道:“我給你一晚上時間收拾一下,明早派人送你出發。”
說罷,趕蒼蠅似的一揮手。兩個雄壯的武士,便將癱倒在地的任元架了下去。
“還得是阿父!這小子敢裝傻充愣,不就是仗著自己上了族譜,阿父沒有上得了臺面的理由,不好收拾他?這下傻眼了吧?!”看到任元死狗似的被拖下去,謝積樂開了花:
“他要是敢拒絕,就是不孝!那樣便能直接把他扭送京里,交由族中長輩處罰了!”
“你趕緊去清點公庫。”謝縣尉沒接這茬,吩咐謝積道:“若有虧空,都算在那小子頭上,讓他簽字畫押了才能離開。”
“是。”謝積激動地應一聲,出去叫上帶來的幾個賬房,興高采烈盤庫去了。
“都瞧仔細點,以后這就是咱們的地盤了!”
經過一宿大略的盤查,翌日天亮,謝積頂著通紅的眼睛,回稟道:“阿父,錢庫已經查完,六萬貫銅錢,基本賬實相符。”
“只有六萬貫?”謝縣尉卻不知足:“他們家的私產呢?”
“一文都不剩了。”謝積也是一臉肉疼道:“我問那小子了,他說都花光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差不多。”謝縣尉想想之前的所見所聞,便心疼地罵道:“真是天字一號敗家子!”
“萬幸,他還沒來得及動公庫里的錢。”謝積安慰老爹道:“人家花自己家的錢,咱也管不著。”
“嗯,好歹多了一條不讓他管莊子的理由。”謝縣尉郁悶地嘆了口氣。幸好公庫里的錢,也一樣有的是辦法挪用。
“那糧庫呢?”他又問道。
“三個公庫里的糧食滿滿當當,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不可能全都搬出來查驗一遍。老周他們抽查了一下,毛估了個十二萬石。”
“嗯。”謝縣尉點點頭,賬上也是這個數。
“當然,私庫里也是一粒糧食都沒了。”謝積輕嘆一聲。
“正常,那小子敢抗命不從,肯定會轉移財產的。搬空了也好,省得人說咱爺們吃絕戶。”謝縣尉只能自我安慰一番,幸好秋收開始,萬畝良田打的糧食,很快就能送進庫里了。
“要不要讓那小子再吐出點來?”謝積摩拳擦掌,他耳濡目染,也粗通些刑訊之道。
“算了,過猶不及。”謝縣尉搖搖頭。
“阿父真是仁義啊。”謝積贊一聲,又提醒道:“不過是不是,等把糧庫徹底盤完了再放他走?”
“沒那個必要,讓他在白紙上簽字畫押就行了。”謝縣尉淡淡道。
謝積出來后,便來到任元房中,將厚厚一摞交接文書拍在他面前,惡狠狠道:“快簽吧,簽完了滾蛋。”
“每張都要簽啊?”任元發愁道。
“當然,這么大的莊子,交接不清楚怎么行?!”謝積拍著桌子道:“快點快點。”
在謝積的催促下,任元只好提筆簽字。
他每簽好一個字,謝積便快速翻頁,讓他繼續簽下一個,足足頓飯功夫,才簽完了所有的名字。
謝積馬上拿起那摞文書,確認無誤后,便對揉著手腕的任元道:“馬車在外頭等著了,快上路吧。”
“哎,哎。”任元唯唯諾諾,拿起包袱起身。
來到院中,又留戀的望了莊子最后一眼,便被推搡上了馬車。
十幾條孔武有力的大漢,也紛紛上馬,他們要護送謝二少一行去會稽。
為首的幢主向謝積抱拳告辭,謝積微微頷首,遞去個陰狠的眼色。
那幢主重重點頭,便撥轉馬頭,高喝道:“上路!”
然而十幾騎人馬簇擁著車隊,剛剛駛出謝家莊,便又不得不停住了。
只見烏壓壓的人群,把寬闊的林蔭道塞得滿滿當當,老百姓扶老攜幼,提著籃子背著筐,滿臉悲傷地望著任元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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