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紅袖干凈利落的殺伐,不但震懾住陳武他們,更是讓周圍那些百姓嚇破膽。
“黑,黑騎,這么,這么……”遠處山道邊上,錦袍富商此時已經站不住,渾身哆嗦。
剛才如果他多說一句話,是不是也已經人頭落地?
“當——”
道觀深處突然傳來琉璃碎裂之聲,坍塌的丹爐中騰起百丈青光。
仙風道骨的虛影腳踏陰陽魚浮現,寬大道袍翻卷間引動萬丈之外九川河水逆流:“螻蟻安敢.”
宗師之力。
或者說,借祭壇和法器法陣之力,展露宗師之力。
蒼老怒喝尚未說完,洛紅袖鬢角蛇形刺青已燃起幽藍毒焰。
她反手擲出的碎星匕貫穿虛影眉心,磅礴毒霧竟將仙光腐蝕出蛛網裂痕!
“寒鴉劍派陳九岳,奉家父之命,率門中三百弟子前來青陽侯帳下效命!”
清朗長嘯破開云層,三百道鴉青色劍光如流星墜地。
為首青年振臂抖落玄鐵劍匣,銹跡斑斑的斷刃在真元灌注下重綻鋒芒。
他凌空踏過潰散的冰錐雨,劍鋒直指虛影眉心那道若隱若現的裂痕。
身穿青色武袍的三旬青年身上罡煞之氣繚繞,宗師境的修為還未穩固。
寒鴉劍派陳斷戈換取了三枚“九劫洗髓丹”,其中一顆就是給獨子陳九岳服用,突破修為到宗師境。
陳九岳三日前突破,修為都未穩固,就被陳斷戈派來。
宗師。
陳武和身旁的黃三良對視一眼,面色透出一絲復雜。
如今,恐怕沒有宗師境修為,在遠哥麾下效力的資格都沒有了。
“青陽侯,陳九岳斗膽請命,斬此妖人!”
陳九岳躬身施禮,一聲高呼。
青木車簾微微顫動,張遠屈指叩擊刀鞘的脆響壓住了漫天水聲。
車廂之中,張遠面上平靜,只手掌輕按刀柄,淡淡道:“好。”
洛紅袖垂首退至車轅旁,身形好似消失,若不注意,根本忘記他存在。
車架前,陳九岳飛身而起,背后劍匣中長劍出鞘。
“錚!”
陳九岳劍鋒蕩開冰錐的剎那,十丈虛影掌心的陰陽魚驟然坍縮。
狂暴的水靈之力化作猙獰蛟龍,森冷豎瞳鎖定了青年咽喉要害。
三百寒鴉弟子齊聲清叱,劍陣激蕩的劍氣竟在軍陣上空凝出墨色鴉羽。
“破!”
斷刃斬入蛟龍逆鱗的瞬間,陳九岳身上宗師之力與劍氣縱橫炸裂。
下方,黑甲戰騎的沙場血煞順著劍痕灌入龍軀,玉宸上仙的虛影發出不甘的嘶吼,道道裂紋從蛟首蔓延至整個云渦。
百姓們呆望著青年劍客凌空折轉,寒鴉劍派的秘傳身法在虛空留下九重殘影。
當最后一縷仙光被劍陣絞碎時,九川河恢復平靜的水面上,倒映著玄微觀轟然坍塌的朱漆山門。
“好凌厲的劍氣……”曹顯按著陌刀的手背青筋震顫,雙目之中透出凝重。
雖然陳九岳的修為還未穩固,與他差距頗大,但這份劍道感悟,已經難得。
最重要的是,陳九岳年輕,三十出頭的宗師,未來有無數可能。
“他竟能引動軍陣煞氣破仙術!”
陳武深吸口氣壓下翻騰氣血,他終于看懂青陽侯布局的深意。
三百寒鴉弟子看似雜亂的站位,實則暗合陣圖。
陳九岳劍鋒牽引的煞氣,分明與黑騎陣列共鳴——
這是將江湖武學與沙場戰陣熔鑄一爐的新道!
煙塵散盡的廢墟前,天際殘余的仙光正好被玄甲衛的旌旗徹底絞碎。
陳九岳歸劍入鞘的脆響驚醒呆滯的軍卒,新兵們望著青年劍客走向車駕的背影,突然發現那些曾令他們恐懼的“仙術“,似乎敵不過武者淬煉到極致的鋒芒。
不知是誰率先舉起長矛,五百人的吼聲震得河面泛起漣漪:“大秦,萬勝——”
高喝之聲,響徹天際。
“陳九岳幸不辱命,斬殺妖人。”車架前,陳九岳躬身抱拳。
他在云滄城外,親眼見過青陽侯陣斬大宗師之威。
相比其他人,他對張遠的崇敬更加純粹。
那是來自心底的震震懾。
九川河畔的百姓顫抖著直起身,他們第一次看清仙術崩解后露出的青天。
幾個膽大的孩童撿起道冠碎片,發現所謂“仙家法寶”不過是浸過磷粉的青銅片。
老藥農掰開散落的“仙丹”,刺鼻的汞味驚得他面色慘白。
“仙,仙師……敗了?”跪在石階上的老嫗顫巍巍抬頭,渾濁瞳孔里倒映著朱漆山門坍塌的煙塵。
她懷中緊摟的染血肚兜被指甲摳出破洞,碎布隨山風卷上道觀殘垣,恰巧掛住半截焦黑童尸的腳踝。
“什么狗屁仙丹!”斷臂樵夫突然暴起,獨臂抓起青磚砸向丹閣廢墟。
磚塊撞在殘破的青銅丹爐上,迸出的火星點燃了滿地散落的黃符,火舌舔舐著鎏金匾額上“玄微通明”四個字。
三百黑騎踏碎燃燒的經幡沖入內殿,陳武陌刀劈開三清像后的暗門時,腐臭氣息裹著童男女的啼哭猛然炸開——
七口青銅鼎內浮沉著紫黑藥液,泡脹的幼小尸骸手腳糾纏如扭曲蓮藕。
鼎身篆刻的“玉宸”二字被血垢浸透,鼎底還沉著未消化完的指骨。
“這幫畜生!”黃三良一腳踹翻藏經柜,齊國紋飾的玉匣滾落出泛黃信箋。
馮成撿起時瞳孔驟縮,信上赫然寫著“獻百對童男女可得筑基丹方”,落款竟是魏國鎮東軍參將的狼頭印!
山門外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
綢緞商賈癱坐在血泊里,懷中幼子脖頸掛著半塊丹丸——
那分明是富商重金求來的“延壽丹”,此刻卻在陽光下顯露出蟲卵般的詭異紋路。
“仙丹是拿娃娃煉的……”
白發老農突然咧嘴慘笑,攥著藥鋤踉蹌后退。
他布滿裂口的手掌指向丹閣廢墟,那里正被黑騎拖出十幾具裹著道袍的干尸,“你們看!仙師把自己都煉成僵尸了!”
山風卷著焦糊味掠過人群,不知是誰先抓起碎石砸向殘破的三清像。
香爐傾倒的轟響中,百姓的哭罵聲如潮水翻涌:“怪不得縣里丟那么多娃子!”
“什么狗屁仙師!都是吃人的妖魔!”
“侯爺!”陳武拎著沾滿血痂的賬冊沖出丹房,玄甲縫隙里血色浸染,“您看這丹方——”
車簾被刀鞘掀起一角,張遠的目光掃過“以童男女心頭血為引”的篆文,秋霜刀鞘驟然撞碎車轅。
山道兩側的百姓只覺耳畔炸開龍吟,抬頭時恰見青陽侯的玄色蟒袍獵獵如戰旗。
“傳令。”張遠按刀踏碎青磚,裂紋如蛛網蔓延至坍塌的丹閣前,“東瀚郡轄內所有道觀封查,涉邪法者——斬立決!”
最后一字落下時,洛紅袖躬身一禮,身形已經消失在原處。
寒鴉劍派的墨色劍光緊隨其后,驚得山澗白鷺四散紛飛。
那些曾跪拜仙師的百姓抓起鋤頭鐮刀,追著潰逃的小道士漫山遍野地打。
半個時辰后,青木車架在黑甲戰騎護持下,緩緩離開。
車廂之中,張遠面前,隔著小案,曹家達危襟正坐。
“曹縣令一路追來,想對本侯說什么?”
張遠的聲音之中,透著清冷。
深吸一口氣,曹家達緩緩抬頭。
他知道,這是在東境蹉跎二十年的他,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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