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書院。
后院之中,張遠與陶公子對面而坐,桌面上是展開的信箋。
“四大書院……”
陶公子搖搖頭,看著那信箋上四個字:“我只知大秦皇城書院,乃是各方儒道宗師匯聚之地,可這四大書院之名,卻不曾聽說。”
他的目光落在紙上,雙目緩緩瞇起。
“不過,既然你說這是皇城中某位貴人所贈,應該不會坑害你。”
目光從紙上挪移,陶公子看向張遠,面上神色透出一絲感慨。
“一戰封侯,當年的我們,何曾想過會有今日啊……”
當初在豐田縣城,他和張遠是抱著必死之心的。
他心脈受傷,也是因為當年拼死斷后留下的難愈之傷。
這么多年來,他隱在張遠背后,推著張遠前行,幫張遠出謀劃策,幫張遠解決后顧之憂,看著張遠一步步踏上高位。
這種成就感,難以言語。
張遠輕輕點頭。
他封侯也罷,拜將也罷,對于陶公子來說,都依然是當年并肩而戰的生死袍澤。
他張遠能有今天,不只是靠著自己的拼殺,更是身邊有無數袍澤,為他舍生赴死。
陶公子算,那些黑騎軍卒算,武衛衙門中的兄弟們算,赤狐商隊的老卒,赤鱗軍中那些隨他沖陣的戰騎……
人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真的。
他張遠一路走來,無論是親手殺戮,還是自己的袍澤傷損隕落,那白骨都可堆積成山。
他唯一慶幸的是,自己行事,從來無愧于心,無愧家國,無愧出生入死的袍澤。
“朝堂能給你封侯,這是我沒想到的。”陶公子手掌輕撫面前茶盞,雙目之中有精亮閃動。
“大秦爵位,升一階就是一階,一步一登天。”
“對于真正的軍伍戰將來說,非封侯不能算功成名就。”
大秦軍伍,掌十萬軍者,必為武勛戰侯。
可以說,成為戰侯,才能有資格參與真正的大戰,才能有資格在其中建功立業。
戰侯之下,在真正的國戰中,基本上都是棋子。
“其實有些事情,本是有跡可循的,只是你我身在邊郡,許多時候,還是眼界不夠。”陶公子的手掌握住。
當年周昌一城換五城,到后來搶占北燕西境北境,大秦這些年不知不覺中已經非常激進。
正如陶公子說,很多事有跡可循,但他們還是層次不夠,離的太遠,無法看透。
“陶公子,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張遠看向小院之外,輕聲開口。
廬陽府,該離開了。
這么多年,不管是張遠還是陶公子,借供養袍澤家眷之名,在廬陽府悄然蟄伏。
如今,他們也到了離開時候。
“嗯,我讓韓嘯幫我尋了一份薦書,我也去讀書。”陶公子笑著將一份名帖拿出,面上露出幾分得意,“本來,我還以為能與你做同窗呢。”
皇城書院。
大秦最頂級的書院,能入其中求學,都是各方俊杰,天驕,乃至真正權貴后輩。
皇族中子弟,都不是人人能入皇城書院的。
如果不是韓嘯如今身份不凡,乃是朝堂新貴,其老師周昌是皇帝看重的紅人,還真無法幫陶公子尋到這份薦書。
“去皇城……”
張遠以為陶公子要走,也該是往東境。
畢竟這一次武衛衙門,黑冰臺,好多袍澤兄弟,都往東境那邊去。
陶公子如果過去,就能代表他,在背后牽扯,匯聚他們的力量。
“我雖然沒想到你能一戰封侯,但我早知道,你未來必然要立足朝堂。”
“我提前去布局,也不錯。”陶公子笑著說道。
他的面上神色慢慢化為鄭重。
“你往后去東境,不外乎征戰殺伐,這對你來說,都不難。”
“于你而言,反而是皇城之中的權謀之爭,那才是無聲兇險。”
按照他所說,張遠雖然人在廬陽府,其實在皇城之中還是有些牽連人脈的。
比如供奉堂,內務府中高手,還有肖樓,長寧侯等人,甚至陵蘭王,都算是有交情。
這樣的人脈需要維持,需要在關鍵時候用上。
人情維系,要常走動,要對等借力。
陶公子往皇城,就是去布局的。
張遠抬頭,看到秦玉卿端著茶點走過來。
“侯爺,往后我家玉林能不能給我掙個誥命,就看您了。”
秦玉卿眉眼間都是笑。
陶公子得意看向張遠:“玉卿已經答應,隨我去皇城。”
張遠看兩人這等模樣,覺得這小院沒法呆了。
詔書雖然到廬陽府,但調任還需要等到整訓結束。
兩千黑騎,三千武卒,包括后面補充的軍卒,總計超過八千人,都在廬陽府外原赤鱗軍駐地整訓。
現在銀錢不缺,物資豐厚,自然能真正訓練出個樣子來。
對于整訓事情,張遠其實并不太去管。
不管是曹宣還是王行雷,包括武衛衙門那些武官,都是整訓軍卒的好手。
特別是從赤鱗軍中退下來的一些軍卒,根本就不需要怎么練,就已經能成軍陣。
軍伍整訓,張遠則是往赤鱗軍中去見了尉遲楓一趟。
“當年侯爺說,百戰功成,兄弟們就能解甲歸田,如今,哎……”
與張遠并肩站在赤鱗軍營帳外,尉遲楓輕嘆出聲。
張遠點點頭,沒有說話。
身在軍伍,想解甲歸田是不可能的。
西北境力壓北燕與梁原域,赤鱗軍戰功顯赫,如今戰事基本平息,赤鱗戰騎也要分一部去東境。
赤鱗軍中,靖云侯戰死,黃獅因傷離開,白少亭即將領軍往東境,當年的四大名將,只剩黑熊和青狼了。
不過想想,江山代有人才,未來的赤鱗軍,更有名將也為未可知。
“你要去讀書的事情我聽說了,這其實已經算不得懲罰。”
“在邊郡時候,不需要與文官有多大交集,但隨著官職晉升,你總會與那些文官打交道,多讀些書,是有好處的。”
尉遲楓看向張遠,然后咧嘴道:“還是那句話,只要張兄弟有召,赤鱗軍的兄弟必然響應。”
“若是在別處不自在了,就回來。”
張遠雖然不是出身赤鱗軍,但張遠與赤鱗軍的關系之深,根本不是外人能比。
赤鱗軍中,都將他當做自己人的。
從赤鱗軍大營歸來時候,張遠轉道去了一趟豐田縣城,到余林墳前說了會話,又去城中見了趙長明。
“趙老哥,赤狐商行,往后就交給你們了。”
張遠看著趙長明,輕聲開口。
聽到他的話,張長明微微愣神,許久之后,方才輕輕點頭。
有些話不需要多說。
已經是戰侯身份的張遠,基本上已經用不上赤狐商隊。
這些老兄弟,已經追不上他的步伐了。
而且,張遠是戰侯,再掌控商隊,也有失身份。
“張兄弟,這是玉若郡主代你簽的契約,往后赤狐商隊并入瑜遠商行,占商行半成股,專做梁原域生意。”
趙長明一句話,讓張遠愣住,許久之后,方才輕輕點頭。
嬴玉若這丫頭,還挺會替他拿主意啊……
張遠回到丁家巷,到小院中時候,看到黃老六抱著一塊金髓,目中迷離,就差淌口水了。
這塊金髓,是黃老六死皮賴臉從張遠手上順去的。
“咳咳,我正研究如何拿金髓幫你煉刀呢。”
將金髓塞進衣兜,黃老六站起身,看向張遠。
“我知道四大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