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薄云天張二河。
與黃獅有過命的交情。
剛才唯一抵擋住黃獅煞氣沖擊的學子。
周圍的議論聲,讓周正通目中露出驚異。
身為郡府軍司馬,張二河的名字他當然聽過。
廬陽府那邊為了讓張二河坐穩武衛衙門校尉位置,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這位義薄云天的江湖名聲,郡府中還特地討論過利弊。
只是周正通也沒想到,張遠如此年輕,實力會如此強橫。
而且,張遠還有傳授周如拳法的本事。
周如握緊拳頭,緊盯前方軍陣位置的張遠:“大哥最厲害,季爺爺都要收他做弟子。”
季云堂認得張二河?
季云堂要收張二河做弟子?
周正通知道自己兒子在季云堂那小院練拳的事情。
他還特地去見過季云堂。
但他沒想到,季云堂這樣的大儒,竟然收張二河做弟子。
“武衛衙門之中,還有這等人物……”周正通看著身穿軍甲的張遠,面上露出一絲笑意。
不管怎么說,就憑張遠幫周如修成拳法,這一份大人情,他周正通記住了。
前方廣場上,張遠與黃獅身后各有近二十人。
黃獅身側是顧公子和另外兩位先天境,其他的學子,都是身形挺立,面上神色凝重,目中透出期待。
另一邊的張遠身邊,荀公子面上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兩位軍中出身的先天境立在一旁,洪陽和胡堂他們這些軍中出身的學子,都是面皮緊繃,雙拳握緊。
“這等臨時組的軍陣,當真能有戰力?”廣場邊上,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老者低聲開口。
他胸口掛著徽章,分明是武學的教習,其身上氣血之外還有一絲真元流轉,修為已經是先天境層次。
“黃獅乃是赤鱗軍中悍將,號稱第一強者,所領戰騎沖陣,所向披靡,他敢組陣,自然有信心。”黑袍老者身側,頭戴紗帽,手掌中一柄折扇的中年面上帶著微笑開口。
“就是不知那張十九,可能將陣勢組建起來。”
張十九就是義薄云天張二河。
張二河的名聲武學中大多曉得,但他修為如何,軍陣手段如何,無人知道。
“不管陣勢如何,只要能擋黃獅他們的軍陣十息,就算難得了。”
廣場邊上,有穿著武袍的中年朗聲開口。
不少人認得,這位就是武學中戰法教習丁原。
“十息?”丁原身側,穿半身鱗甲的大漢咧嘴,“丁教習對張二河如此有信心?”
大漢目光投向黃獅那一陣,雙目中精光浮動:“那可是黃獅啊……”
鄭陽郡中,誰不知黃獅之名?
鄭陽郡中,誰不知黃獅之勇?
赤鱗軍中四大名將之首,這是鄭陽郡的傳奇。
廣場外的議論影響不到場中。
兩邊陣勢都在緩緩調整,組建。
黃獅那邊組的是虎行戰陣,以黃獅為虎首,三位先天境為爪牙,后方學子踏步而動,氣血緩緩凝聚。
所有人面色肅穆,目中透出難以抑制的戰意和期待。
能與黃獅將軍并肩而戰,這是何等幸甚事情?
對面,張遠所領的軍陣是蒼狼陣。
蒼狼陣比虎行簡單些,戰力也稍微弱些,但勝在所有人都修過,組陣容易。
廣場外的鼓噪喧鬧慢慢停歇,一股淡淡的肅殺之氣緩緩彌漫。
黃獅緩緩抬手,背后所有學子目光落在他挺直的身軀上。
對面,張遠那一陣學子也同樣抬頭。
黃獅的獨目之中精光涌蕩,抬起的手握成拳。
所有人身上氣血力量都隨著他的拳頭,蓄勢待發。
廣場外,周正通面上露出一絲敬佩。
能這么短時間,讓從未磨合過的學子形成戰陣之力,這就是頂尖戰將的手段。
黃獅要不是傷了一目,絕不可能來武學教授戰法。
那些武學中教習,此時也是面色鄭重,緊盯廣場中間兩方戰陣。
“我黃漢升在赤鱗軍混了大半輩子,殺過多少人,死過多少回,已經不記得了。”黃獅的聲音響起,在廣場之中回蕩。
“這次回鄭陽郡郡城養傷,所見與前半輩子完全不同。”
他扭過頭,目光之中透出兇狠,看向身后的顧公子等人:“就你們這些操蛋玩意,仗著有些家世,就為非作歹。”
他的話語聲音極大,讓整個廣場內外都清晰可聞。
他這一句話,原本凝聚的軍陣戰意瞬間崩塌。
顧公子等人面色漲紅,不知所措。
其他陣中的武學學子,握緊雙拳。
廣場之外,觀戰的教習,學子,都皺起眉頭。
好不容易聚起的戰意,煞氣,為何黃獅要將其散去?
黃獅的目光掃過,他一只手拍打著自己身上戰甲,面皮抽動:“什么花船,什么酒樓,我們在邊關流血,將性命留在那里,就換郡城這些家伙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值得嗎?”
黃獅仿佛是在對自己說,又仿佛是在對周圍所有人說。
“值得嗎?”
“值得嗎——”
握拳長喝,黃獅身上氣息仿佛升騰火焰。
廣場周圍,所有組陣的學子,全都屏住呼吸。
黃獅臉上的殺意激蕩,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組陣的世家子,此時身上氣血震撼,似乎要崩潰,就連顧公子和那兩位先天境,也戰力好似要熄滅。
其他武學學子咬著牙不說話。
黃獅轉過身,伸手拍拍顧公子的肩膀。
“顧八,顧功曹家公子,先天境修為,郡城俊杰。”
他的聲音緩緩化為柔和,目光掃過眾人:“我黃漢升若是有兒子,也這般年歲了。”
轉過身看向對面張遠他們的軍陣,黃獅的拳頭握緊:“老子在軍前搏命,不就為了我的兒子,別人的兒子,能過顧八他們這樣的好日子?”
“我等軍中袍澤拿命來守的,不就是郡城里這花花世界?”
“我們血流干,命丟盡,不就希望你們在后方,能這般安穩的過日子?”
有人犧牲,才有人安寧。
廣場內外一片寂靜。
所有人的目中之中,仿佛有一團火焰涌動。
顧公子他們那些出身世家或者背景深厚的學子,此時都面上漲紅,身上氣血不受控制的鼓蕩。
黃獅沒有鄙視他們,只將他們當成自家后輩看。
后輩胡鬧,有長輩撐著。
等后輩鬧夠了,自然能長大,懂事,明白需要擔負的責任。
誰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你們可以喝酒吟詩,你們可以在武學讀書習武,你們可以過你們想過的日子,”黃獅的拳頭緩緩舉起,身上戰意激蕩,“為了能守護你們這日子,老子就是戰死又如何?”
軍前死戰,就為了百姓不需要死在邊關。
軍前搏命,就為了自家后輩,能過安寧的日子。
這話語淳樸,這想法簡單。
這就是無數大秦武卒前赴后繼,將性命留在戰場而無憾的原因。
他們,是為了守護!
“我大秦,無數年來,無數軍卒拿命守的,不就是這份安寧嗎?”
一聲長喝,黃獅的聲音低沉,吟唱起大秦軍伍戰歌:“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他身后,軍陣中所有人放聲高呼。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升騰的氣血激蕩,所有人的血似乎都在沸騰。
顧公子緊握雙拳,放聲高喝,身上氣血真元凝為氣勁光柱,跌宕搖曳,他身側的先天境,后方的那些學子,全都雙目圓瞪。
這一刻,他們要為大秦一戰,要為軍伍的榮耀一戰,要守護大秦的安寧一戰。
這一刻,他們忘記自己做過的紈绔爛事,他們也想如那些大秦的武卒一般,為大秦流血,搏命。
一頭淡淡的血色猛虎之影浮現在軍陣之上。
武魂戰獸!
從未磨合過的軍伍,竟然能凝聚武魂戰獸!
“厲害,真是厲害啊……”廣場外,武學教習丁原輕聲低語。
“這就是黃獅,赤鱗軍第一戰將。”周正通面上神色變幻,輕輕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緩緩投向黃獅戰陣前方。
張遠他們的戰陣,氣血沉寂。
這還怎么爭鋒?
面對戰意激蕩的猛虎之影,張遠他們仿佛已經不敢直面。
換誰來,此刻也無力直面吧?
“兄弟們,你們甘心嗎?”
張遠立在原處,看著前方的猛虎之影,輕輕開口。
甘心嗎?
就此認輸?
面對黃獅所組的軍陣,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連組成戰陣的能力都沒有。
就這樣被嘲笑?
“在這郡府武學廣場,在這么多武學學子教習面前,與赤鱗軍狂獅將軍所領的軍陣一戰。”
“此生,我們或許都只有這一次機會吧?”
張遠緩緩轉身,目光與身后每一位學子的眼神碰撞。
一道道眼神之中,有不甘,有熾烈。
此生,真的可能只有這樣的一次機會。
整訓結束,他們可能連再見到黃獅將軍這等人物的機會都沒有。
此生,他們可能都只能做個尋常的低階武官。
今日場面,將是他們一輩子不能忘的事情。
“兄弟們,這一生,你可曾為一件事,一個人,拼過命?”
張遠低著頭,輕輕開口。
他的眼前,仿佛出現豐田縣城的血色彌漫之影。
那一年,他是多想戰死在豐田縣城。
那一年,他丟掉了那座城。
“轟——”
張遠身后,一道道氣血翻涌,一雙雙眼睛之中透出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