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外大街,宅院之中。
立在后院,張遠緩緩出拳。
在武學時候教授周如修莽牛拳,對他觸動不小。
看過那些基礎典籍,心中對力量層次明悟更多幾分,再看周如在灌頂之后能那么快將拳法和力量都提升,張遠越發明白,武道,重的是道。
周如心性純良,反而容易接近大道。
自己去描摹,去揣摩春山圖,也是在尋道。
但那道,不是自己的,是王夢溪的。
自己的武道修行,拳法,刀法,不斷磨礪,也是尋道。
招式。
勁力。
真元。
罡煞。
都是尋道和入道的途徑和過程。
招式靈動或沉穩,快或者慢,有招,無招,都是表象。
最終,需要勁力真元灌注,需要擊在敵人身上。
穿透勁,爆裂勁,舉重若輕,舉輕若重,勁力與真元的掌控也只是表象。
罡煞之力,算是入道嗎?
張遠本以為到宗師境,就已經是入道了。
看梁啟源他們能借大道之力,一擊震動天地,就以為這就是入道。
此時他方才明白,那也依然是在尋道。
道在悟,朝聞夕死。
王夢溪入了道,咳血而亡。
張遠的拳法越發輕柔,動作舒展,仿若翩躚。
但他身外三尺之地,空間慢慢扭曲。
罡煞。
金身。
明王。
戰象。
輕柔的拳勢,其中灌注的是百萬斤巨力!
張遠的脊骨,一寸寸透出金光,然后化為玉色。
宗師修行,金身玉骨。
外凝金身,內鍛玉骨。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
將一件事做到極致,可不就是入道?
后院之中張遠緩緩運轉拳法,前院,有聲音傳來。
“張兄弟可回來了?”
“噓,小聲點,咱喝花酒的事情別讓他曉得了,帶壞年輕人不好。”
“對,對,對,嘖嘖,今日可緊致?”
唐外大街,周府。
“左丘先生,如兒就快回來了,你一定要見見。”
“前幾日他還說,想去書院隨你讀書呢。”面帶笑容的婦人將茶盞和果脯送到左丘韌面前,轉頭道,“老爺,你說是不是?”
與左丘韌站在一起,觀看展開卷軸的五旬左右,穿灰色長袍的就是鄭陽郡司馬周正通。
聽到婦人的話,周正通微微點頭。
“老爺你陪左丘先生聊,我去看看如兒回來了沒有。”
婦人快步走出廳堂。
看婦人走出,周正通輕嘆一聲:“哎,若說慈母多敗兒,其實我那孩兒也不算多不堪,只是,他確實憨厚了些。”
“周如我知道,心性是好的。”左丘韌輕聲開口。
怎么說呢,周正通官至郡司馬,自身文武之道都是出類拔萃。
可惜這幼子,實在是缺憾。
“左丘兄,我這夫人心中不甘,哪怕清楚如兒是這樣子,還是讓他去武學,又讓他去你那里。”周正通將卷軸緩緩卷起來,看向左丘韌,“讓左丘兄你見笑了。”
左丘韌擺擺手,輕聲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周夫人也是一片苦心。”
“周如若是在武學無什么建樹,可送我云臺山來,山中雖然清苦些,可也單純些,隨我讀書寫字,不敢說什么成才與否,終究能多些明心見性的機會。”
周正通面色變幻,低低道:“多謝左丘兄了。”
他還想再說,門外已經看到自家夫人領著壯實的周如走進來。
“周如拜見左丘爺爺。”
“孩兒拜見父親。”
“孩兒從武學回來了。”
周如恭恭敬敬的抱拳躬身,聲音洪亮。
“今日我在武學研習莽牛拳,老師讓我自行翻閱典籍,了解什么是震蕩疊加之力,我去藏書閣中,大哥給我講解拳法精要,讓我悟透拳法。”
再一躬身,周如高聲道:“今日所得極多。”
站在周如身后,周夫人掩住嘴,眼中有淚花閃動。
他這模樣,是每日歸來都要做的。
周正通不在家中時候,就向母親稟報。
周如憨厚,淳樸,做事情都是一板一眼。
“不錯,不錯,周如,你比我上次見的時候長高了不少,也壯實了。”左丘韌笑著開口。
周如向著左丘韌一躬身,然后抬頭:“左丘韌爺爺,母親剛才在外面告訴我,讓我不要修武道了,跟你去山中讀書。”
左丘韌點點頭,笑著道:“你可愿意啊?”
周如轉頭看看自家母親,又看看前方站著的周正通,低下頭,輕聲道:“母親是為我好,我愿去讀書。”
他的話,讓站在后方的周夫人眼中淚花再動。
大秦重武道戰功。
周正通是郡司馬,掌武職,家中來客大多是武官。
周如從小時候就喜歡練武,汗流浹背也不休息。
他性子憨,練武時候都是全力以赴的。
若不是見他真的喜歡,周正通也不會舍下面子,送他去武學。
只是,以他天資,是真的在武道沒有出路的啊……
“父親,武學中老師,其他同窗都說我沒有修武道的天賦。”周如抬起頭,面上神色鄭重,“但是今日大哥教我拳法,還說我有武道天賦,他說莽牛拳與我是極契合的。”
躬身抱拳,周如朗聲道:“我老師看我拳法,他只擺手讓我回家,不知父親可愿看看,看我與這莽牛拳是不是有契合?”
他躬身不起,周正通沉默不語。
自家孩子的武道修行,他是清楚的。
武學中老師不愿評價,是真不好開口。
此時張周正通不開口,是怕周如練拳,露出不堪造就的資質,連左丘韌都不收他。
隨左丘韌去書院,哪怕毫無所學,光是左丘先生門下弟子身份,也能聚攏人脈,那些左丘門下弟子,同窗,多少有一份情誼。
“如兒,這拳法放下也就罷了,隨左丘先生去讀書,那可比練拳輕松多。”周如身后,周夫人輕聲開口。
周如只躬身,不吭聲。
“呵呵,周如啊,我也修過武道,來,你練一趟拳法我瞧瞧。”
前方,左丘韌的聲音響起。
周正通低嘆一聲,輕聲道:“也罷,你練一趟拳。”
“要認真些,不能平日那般隨意。”
“諾。”周如緩緩抬頭。
他的雙拳握緊,目光只低低看著前方青石地磚。
很多話他說不出來,但他心中清楚。
他知道父母為他好,所以他無法拒絕。
他知道今日自己的武道大約是要斷了。
他不甘心。
這一刻,他就是那奔行的莽牛,前方,是阻道的狂獅。
不沖過去,他的武道,就如那些被咬斷脖頸的莽牛,死在血泊之中。
這一刻,他是一頭莽牛。
一頭不搏命,就會死的莽牛。
握拳。
抬手。
一步踏出,沉腰進步。
踏步,崩拳。
莽牛拳,莽牛踏地,拳鎮山野。
“嘭——”
青石地磚,應聲而碎。
“昂——”
拳出影隨,莽牛怒吼。
“拳勁化形,武道真意!”
左丘韌一聲低喝,雙目之中全都是神采。
周正通瞪大眼睛,渾身顫抖。
周夫人立在后方,攥緊衣袖,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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