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軍大帳。
張遠到來時候,大帳之中氣氛頗為凝重。
驍遠伯世子彭政,祭學龔宇正,還有穿著青黑衣甲的趙闊立在帳中。
剛才就是彭政派人來請張遠。
那平云軍軍卒低聲稟報張遠,說因為梁原域中有追兵到來,世子與龔祭學對行軍安排起了分歧。
正因為一時間無法定下行軍方略,彭政才會請張遠。
這一路行軍,張遠基本上都沒有參與,只帶三十武衛隨大軍前行。
此地有平云軍驍遠伯世子,有從五品祭學,還有讀了不少兵書,很受祭學看重,歸順之將趙闊,行軍事情,哪里需要張遠參與。
龔祭學是從五品,在此地是最大官職,時不時都會去了解行軍,整訓各種事情。
在鄭陽郡中,這位祭學可接觸不到這等軍伍之事。
這一路來,彭世子家學淵源,讓龔祭學很是驚艷,趙闊的好學,侃侃而談,也讓他頗有幾分相見恨晚。
至于張遠,雖然覺得張遠挺會做人,沿途休整時候召他一起進餐了幾次,可龔祭學從沒有提行軍事情。
張遠不過出身廬陽府武衛衙門,連武學都沒有進過,哪里會領軍打仗?
何況龔祭學一向對武衛和黑冰臺都沒什么好感。
王啟年就一次都沒有被召去共進晚餐。
“張兄。”
身穿魚鱗甲的彭政抱拳,面上有一絲急躁。
“呵呵,彭世子要請張校尉你來,”面色平靜的鄭陽郡祭學龔宇正伸手指向大帳中的地圖,“張遠你說,我們是該急速行軍,還是徐徐而行?”
不說頭尾,只直接問是該急行軍還是慢行軍,這是個人都得懵。
聽到他的話,站在彭政身旁的趙闊連忙上前一步,低聲道:“張校尉,明堂寺虎林佛主領五千僧兵追擊而來,此時局勢危急——”
龔宇正目光轉到趙闊身上,讓趙闊的話語頓住。
張遠不去看地圖,只看向趙闊。
軍帳中分歧他已經知曉。
彭政和趙闊都是知兵知戰的,當然明白千軍之力,絕對不是明堂寺五千僧兵對手。
何況還有宗師。
明堂寺的勢力比大天龍寺強,虎林佛主也比大天龍寺枯榮佛主強。
之前在通遠鎮是九位先天境后期強者聯手才能阻住枯榮佛主。
現在軍中可湊不出九位先天境后期強者。
彭政掌軍,想要大軍輕裝簡行,最快速度回到秦地。
但龔祭學不同意。
“趙兄弟,你出身梁原域,曉得如今局面,在你看來,該如何選擇?”
張遠的聲音響起,讓軍帳中眾人都是一愣。
趙闊面上全是茫然。
這軍帳中四人,最沒存在感的就是他了。
在彭政面前,他讀的那些死書不值一提,彭世子隨口說出的經典之言,就夠他揣摩好久。
在大秦從五品祭學面前,他如一個初入學的學子,鞍前馬后請教,龔祭學興致來時點撥的三言兩語,夠他受用。
至于張遠,他從未拿張遠來作為參照物。
赤河岸邊的行軍與戰斗,還有張遠那恐怖的戰力,對于趙闊來說,根本是學都無從學起。
可是此時張遠竟然問他意見。
他趙闊能有什么意見?
他趙闊敢有什么意見?
他趙闊,配有意見嗎?
“明堂寺勢大……”
趙闊喃喃低語。
“既然敵勢強盛,那暫避鋒芒就是。”張遠開口。
龔祭學微微皺眉。
趙闊張張嘴,低聲道:“大秦聲威,當不能折損……”
這理由,自然是龔祭學所提。
武將行軍打仗無所不用其極,哪里在乎什么聲威,贏就是聲威。
可文官掌軍可不這么想。
一國之威不可墜。
武將打仗只要顧著自己麾下軍卒就行,文官考慮的可就多了,大國威名,百姓向背,兩國大勢……
對于彭政來說,要送回東境的菩提子已經送去,任務已經完成,帶麾下軍卒回歸秦地,再多帶些歸順軍卒回歸,就是大功。
可龔祭學則不同。
他是因為梁原域中局勢變幻而來,代表大秦跟不少勢力都簽訂了盟約。
此時要是狼狽而歸,墜了大秦國威,讓那些同盟各方反復,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
甚至回到鄭陽郡還會有站著不腰疼的言官彈劾他。
所以,龔祭學要的是體面。
軍帳之中,趙闊為難的看向張遠。
龔宇正此時也已經明白過來張遠的心思。
這位在廬陽府有義薄云天之名的武衛衙門代校尉,對官場之道很是熟稔。
此時此地,有些話從趙闊口中說出,就不那么尖銳。
“兄弟們的命是命,大秦威嚴也不能丟。”張遠終于說出自己的意見。
張遠的話,聽著像和稀泥。
如果說這話的是彭政,是龔祭學,是趙闊,此時恐怕已經引來其他人的輕視。
但張遠這樣說,彭政想的是,張遠必然有把握應對明堂寺追兵;龔祭學想的是張遠看來是在支持自己了,會做人。
至于趙闊,想的是,張遠說的真有道理。
“大軍在后,越是要沉著冷靜,從此地往邊關的兩千里地,對彭世子你和這一千軍卒來說,是身心磨礪。”
張遠的話語,讓彭政面色凝重。
張遠再看向龔宇正,再次開口:“祭學大人,大秦的威名靠的可不是行軍快慢。”
“若是這千軍真被追上,傷亡慘重,甚至死傷殆盡,那什么威名都丟盡了。”
張遠的面上神色越發平靜:“大秦的威名,一向都在刀鋒所至,軍伍所踏之處。”
龔祭學面色變幻,目光落在軍帳的地圖上。
深吸一口氣,龔祭學雙目之中透出精亮神光:“我請調西北軍出關三百里,以勢壓梁原域。”
“再請我大秦安排宗師境到邊關接應。”
抬頭看向彭政,龔祭學沉聲道:“彭世子,如此安排,可夠?”
彭政沉吟,許久之后方才抱拳,朗聲開口:“諾。”
趙闊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
看龔祭學去寫信,彭政去安排軍卒,張遠伸手拍拍趙闊肩膀。
“趙兄弟,你現在是我大秦的軍將了啊。”
“大秦,有橫壓四國三域之軍,有可敵四國三域之宗師。”
“你,不是一個人。”
看著張遠走出大帳,趙闊依然神色迷茫,喃喃低語:“我,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不是人……”
一千余秦軍前行五百里,后方傳來訊息,明堂寺僧兵裹挾梁原域中幾方勢力,增兵到一萬,已經至一千八百里外。
軍卒雖然慌亂,但領軍的彭政不驕不躁,大秦從五品文官,祭學龔宇正還有清閑時間登山,賦詩一首。
大軍前行一千里,后方追兵至八百里外。
軍卒之中那些歸附的梁原域僧兵,山匪,都心生恐懼,可領軍前行的彭世子,龔祭學絲毫不懼。
再行三百里,大秦有訊息傳來。
大秦西北軍五萬軍出關。
大秦武道宗師,真武堂供奉,宗師徐介,已到邊關。
原北燕鎮北軍鎮守使,現大秦固北伯,北原軍統領肖仁光,領三萬戰騎,進襲梁原域兩千里,與西北軍成犄角之勢,坐等大秦一千軍卒回歸。
這一刻,趙闊終于明白張遠跟他說的話。
大秦能有今日之威,是因為大秦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
為他們這千余歸附之軍,大秦出動近十萬大軍,出動宗師境強者。
此等威勢,讓梁原域一時噤聲,讓所有歸附之軍,心潮澎湃。
“特奶奶的,老子這條命,怕是真要賣給大秦了。”
拖家帶口,拉扯幾大車財貨的姚大善人看著前方歡呼的軍卒,低聲輕語。
“嗚——”
號角聲響起。
有敵進襲,大軍急速前行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