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過了銅鼓山地界,前方遠遠就看到黑線一般的關墻。
大道上早沒了雪,碎石泥土大道一路延伸。
“二爺,給您交個底,東西要是尋回來,東家至少拿這個數,”興和商行的領隊掌柜佟楊伸出兩根手指,“黃金兩千兩,作為二爺您和兄弟們的酬勞。”
張遠面色平靜的點頭。
黃金兩千兩,這比他張遠的人頭貴一倍。
“二爺,您別不信,”似乎感覺張遠不相信自己的話,佟掌柜壓低聲音,湊近些,“我們東家姓郭,與東邊驍遠伯是姻親。”
“您這次若是真尋回了東西,只要我們東家開口,保你——”
佟掌柜話沒說完,就看到張遠手中拿出一塊玉牌。
“驍,驍,驍……”佟掌柜感覺頭皮發麻。
驍遠伯的玉牌。
東西丟了的事情,驍遠伯家已經知道了!
東家一直壓著,想方設法挽回,沒想到驍遠伯家已經知道,并且悄然安排了人來。
完了。
此事過后,郭家再想借驍遠伯的勢,恐怕就難了。
張遠看向佟掌柜,雖然依然面色平靜,可這平靜神色,讓佟掌柜更不敢抬頭。
“一路關卡,沿途的打點,安頓事情,都交給你們。”
“出了秦地,兄弟們的命就別在褲腰帶上。”
“你們是慣走梁原域商路的,路上如果有什么差池,張某的刀不認人。”
張遠的聲音,透出一絲冷厲。
“小的明白,明白。”佟掌柜連聲開口,任這春寒料峭時節,硬是后背汗濕。
佟掌柜他們商隊確實是常走這條道的。
到關城時候,佟掌柜拿著小牌子,帶了一兜銀錢去見守城軍尉,守城門的邊軍將貨物查驗,見沒有違禁之物,便揮揮手,準備放行。
“老佟你這生意越發大了,人強馬壯,看來郭爺真沒少賺。”陪著佟掌柜走下關城的守城軍尉一邊笑著開口,一邊打量緩緩出城的車隊。
“校尉大人放心,東家一直記著大人的恩情,每次見伯爺,都會提起。”佟掌柜的話,讓守城軍尉面上多出幾分笑意。
他這小小北地邊軍校尉,雖然與東境的驍遠伯八竿子打不著,可萬一這人情能什么時候用上呢?
“郭爺有心了……”守城校尉的話語慢慢低下,目光看著騎乘戰馬,腰間雙刀的張遠,手按在了自己腰間的刀柄上。
“停下!”
他一聲高喝,兩步跨下石階,手按腰間刀柄,阻住張遠前行之路。
張遠身后,徐長志下意識將手放在劍柄上。
其他廬陽府武衛,也都微微一頓。
這等反應,守城軍卒哪里還敢放行,連忙刀槍前舉,城頭上軍卒握住號角,一隊持弓戰兵長弓滿月,指向下方。
“馬過七尺,刀過九斤三兩,皆屬違禁軍資,不得出關。”守城校尉盯著張遠,手按刀柄,緩步前行。
“鄭校尉,鄭校尉,誤會,誤會啊——”佟掌柜在后面喚,卻被兩個軍卒轉身,長槍抵住。
不管是偷運軍需出關,還是其他事情,車隊有違禁之物,就是大罪。
張遠看著守城校尉近前來。
到底是守城邊軍,看上去松松垮垮,其實守備頗為嚴整。
從臨陣集結的速度,層次分明的攻擊措施,都可看出,是有手段的。
“下馬。”到五步之外,守城校尉盯著張遠,手按刀柄。
張遠并未下馬,而是將手探向腰間。
守城校尉按住刀柄的手握緊。
張遠沒有去抽腰間的刀,只將外袍撩起,露出左側腰帶下掛著的一塊黑鐵牌。
守城校尉先是一愣。
然后瞬間繃直腰身,松開刀柄,雙手抱拳。
“卑職鄭顧澤見過——”
他的話沒說完,張遠抬手輕輕一壓,隔著一丈多遠,他身軀一僵,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么手段!
守城校尉瞪大眼睛,直到張遠看向自己,方才連忙往后退一步。
“放行——”
守城軍卒應聲后撤,將城門通道讓開。
張遠和身后眾人策馬出城,佟掌柜跟在后面,一邊向守城校尉連連拱手,一邊去追車隊。
“頭,怎么回事?”到車隊離開,一旁穿魚鱗甲的中年走到守城校尉身側,低聲開口。
都是出生入死的袍澤,這邊城地方見的也多,自家校尉可少有今日這等反常的。
“黑冰臺,正六品的武官令牌。”
守城校尉搖搖頭,看向車隊離開方向,面上透出幾分凝重。
“至少,先天境后期。”
“我剛才想說話,被他直接壓住了。”
先天境后期,真元外放。
黑冰臺。
至少先天境后期的強者。
如此人物往梁原域,去做什么?
“前幾日聽梁原域的佛徒說,大天龍寺下了佛貼,圍了小天龍寺,梁原域不少勢力都去了小天龍寺,這位,怕不是也為此事?”穿魚鱗甲的軍將轉過頭道。
守城校尉點點頭,將衣甲整束一下道:“我去見偏將大人,將此地事情稟報。”
“黑冰臺那邊也需要報備。”
車隊出關城,行過數十里才見百姓與房屋。
茅草屋居多。
百姓衣衫也明顯不如秦地百姓的光鮮。
近些看,好多百姓的面色,身形,也沒有秦人的紅潤壯實。
看到車隊,許多人眼中透著的是兇光與貪婪,與傳說中所謂的慈悲之地根本不是一回事。
佟掌柜讓兩個護衛將帶的餅子掰碎,雞蛋大一塊塊的,放在道旁。
那些百姓等車隊過了,就去哄搶。
“要說富庶,以我所知,五國三域唯有我大秦富甲天下,雄霸天下。”
“這梁原域中那些佛爺,念的是慈悲經文,其實對百姓死活根本不在意。”
“我們來梁原域,帶的貨物也少有衣食之物,因為這等貨物在梁原域賣不掉,百姓買不起,佛爺用不著。”
“松原的香,白桃嶺的瓷器,青檸山的白瓦磚石。”
“二爺大約曉得,這些在秦地鄭陽郡都不算好的東西,送到梁原域來,就能換大把的金銀。”
佟掌柜的講述,與張遠所見印證,讓他對梁原域有了更直觀的了解。
吃齋念佛,終究不是大道。
張遠慶幸,自己當初得到舍利時候,沒有放棄一切來梁原域修行。
兩日之后,車隊停在一處白瓦紅墻的莊子前。
“姚家莊的姚大善人是靠著我們東明商隊起家。”
“姚大善人的親妹給百林寺的佛爺做佛女,有這關系,這商路就通了。”
佟掌柜面上露出笑容,看著前方大腹滾滾的錦袍大漢滿臉笑意迎來。
“佟老哥,阿彌陀佛,我的親哥,老姚我想死你啦……”
“殺豬宰羊,款待我家親哥——”
佟掌柜伸手抵住摟抱過來的錦袍大漢,面上神色慢慢化為兇狠,手掌扯住對方衣襟。
“姚大寶,東西丟了。”
“這次商隊路線只有你知道。”
“給不出一個交代,今日姚家莊,”想起銅鼓山下的京觀,佟掌柜微微咬牙,“能堆老大一個京觀。”
姚大善人面皮顫抖,雙手張開,雙腿哆嗦一下,膝蓋一軟。
“哥,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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