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陽樓,五層。
立在廊檐之前的鳳蘭看著張遠右手拔出鳳翎刀,雙手握住刀柄,然后一步踏出,從五層高樓上跨出,迎著那仿若騰云一般的化妖強者一刀斬落。
鳳蘭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滾落。
她掩住自己的嘴,怕有一絲聲音會影響到張遠。
廬陽府武衛衙門代校尉張遠。
兩日之前,他們素不相識。
他們的交集,只在趙瑜的一句囑托。
一個承諾。
因為她是大秦郡主,是為大秦,為百姓來到此地。
所以張遠義無反顧的沖了出去。
大秦,還有多少這樣的人?
大秦,正是有無數張遠這樣的武者,這樣的軍卒,才能擋住那漫天仙佛,才能守住人族最后的底蘊。
身為大秦皇族,鳳蘭知道的事情很多。
多到她感覺喘不過氣,多到她完全無法想大秦該如何支撐下去。
直到此時,她看著徑直沖出五層高樓的張遠背影,方才明白。
大秦有如此武者,便是那神魔漫天,也壓不斷這不屈的脊梁!
一道道目光之中,手持長刀的張遠從五層樓閣沖出,向著那飛天一般的化妖強者撞去。
定陽樓三樓。
趙長明和黃勝他們都在。
他們抬頭,能看到張遠飛身沖出的身影。
這身影,一如五年前!
當年那個戴面甲,駐守豐田縣城城頭的身影,與此時飛身而斬的身影重合。
義薄云天。
大義傾天!
“張遠……”
白少亭輕聲低語,眼中有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
五年前,丟掉豐田縣城,他白少亭落過一次淚。
五年后的今日,看著當年為守豐田縣城而死戰不退的張遠持刀沖出,他再次淚流滿面。
同樣的地方。
同樣的人。
同樣的義無反顧。
古潭化妖,身上妖氣激蕩,雙目之中透著赤紅。
看張遠持刀飛身而出,他的面上露出殘忍之色,布滿鱗甲的手掌探出,尖利的指甲向著張遠斬落的長刀抓去。
化妖之后,那鱗甲能擋先天境前期全力一擊而不碎。
妖氣灌注,真元凝聚,就算是先天境后期也破不了這鱗甲。
剛才先天境后期強者杜陵一槍,古潭就是直接伸手抵住槍鋒,絲毫不傷,反震退杜陵。
此時,面對身上氣息不過后天境的張遠,古潭沒有絲毫在意。
勇氣可嘉。
死得其所。
張遠雙手持刀,雙目之中有淡淡的金光閃逝。
混沌輔戰。
面前的古潭頭頂,一道淡紅光柱浮現。
借妖氣修行的天妖殿供奉祭司,修為到先天境后期的高手。
在外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無法匹敵的存在。
可是在張遠眼中,那光柱,是淡紅的。
張遠有熬煉到極致的先天境肉身。
張遠有夯實到極致的先天境后期修為。
張遠有大圓滿層次的山河動功法。
張遠有大圓滿層次的金身功。
張遠有舍利。
張遠有假丹。
張遠有無數次殺戮磨礪,有混沌一次次輔戰,有磨煉到極致的殺伐手段……
區區借妖氣而成的先天境后期,憑借妖法多幾分戰力的廢物,在他張遠面前算個什么東西?
“殺——”
張遠的聲音輕輕響起。
刀鋒與古潭探出的手掌相抵。
原本仿佛不著力道的刀鋒之上,厚重到仿佛天傾得力量瞬間壓下。
穿透勁。
超過五萬斤巨力借刀鋒穿透古潭的手掌,順著他的手臂,灌注他的胸腹。
古潭瞬間雙目圓瞪,血紅的雙目之中盡是驚駭和恐懼。
五萬斤之力!
他古潭借妖氣修行,也不過能一擊三萬斤力氣。
哪怕是施展妖法,凝聚鱗甲,他古潭也無法一擊五萬斤。
他的筋骨,五臟,都承載不住五萬斤重力。
唯有最快速度退后,將灌注胸腹的巨力卸掉,他才能有一線生機。
古潭的身形一頓,如流星一般向著下方墜落。
“昂——”
仿若龍吟象吼的聲音響起。
雙手持刀的張遠刀鋒壓下。
山岳之影,戰象之形。
武道意境,一象之力。
古潭身上的妖氣彌漫,遮蓋了張遠的武道異象。
別人看不到,古潭自己知道。
他知道自己錯了。
從頭到尾都錯了。
原來鳳鳴郡主身邊最強的護衛手段,不是那層層兵甲,不是后天境的王府長史,也不是赤鱗軍強者,更不是大秦宗師。
鳳鳴郡主的最強護衛手段,是隱藏在暗處,隱忍到此刻方才一擊絕殺的張遠!
張遠從頭到尾隱藏,就為了此時殺他!
鳳翎刀這等寶刀加持真元與刀氣,凝聚的鋒芒透著徹骨幽寒,直接將古潭那引以為傲的鱗甲切開。
刀鋒破入手掌,然后順著臂骨往下劈。
山岳之力,一象之勁。
這一刻,張遠身上無波無瀾。
所有的力量聚合,已經超越了先天境所能掌控的極限。
這一刻,他不是宗師,卻已經以宗師之力襲殺。
之前梁啟源的大河無量拳勢在張遠腦海之中涌現。
他自己這一刻仿佛化身山岳。
這就是宗師心境!
古潭的戰意已經崩潰。
他仿佛被一座百丈山峰從天砸落,當頭壓下!
那是一種天地傾覆的絕望。
面對宗師強者才有的絕望!
這等大勢面前,就算古潭立在地面上也擋不住,何況此時身在半空,無處著力。
崩山之勢,凌空斬落!
刀鋒破開古潭的手臂,斜著往其胸腹和脖頸斬去。
古潭還想再盡力去擋。
可其胸腹之中的穿透勁陡然一震。
五萬斤的力氣瞬間震裂,古潭的五臟六腑直接崩碎為血肉之泥。
五臟碎裂的古潭當然再擋不住張遠的刀。
“轟——”
從五層之上墜落到青石廣場,總共不過三分之一息。
張遠刀鋒劈開古潭身體的剎那,古潭的身軀已經砸落在地。
五萬斤力氣崩裂,五萬斤力氣壓下。
那一瞬間砸在青石廣場上的身軀不是身軀,是流星,是隕石。
片片鱗甲飛濺,青石炸裂,泥石激散。
血肉碎裂成血霧,妖氣,真元,先天氣勁,還有先天境強者隕落的氣柱,全都一起夾雜,血紅一片。
“張遠……我贏鳳蘭欠你一條命……”五樓之上,鳳蘭看著下方那升騰的血霧,面色蒼白,輕聲低語。
那瞬息的交手無人看清,鳳蘭只知道張遠拼死而出,與那化妖的天妖殿祭司同墜而下。
“張遠……”秦玉卿感覺自己的腿腳都站不住,一手扯住身旁齊月的手臂,才穩住自己的身軀。
她聽過陶公子說當年豐田縣城故事。
她知道張遠曾一人一刀守護豐田縣城。
有些人生死之間,選擇了大義,選擇了犧牲。
可是,一次,兩次,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齊月雙目中有淚水滾落。
當初到廬陽府時候,齊月最看不慣張遠。
張遠一人,將秦玉卿直接架空,讓她們兩人在黑冰臺無所事事。
后來看到張遠殺伐酷烈,她有些畏懼,但談不上敬重。
直到此時,她方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對張遠無比敬重。
義薄云天。
大義之前,生死看淡。
如此人物,當敬一聲“二爺”。
“二爺……”
定陽樓三層之上,黃勝攥緊拳頭,狠狠錘打面前的欄桿。
一旁的那些赤狐商隊護衛都一言不發,只將自己手中的弩握緊。
今日這場面,五年前他們見過。
“義薄云天張二爺,徐長志此生不忘。”不遠處的街巷之上,手持長劍,身穿黑甲的徐長志面上神色漲紅,咬牙低吼。
“義薄云天!”那些身份才轉換成武衛新兵的江湖武者,都是咬著牙低吼。
什么叫忠義無雙?
這就是!
張遠定陽樓上一跳,慷慨赴死的畫面,他們此生都不能忘!
遠處,大河邊的梁啟源身上,沖天的真元罡氣激蕩而起。
張遠是拿自己的命,完成守護五十息的承諾!
“可惜了……”
白少亭身側的杜陵低嘆一聲,面上神色從悲憫慢慢化為凝重。
前方,那血霧之中一道身影緩緩站起。
張遠拼死一擊,還是擋不住那位天妖殿強者嗎?
定陽樓前,所有人的目光盯著那慢慢消散的血霧。
看著那血霧中的身影。
張遠的拼死,終究只能徒勞嗎?
“是,二爺!”
定陽樓上,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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