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陽樓三層正面的軒窗全部打開,一柄柄連弩箭矢傾瀉,連成黑色的線。
這是工部鑄造的最新弓弩,四組滑輪將弓弩的力量加持到最大,每一根箭矢都透出千斤之力。
“啪——”
“啪——”
“啪——”
三樓上居高臨下,每一根箭矢射在青石地磚上,將地磚擊碎然后箭矢橫飛。
箭矢射在人身體上,就算是重甲也擋不住,直接被穿透。
鮮血飛濺。
定陽樓大門之前,手持長劍的齊月面色蒼白,雙肩微微顫抖,看著前方的屠殺,有些失神。
當北燕武者圍殺而上的時候,她已經抱了必死之心。
可這從天而降的弩箭,讓她有些茫然。
她從未見過這等弩箭,連射密集到仿佛雨點,力道強到射碎石板的弩箭。
這些弩箭從何而來,這些射弩箭的人,又是從何而來……
五樓之上,鳳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那些沖到定陽樓石階前的北燕武者,仿佛割麥子一般被射倒。
就算是領頭的后天境后期強者,也不過多揮舞兩下手中刀,就被幾根弩箭連續射穿。
“工部秘制的諸葛連弩……”
鳳蘭聽說過這種弩。
可連射不斷,可力達千斤。
這弩據說是一位名叫孔明的神秘煉器高手研制,目前只有工部鍛造出來,秘密交給少數軍伍和邊境勢力實驗其威能。
她是第一次見到這弩箭。
“這,這……”
鳳蘭喃喃低語,緩緩轉頭看向一旁的張遠。
張遠面色平靜,看著下方廣場。
青色的迷霧已經漸漸散去,其中沖出的北燕武者一排排被收割。
那是生死溝壑,彷如天塹。
本在廣場上交戰的杜陵和慕容負也停住手,滿臉驚異的看著這一幕。
這等弓弩,這等持弓弩屠殺而弩箭不亂的精銳,從何而來?
慕容負長刀一挑,想要轉身往定陽樓方向沖,杜陵哈哈大笑,長槍一卷,將慕容負纏住,讓他無法脫身。
“攻不過去——”
“快退,快退,這弩太強!”
“統領大人死了,都統也死了,退啊——”
后方散落的北燕武者在退。
廣場之上,鮮血流淌成河。
短短十息,至少七八十位后天境精銳將性命丟在了定陽樓前的廣場上。
培養一位后天境需要至少五年,將其培養成可結陣沖殺的精銳,需要十年。
“轟——”
遠處,大河之水化為長龍與血色的氣血長龍撞在一起。
三百龍甲衛當中,一半人口中吐血,面色慘白。
這就是宗師!
一人之力,一擊傷三百號稱北燕最強的龍甲衛。
“吼——”
當先的龍甲衛統領以拳擊胸,滿身妖氣彌漫,雙目赤紅。
其身上氣息也急速攀升,化為先天境后期。
其他龍甲衛身上也有妖氣升起,本要崩散的氣血長龍再次凝實,鱗甲分明,張牙舞爪,向著梁啟源咆哮。
這氣血長龍之力,可達百萬斤。
如不是陣勢所凝之龍無法發揮其全部戰力,就算是宗師也要退避。
這就是戰陣之威。
當年的大秦憑戰陣橫掃九洲萬域。
北燕,本是大秦的一部分。
龍甲衛士是北燕第一戰衛,修的依然是當年的大秦戰陣。
梁啟源雙目之中透出一絲凝重,身上氣勢升騰,目光看向定陽樓方向。
他全力出手,運轉秘法,能在四十息內破三百龍甲衛,然后十息到定陽樓上。
可是,如果張遠不能守五十息,他梁啟源動用秘法,修為折損不說,還可能因郡主被殺而心神激蕩,反被那天妖殿的化妖大修算計。
那天妖殿祭司調三百龍甲衛,又層層布局,就是為了尋機襲殺他這位大秦宗師。
唯有襲殺宗師這個理由,才能讓遠在北燕皇城的龍甲衛日夜兼程奔襲而來。
龍甲衛珍貴無比,不為截殺宗師,怎么可能輕易調動?
三百龍甲衛他不懼,天妖殿的布局他也看不上,可大秦每一位宗師都珍貴無比,他若是受傷,甚至會影響到大秦國勢。
每一位宗師,都是大秦的支柱,傷損不得。
定陽樓那邊,張遠能守住五十息嗎?
此時,那些退到街巷中的北燕武者占據了鎮西軍的人手離開留下位置,順著西南方向往定陽樓而來。
大街之上,沖擊的北燕武者如潮水一般飛奔。
正面沖鋒被弓弩阻住,他們現在要從側面沖到定陽樓。
“側面,側面攻!”
“沖入定陽樓,賞白銀千兩!”
“殺,取鳳鳴郡主首級者,賞千金——”
一聲聲呼喝響起,重賞激起的戰意,讓這些武者奔行如飛。
鳳蘭隨著張遠的目光看去,輕嘆一聲。
“張遠,他們要殺的是我,請你將這契書帶回大秦,我死——”
“嘭——”
大街之上墻壁倒塌的聲音將鳳蘭的聲音打斷。
一隊隊穿黑甲的武衛,長槍如林阻住橫道,弓弩齊射。
那擠在道上的北燕武者猝不及防,正面被箭矢招呼,死傷一片。
武衛。
廬陽府的武衛。
定陽樓大門之前,打開門沖到齊月身邊的秦玉卿輕聲道:“他們早有布置……”
他們。
武衛。
也可能是張遠和陶公子。
握緊短弩,秦玉卿感覺身上多出一絲暖意。
“是,武衛。”
鳳蘭看向張遠,輕聲道:“多謝張校尉了。”
從開始的看不上張遠,到后來的看不透張遠。
再到現在,不只是看不透,更是被震驚到。
張遠這位廬陽府武衛衙門代校尉,竟然能掌控如此力量。
就張遠在此地的布置,已經超過歐陽旭!
直到此時,鳳蘭方才明悟,為何當時肖同林見到張遠會那般憤怒。
她也明白,為何歐陽明會那樣怨恨張遠。
她知道了赤鱗軍的強者為何與張遠親近。
她也懂得了,歐陽旭看到張遠時候那種心驚是什么原因。
張遠,有著她所不知,難以想象的實力!
“找死——”
尖利而暴虐的長嘯聲音急速而來。
滿身鱗甲,妖氣浮蕩的天妖殿古潭祭司浮空而動,一步數十丈,凌空而來。
妖氣凝聚,滿身氣血翻涌,古潭祭司身上氣勢沖天,雖未到宗師境,卻已經有不遜于宗師之力。
這就是妖法的力量。
當年慕容昭就是借天妖殿之力,據一郡之地而自立。
“咻——”
一根長箭迎著化妖的古潭射去,卻被其身外妖氣直接卷碎。
踏在屋檐上的白少亭面色凝重,握住長弓,看古潭從前方一個閃逝,已經到青石廣場之上。
太快。
身形落到青石廣場,古潭一聲長笑飛身而上,凌空往定陽樓五樓去。
從大河邊到此地,古潭只用了不足十五息。
他要看張遠怎么守住五十息。
他要看大秦宗師自損修為,五十息沖到定陽樓前,卻功虧于潰。
化妖之后,他的心頭思緒全都暴虐到難以壓抑。
“殺——”
杜陵一聲長喝一槍擊退慕容負,然后一腳踏碎青石,飛身直上,長槍向著古潭刺去。
古潭人在半空,一聲冷笑,身形倒轉滿是鱗甲的手掌抵在杜陵的槍鋒之上。
“嘭——”
古潭身形微微一震,然后仿若流云,借杜陵一槍之力飄然直上,杜陵則是口中鮮血噴出,身形轟然跌落,腳下碎石炸裂,連退七八步,方才以長槍拄地,立住身形。
飛身到杜陵身側的白少亭一手搭弓,一手壓箭,抬頭看去,面色蒼白。
“完了……”
踏云直上的古潭,仿若蒼鷹一般,撲向定陽樓五層。
秦玉卿抬頭看著古潭身形到定陽樓五層位置,向著樓閣之中一步跨去,緩緩閉眼,雙目之中有淚水滑落。
終究,沒能護住郡主。
慕容負仰起頭,雙目緊盯五層樓閣。
遠處的大街之上,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定陽樓的五層樓閣。
“轟——”
大河邊上,無盡的水光隨著拳影炸裂,撞碎血色長龍。
“蒼啷——”
定陽樓五層,長刀出鞘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