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迷霧在定陽樓外街巷升起,向著定陽樓前的青石廣場飄散。
一道道身影健步如飛,穿梭在迷霧之中,在青石廣場上奔行,向著定陽樓沖過來。
定陽樓下的武者隨著一聲“敵襲”,快速集結,守住石階。
一道道厚重的木盾擋在前方,長槍架起,借石階的高度,形成一道簡易的盾墻。
“煙霧有毒,注意祛毒閉氣。”
“長弓手,三段拋射。”
“守住大門,傳訊號。”
石階前的武者指揮的并不是蔣青,而是一位身形不高,但極為壯實的青年。
青年手按腰間劍柄,一道道命令傳下去,有條不紊。
這等做派分明是軍伍出身。
定陽樓五層之上,能清晰看到下方場景。
“是天妖殿的手段。”郭老沉聲開口,面上神色透著幾分惶恐。
身在北燕,對于天妖殿,誰都有著天然的畏懼。
此時歐陽旭和鳳鳴郡主都已經到廊檐邊上,看清楚下方局勢。
迷霧之后,匯聚的身影已經超過三百。
不但如此,順著街巷和宅院中,還有身影奔行而來。
這一次北燕竟然在定陽樓下布置這么多的人手!
“殺——”
二水巷方向,一隊身影沖出,與歐陽旭布置的武者撞在一起。
這是要斷歐陽旭安排的退路!
如此多人,實力不凡,將退路堵死的話,不管是歐陽旭還是鳳鳴郡主,想離開都極難。
何況北燕既然安排這么多人來,必然有頂尖強者到場。
歐陽旭面色凝重。
他選的會面地點,他做的防衛布置。
可是此時卻有如此多強敵圍攻而來。
只能說明,他的布置,早已經被北燕暗探知曉。
他的人中,有內奸!
鳳蘭看一眼張遠。
昨日張遠曾將定陽樓周邊各方布局說給她聽,且建議她換一個會面地點。
如果昨日真聽了張遠的建議,就不會出現這樣局面了吧?
“鳳鳴郡主,我送你離開。”
轉過頭看向鳳蘭,歐陽旭面上神色鄭重。
鳳鳴郡主來他所安排的地方見面,他歐陽旭有義務將鳳鳴郡主安全送出去。
哪怕是他和麾下之人拼殺死盡,也要讓鳳鳴郡主離開。
聽到歐陽旭的話,郭老眉頭一皺。
鳳蘭并未答話,而是看向張遠。
“張校尉,如今局面,你覺得我該如何選擇?”
隨歐陽旭離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那樣她會陷入被動。
何況,她手上還有一個肖同林。
歐陽旭定然是不介意順手殺掉肖同林的。
但在鳳蘭看來,活的肖同林更有用。
“歐陽世子你們先走吧。”
張遠看著樓下,開口道:“按照你們的布局,該是順河而走。”
“如果你們再不離開,等天妖殿強者截斷去路,你們就走不掉了。”
張遠的話讓歐陽旭面上神色變幻。
張遠看穿他的布局歐陽旭不意外。
張遠對豐田縣城這般熟悉,只要站在五層樓頂看一眼,就知道什么路最適合退離。
“那你們呢?”深吸一口氣,歐陽旭看著張遠。
鳳蘭也看著張遠。
這一刻,她竟然有一種張遠在此,她心中安定的感覺。
是因為如此局面,張遠還能做到不慌不亂,氣定神閑,才給她一種錯覺嗎?
別說,光是這份鎮定,也不止一個六品校尉了。
軍中起碼可為五品偏將。
“我們哪里也不去。”
張遠看著下方,聲音有些飄忽。
“五年前我丟了豐田縣城,今日,我再不會離開。”
鳳蘭愣住。
歐陽旭張張嘴,卻不知如何開口。
五年前,他親手從張遠手上得到了豐田縣城。
今日,他恐怕要狼狽逃離豐田縣城了。
郭老看向下方位置,那些北燕朝堂布置的人已經越過廣場,沖上石階。
沖擊盾墻,飛身越過石階,這些身形矯健的武者,即將沖破防御。
特別是其中一隊,極有章法,絕對是軍中精銳。
朝堂的人超出了想象,下面守不住多久。
“世子,不是猶豫的時候了。”
郭老一把扯住歐陽旭的手臂,看向張遠。
“張小友,你如何選擇老夫無權過問,但你要記得,今日這一場會面,會影響到往后秦燕兩國大勢,會影響邊境數十萬百姓生死。”
“世子和郡主的命,重過一切。”
說完,他扯住歐陽旭快步往樓梯方向奔行。
“鳳鳴郡主。”歐陽旭轉過頭,看向立在窗臺前的鳳蘭。
看鳳蘭轉頭看他,歐陽旭咬著牙開口:“能識得郡主,歐陽旭之幸,若是他日有緣,歐陽旭定……”
定什么沒有說太清楚,歐陽旭已經被郭老扯下樓。
鳳蘭微微有些發愣。
昨日歐陽明來說,歐陽旭醉心武道。
今日會面,鳳蘭刻意回避了婚約事情。
此時歐陽旭想說什么?
如果歐陽旭有那樣的心思,那昨日歐陽明——
鳳蘭面上神色變幻,快步走到樓梯旁,沖著樓下一聲高呼:“小心歐陽明!”
不知道歐陽旭有沒有聽到,鳳蘭轉身到廊檐邊上,看定陽樓外一隊武者陣型嚴密,護著歐陽旭開始撤退。
他們去的方向,正是之前安排的,到河邊就可以順河而走,直接離開豐田縣城。
隨著這一隊武者退走,北燕武者越過石階向著定陽樓沖來。
下方,靠著定陽樓門邊,為數不多的護衛守住車架。
“你是在賭,賭北燕的人會追殺歐陽旭,放棄圍攻此地吧?”
鳳蘭輕聲開口,面上神色反而平靜許多。
如果剛才隨歐陽旭一起走,很可能他們誰都走不掉。
如今雖然沒能讓歐陽旭那一隊吸引追兵,起碼追兵被拖在這里了。
今日就算她贏鳳蘭死在定陽樓,歐陽旭手上帶走了一份契約文書,鎮西軍歸順之事,也成了。
“能說說,當年丟掉豐田縣城的事情嗎?”
如此局面,生死已經不在自己手上掌控。
鳳蘭忽然想聽聽張遠說當年豐田縣城之事。
那場不被記在史書上的豐田血戰。
聽過故事,她就可以坦然的從此地跳下去了。
想來張遠也是心中早有死志,才會堅持留在這吧。
是自己錯怪了張遠。
自己不該將他想成是一個善于巴結,善于營構之人。
一個經歷那場血戰的人,不是懦夫。
當年怎么丟掉的豐田縣城?
張遠面色平靜,看著樓下。
曾經無數次夢回的畫面,此時反而慢慢模糊。
怎么丟掉的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怎么拿回來。
“退——”
樓下秦玉卿揪著肖同林的衣襟,一手握著手弩,在齊月護持下,退到定陽樓中。
一隊北燕武者追著沖向門庭。
“關門!”
齊月一聲喝,持劍踏出,沖到門外,立在石階上,長劍前指。
“小月……”秦玉卿一聲低呼。
“關門!”齊月長喝,手中劍上青光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