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骨子里,有著不能磨滅的武勇。
鏗鏘的琵琶,配上不嬌不媚的唱腔,竟是多出幾分激昂。
“好——”
二樓廊檐邊上,有人高呼,然后將灰藍色的錢袋扔到小臺上。
頗為沉重的錢袋砸落,一聲震響,滾落在紅裙女子的腳邊。
“馮公子大氣。”
“還是我們馮公子出手闊綽。”
周圍的賓客起哄。
馮成扔出錢袋,已經后悔了。
此時連忙縮頭,苦著臉跌坐。
其他兩人相互看看,都是撇過臉笑。
下面還坐著自家衙門的校尉和主簿大人呢……
張遠沒有回頭,只是看臺上紅裙女子的目光中有一絲精光閃逝。
那錢袋砸落,臺上樂師都是下意識縮頭,唯一這紅裙女子,連眉頭都沒有動一絲。
沒有絲毫武道修為,卻能有此等沉穩心境,普通人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似乎是感受到張遠的目光,紅裙女子抬頭,朱唇輕啟,歌聲嘹亮。
“若讓奴青絲等成白發,倒不如披上那冰冷的甲。”
臺下,又是一片叫好。
在別處,此等鏗鏘曲調不一定有人喜歡,可此地是邊城。
青絲等成白發的場面不知見過幾回。
敢唱出披上冰冷的甲這等詞的姑娘家,根本就是在撥動邊城兒郎的心弦。
“好——”
一座舷窗內傳來低喝,一錠大銀從中拋出,徑直砸在臺上。
一時間,船艙中更是歡聲雷動。
“特奶奶的,若不是今日銀錢沒帶夠……”坐在二樓廊檐上的馮成口中嘀咕著,伸手捏捏衣兜,面上神色透著幾分慌張。
“洪濤,你們帶了多少銀錢?”
兩個伴當都是搖頭。
跟馮公子出門,誰還帶錢?
“慘了,我錢袋扔臺上,今日茶水桌位錢還沒付。”
馮成嘴角抽一下,從廊柱邊探頭看向下方:“怕不是真要衙門報銷聽曲的錢了……”
“不成,我去將錢袋拿回——”
馮成剛準備起身,背后包間的門打開,三個穿黑色武袍的大漢從中走出。
這三人正是馮成他們盯梢,要殺張遠之人!
三人認不得馮成他們,只滿嘴帶油的下樓,往自己原來位置去聽曲。
“是他們!”馮成身側的洪濤低呼一聲,緊張看向馮成,就要起身。
馮成伸手一把攔住他,壓低聲音:“他們不一定認得大人……”
果然,三人坐回張遠和趙瑜身后桌子,只是聽曲,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
馮成他們三人松一口氣,想給張遠提醒,卻不見張遠回頭。
直到一曲終了,臺上紅裙女子站起身,抱著琵琶微微施禮,臺下又是歡呼。
那三個大漢站起身,領頭穿著黑色武袍,腰間掛一柄短刀的武者高聲開口:“鳳蘭姑娘這曲聽著自在,某今日銀錢花盡了,等錯過今日。”
“等我賺了三百兩紋銀回來,給姑娘封一大錠。”
他這話,又是引來一陣叫好。
其實煙柳之地許多人一擲千金,就是氣氛烘托到了,那銀錢不砸不行了。
大漢哈哈笑幾聲,向著四周一拱手,然后領著另外兩個武者,大步走出船艙。
趙瑜看著三人走出船艙,剛準備起身,就被張遠伸手壓住手臂。
“讓馮成他們跟上就行。”
趙瑜轉頭看,見馮成已經領著兩個伴當,悄然下樓,向著她和張遠一點頭,追出了船艙。
臺上唱曲的換了人,臺下的賓客不少都失了興致,起身離開。
有還坐在原處的,也不再一心聽曲,低聲交談起來。
“昨日我在城門處見一高手,飛奔的馬車迎面撞去,竟然能如落葉般隨馬車后退,不傷分毫。”
“別說,我前日也見了幾人,過城外斷柳橋的時候,踏水無痕。”
“哎,估計都是為黑冰臺那位黑虎校尉來的吧,千兩黃金的賞錢,誰不心動?”
周圍低低說話,趙瑜面上神色一動,輕咳一聲,然后湊近張遠,壓低聲音:“張兄,你可認得黑冰臺的校尉黑虎?”
張遠轉頭看她。
“黑虎的人頭價值千兩黃金。”趙瑜雙目之中似乎閃爍金光,“你跟他要是不熟的話,要不咱考慮一下,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千兩黃金我們平分,如何?”
殺黑虎,換黃金?
張遠剛準備搖頭,忽然心中一動。
黑虎,似乎也不是不能殺……
“嘭——”
二樓之上的一個包間窗戶打開,一位滿臉虬須的大漢將頭伸出窗外:“唱的嘰嘰歪歪煩死個人,讓鳳蘭出來再唱一曲。”
這大漢聲音洪亮,震的碗碟嗡嗡響。
后天境后期,氣血震鳴!
這等修為,在廬陽府中已經算是少有的高手。
船艙之中,瞬間寂靜。
臺上那穿著青藍長裙的女子面色蒼白,不敢動,也不敢再唱。
大漢更是不耐,“嘭”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下去下去,讓鳳蘭唱!”
臺上幾個樂師相互看看,一旁抱著胡琴的樂師順手扯一下唱曲的女子,眾人退下了臺。
下面大堂中不多的賓客似乎極有默契,紛紛起身走人。
“不唱了?”趙瑜面上露出失望。
這勾欄聽曲還是蠻有意思的。
“走吧,免得一會打起來誤傷。”張遠搖搖頭,站起身來。
趙瑜回頭,看到二樓之前扔銀錠的包間門打開,七八個身形健碩的武者簇擁著一位穿藏青色武袍的青年,徑直往叫停唱曲的大漢包間走去。
其他包間中的人似乎也很有默契,要么閉門不出,要么悄然離開。
“嘭——”
“圍上,打斷腿。”
“也不看看聽雨舫是哪里的產業。”
“結陣!”
二樓包間之中的怒喝與打斗聲傳來。
一聲結陣,讓趙瑜瞪大眼睛。
軍伍手段!
怪不得之前張遠說聽雨舫背后的東家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原來這聽雨舫是軍中產業。
樓上打斗頗為激烈,張遠沒興趣管,往船艙外走去。
才到門口,侍者面帶笑意,躬身道:“今日擾了貴客的興,聽雨舫只收六折茶水費。”
“一共二錢三十文。”
張遠摸一下荷包,轉頭看向趙瑜。
趙瑜撇撇嘴,攤開雙手。
“張兄,你這是,準備白聽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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